衛希顏揮袖拂開閣子門,側頭看去。
上樓走入閣廊的那男子雄奇豪邁,濃眉炯目,髭須如鐵，竟然是大半年前曾在破廟偶遇相識的越無商！
「哈哈哈！我道是誰這般意氣飛揚！原來竟是衛兄弟你……哈哈哈！好！」
越無商長笑聲中不請自入，一巴掌拍到衛希顏肩上，「當日與小兄弟一別,某家甚是懷念！只道是他日有緣相遇，定當痛飲三大壇，不醉不休！沒想到今日竟然有緣再會,哈哈哈！真是巧極！妙極！」
「相請不如偶遇！越兄,請了！」
衛希顏揚眉一笑，抬手便將尚未啟封的一壇酒擲過去。
「哈哈哈！來得好！」越無商劈空一掌,酒壇在半空滴溜溜一轉,封泥震落。豪邁男子又是一聲大笑，劈空再一掌，雪亮酒柱如箭射出，大口一張，穿喉暢入……
「好！看我的……」
衛希顏單腳一勾一甩，地上酒壇踢出閣子外，「呼呼呼」如陀螺般在空中急速旋轉，酒箭飛灑四濺。她清嘯一聲，擰身騰空掠出，身形如翻斗，凌空旋轉，一股股酒液滴滴入唇，無一漏灑。
「好家伙！……如此美酒，豈能讓你獨吞！」雷霜一拍桌，霜辰落日劍陡然連鞘勁射而起，劍尖一挑那酒壇，壇中酒液便如長河倒掛，劍光揮灑間，酒水連成一橫線，如仙人指路，盡染流入烈焰紅唇。
「哈哈哈！如此好酒，焉得不嘗！」
突然一道黑影凌空竄出，半空一抄手劫去那壇酒，一個燕子巧翻雲，懸空倒掛于屋梁，只手執起酒壇，倒灌直入，暢飲中高聲笑吟︰「我輩兒女，自當意氣！……哈哈哈！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哈哈哈，喝……」
地面三人抬頭望去，均不由暗寫個「服」字！
論武功，那人不見得高過三人，但那懸空倒吊喝酒的本事卻是讓衛希顏三人望塵莫及，更遑論一邊大笑一邊豪飲，喉中尚不嗆灑出半滴酒液，這絕活簡直讓人嘆為觀止，不得不服！
「好！」
越無商大贊一聲，豪情飛揚，「某家越無商，梁上兄弟怎麼稱呼？」
「越無商？」
雷霜雙眉陡然一揚，霜辰落日斜斜點地，「雪陰教，血鷹堂堂主，越無商？」
「哈哈哈！想不到我越無商十幾年不出江湖，居然還有人記得！」
髭須如鐵的男子豪聲一笑，語出如斬金截玉︰「越無商是越無商，雪陰教是雪陰教，某家和雪陰教再無半分瓜葛！」
雷霜醉眼橫睨，單劍歪倚，「十四年前，血鷹掌越無商，獨闖黃山，一夕盡敗黃山十劍，劫走黃山大俠之女秋若水，五大門派追緝未果，消蹤匿跡十年，沒想到竟是逍遙至此！」
霜辰落日劍驀地挑起，直指對面髭須大漢，酒意燻然中，烈烈英風卻磅礡而出，「殺人者，驚雷堂，雷霜！」
「哈哈哈！」越無商睥睨抬眉，「驚雷堂何時成了黃山派的手下！」
「非為黃山，僅為若水！」英氣俊朗的女子語落如鐵，「武者，快意恩仇當如是！然秋驚風與你之怨，何及其女？汝因一己之仇，致使無辜女子毀卻一生，如此小人，霜辰劍焉能相容！」
「哈哈哈！……好！」
越無商陡然放聲大笑︰「好一個霜辰劍！好一個驚雷堂雷霜！想當年追殺某家的高手如大江過鯽，卻無一人關心那秋若水的傷悲死活！好！哈哈哈……某若死于你手，亦當快意！」
「慢著！」
衛希顏突然伸臂一攔擋在二人中間，懶懶道︰「要打架的，請選個好地方！莫要拆了人家百年的老字號！」
此刻正近午時，樓道下人影瞳瞳，都在仰頭向上方張望。
雷霜霜辰落日劍鏗然入鞘。♀
越無商濃眉一挺，抱拳對著雷霜豪邁一笑︰「某家在京，隨時候教！」
「小二！」
英氣俊朗的女子春雷乍喝，頓時震退樓下一干影影綽綽。
「娘、娘子……」小二抖抖縮縮上來。
「結帳！」
雷霜春水眼波醉意朦朧，修長手指斜斜一指，烈焰紅唇嫣然一笑︰「記這位郎君帳上身形一晃突然飄身落向樓外，笑聲張狂遠遠傳來︰「小衛，想找我算帳的，三日後，樊樓會！」
「雷霜！你這個死女人！」衛希顏咬牙切齒。該死的！這女人竟跟秦瑟琳一個德性！
「哈哈哈！」越無商擊掌一笑，「這女子倒亦有趣！」
不是有趣是無賴！衛希顏翻個白眼。
潘樓酒店啊，東京城數一數二的高檔酒店，二十多壇「醉臥仙人台」，相當于五十多瓶「路易十三」……這死女人，誑她舍身陪醉不說還讓她出血破財一把！
「哈哈哈！小二，這位兄弟的酒錢算在某家帳上！」越無商豪爽地扔過去一個布袋子，袋內隱約可見金光閃耀。
「某家今日痛快，多的算你了！」髭須大漢豪氣揮手。
「啊！多謝官人！」小二攥著一袋金子，屁顛屁顛地跑下樓。
衛希顏抱臂倚柱而立，醉眼眯笑，看那雄奇豪邁的男子揮金如土。
越無商嘿嘿一笑，模模鼻子，「某家自作主張，兄弟莫怪豪情中又忽現一抹索然，「錢財身外物，千金一擲若得暢然一快，倒也不枉！」
他突然「咦」了聲，衛希顏循聲望去，只見梁頂空空如也，方才那懸梁倒吊喝酒的男子已不知何時悄然離去。
「哈哈！有緣自會相見
越無商看得灑月兌，對那人的不告而別渾不在意，炯目一掃，見已有客人相繼登上樓來，回首笑道︰「衛兄弟，咱倆尋個安靜地方，再喝它幾壇如何！」
再喝幾壇就得倒了！
衛希顏沒想到這醉臥仙人台的後勁如此之大，此刻已是強持清醒，想來雷霜定是趁著三分清醒趕緊走人，她哪敢再喝下去？但她有樁重要物事卻是想問問越無商，遂內氣循轉，強行將兩分酒意壓了下去，和髭須大漢灑然同行而出。
***
朦朦中，她似听得一聲悠然輕笑，仿佛是從夢中的心底發出，莫名的熟悉，也莫名的安然……強持的神經不由放松，迷蒙中仿佛听到那人的輕笑和飄渺輕語︰「……希顏，睡吧
她便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落在面上，淡淡的暖意。
衛希顏陡然從樹丫間坐起，抬頭看看天色，已是旭日東升。看來她昨晚竟是在這林中過了整整一夜。她呆了陣，腦子清醒後便回想起昨日之事。
她和越無商各拎了十壇杏花村，行到城南郊外一處林子，一邊說話一邊喝。
在潘樓酒店她听雷霜提到那甚麼黃山大俠「秋驚風」時，便突然記起當日在雪山上時，黃山前掌門江月子臨死前曾托付她的一樁未了憾事。
她並非慈悲心的仁善女子，卻在江月子提到「越無商」時心頭一動，想起破廟相遇的那豪邁男子，這一絲猶豫讓她沒有應下江月子的托付卻也沒有出言拒絕。哪料今日竟在京城和這越無商巧遇！
想當時這男子被雷霜喝破昔年行事卻豪邁坦蕩，擔當無懼，盡顯大丈夫本色，衛希顏不由激賞三分！——如此男兒，又豈是挾持弱女為質之流？
衛希顏當即決定完成江月子所托之事，何況只需動動嘴皮子便可，同時也可借機問問曾是雪陰教高層的越無商那虛空劫天璧是什麼玩意？
她自從知道鳳凰神功真實存在後，心底便存著一抹希冀，心想那個能讓雪陰教不惜得罪雪山神劍和名花流宗主也要不擇手段去搶奪的什麼璧，會不會和破碎虛空有著關聯？更或是扭轉時空的一把鎖匙？這種想法听起來很荒謬，但為了歸途，她寧可將想象力發揮到極限，也絕不放過任何一絲與回家相關聯的線索！
她不記得她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記得越無商瘋狂若虎，長笑當哭，將二十年的苦痛積郁一時間盡泄于酒中。
「我恨了二十年，得來的竟是如此結果！……哈哈哈……這世間情也罷，恨也罷……到頭來不過是萬般成空……罷了罷了！人都已死，恨還有何用……」
越無商呆呆愣了一陣，拎起最後一壇酒咕咚狂飲，飲罷大力一擲，酒壇在樹干上撞得粉碎。
「衛兄弟，那江月子……我大哥他……葬于何處？」
「蜀地，大雪山
越無商猛然仰首長嘯一聲，衣袍無風自動，揚天狂笑一陣，陡然甩開袖子大步離去。
「衛兄弟，某自去了！今時相告之德，來日定當回報！」
衛希顏拍了下額，虛空劫天璧……算了，只要他人在，總還有機會。
突然間，一陣旋轉……衛希顏一聲，糟糕！十壇仙人台再加七八壇杏花村，便是神仙也得倒了！那越無商倒是個酒鬼生的，喝了這麼竟還能行走如常！
她踉蹌著身子晃上樹枝。
「怎麼喝成這樣……」
隱約似有嘆息。
懷抱溫暖舒適，氣息清淡如仙……衛希顏不由唇角微揚，攥住那人衣襟沉沉睡去……
一覺到天光。
回想起昨日之事，她不由攤開手掌，掌心中似乎還余留著那人的氣息。在樹丫睡了一晚，醒來後身上卻毫無酸痛之感，難道是被她抱著睡了一夜？
衛希顏不由一笑，胸口暖意蕩漾。
「輕衣！」
……
作者有話要說︰輕衣這算出場了吧……咻……飛走~
d*^_^*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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