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81漸謀計進

作者 ︰ 君朝西

駙馬府突然夜入盜賊。

當顧瑞清晨向衛希顏稟報此事時,她差點噴笑出聲,強行忍住,容色肅然道︰「府中可失了物事?」

顧瑞垂手回道︰「未有大的損失,賊人僅偷了一方端硯

衛希顏肚內暗笑,昨晚那飛賊夜入書房翻箱倒櫃,明顯是搜尋某樣物事,後來被她惡作劇踩踏足音驚嚇,退出前猶記得順走書案上的硯台。

「這賊人倒是個雅賊!」衛希顏故作不在意的一笑,「那方端硯雖值幾許,也非什麼稀罕物,小小損失勿需報開封府,讓府衛加強巡邏警戒便是

顧瑞躬身道︰「駙馬府竟為毛賊所入,實為主管失職,請駙馬責罰!」

衛希顏擺手一笑,她和雲青訣俱是武功高絕,若有人潛入衛宅,豈能瞞過他二人耳目?正待揭過此事,忽省起她的駙馬府若是這般容易闖入,豈不讓人看扁了?遂順著顧瑞的話溫言笑道︰「此樁作罷,以後注意便可

「諾!」

顧瑞顯然是響鼓,不需重捶,躬身領命退出。

帝姬待他行遠後,忽然噗哧一笑道︰「姊姊,那賊人僅在書房搜尋,莫不是為了那本《西清詩話》?」

「正是為此衛希顏笑道︰「皇帝指婚後,蔡絛迷戀夢破,定然清醒過來,那本詩話便成了他心頭一棵刺,急欲拔掉,去除隱患!但此前你居于內宮,他無法派人竊取,待你嫁到駙馬府後,估計他早物色好了人選,能忍到現時方動手已算耐性可佳!」

帝姬輕聲一笑,姊妹倆這頓朝食吃得異常歡悅。

方用罷膳,東宮突然來人呈上請柬,趙桓邀請帝姬、駙馬酉時正赴宴皇太。

「太子妃的生辰?」

衛希顏合上請柬,心忖前些日子方訂下扶持趙桓的計劃,她正思慮著如何不著痕跡地拜訪東宮,便來一道東風送入這張壽宴請柬,倒是合巧得很,心悅下偏頭笑問妹妹,「咱們送什麼壽禮妥當?」

帝姬笑道︰「大哥一向事儉,大嫂生辰最多不過請幾個親近的兄姊相聚,送禮勿需太過奢華,以免大哥不喜,但亦不能太過寒磣,顯得我們輕慢

她凝眸想了一陣便有了主意,嫣然一笑道︰「前些時宮中送來兩匹蜀錦,我挑一匹素淡的送去,既顯貴重又不浮華,大嫂見了定然喜歡!」

衛希顏笑贊頷首,她這妹妹也是心思玲瓏剔透的主,想了想又側頭吩咐顧瑞,「從府庫取出一條百年山參包好,今晚拿去給太子見禮

「諾!」

她揮揮手讓顧瑞先去準備,心里還有些肉痛,千年人參這種傳說中的東西她即使身處千年前的大宋也未有親見,皇宮里最珍貴的一株不過五百年,參齡上百年的老山參已是罕見,她一出手便去了一條,怎不叫人心痛,賣給藥鋪也有幾百兩黃金收回。

為了彌補受傷的心靈,她決定去見名可秀。反正離晚間赴宴還早,幾天未見那人,心里想得慌,和妹妹交待了句,便在帝姬抿唇眨眼的促狹笑意中出了房門。

林望驅車在城北的新酸棗城門口停下,衛希顏囑咐他酉時初來此等候,便下車自出城門而去。

此時方過辰時一刻,郊外空氣清新透骨,衛希顏一路漸行漸掠到得城北別莊。

「怎的這麼早?」

名可秀眼神欣喜一亮,放下手中正處理的公事,翩然與她相擁。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便是九秋!」衛希顏低喃,緊緊擁住她,情到濃時便如麻糖,唯願時時緊黏在一起,中間不留得半分空隙。

名可秀鼻間嗅到自她頸下隱隱透出的淡香,混合淺淺藥息,更覺誘人,忍不住輕嚙一口,撫上她耳垂道︰「今天還有事麼?」

衛希顏敏感部位被她輕撫,陡然幾分麻酥,听得她這句,眼神頓然亮如星辰,腦子里開了萬花筒,呼吸便促熱起來,抱緊她道︰「太子妃生辰,我和汶兒晚間到東宮赴宴,白間都無事!可秀,我們有整整一個白天!」

名可秀听出她話中情.欲,立時明了這人腦子又想歪了,順勢在她耳朵上一扭,嗔笑道︰「你都想哪去了!」在她臉上親一記,嫣然道,「我有禮物送你

「什麼禮物?」衛希顏被她的神秘表情引得好奇心大發。

「跟我來就知道了名可秀牽著她走入隔壁的臥室。

衛希顏見她自衣櫃中取出一套女裝,淺藍的絲光水滑,撫在手中如波蕩過,手感舒服的熨帖,頓時眉眼都笑花了,「給我的?」

「試試合身麼?」名可秀笑靨溫柔,解開她衣帶,去掉外袍,又解中衣。

衛希顏臉紅心跳,忽然按住她手道︰「可秀,要月兌光麼?」

名可秀縴指一頓,指端立時便如燙著般縮回去,眼波不由蕩漾,趕緊移開輕笑道︰「你自己月兌了穿好轉身走到窗邊,背對而立。

衛希顏心頭一樂笑出聲,動手將身上內衣月兌掉,包括名可秀送她的套衫也一並除下,又去掉褲子,嘻笑道︰「可秀,莫偷看哦!」

「誰偷看你!」名可秀耳中听得悉悉索索的月兌衣聲,情思一蕩,腦中也不由遐思起來,五指微握,強行抑住回頭看的欲.望,專心凝視窗外,觀景轉移注意力。

不多時,便听身後傳入輕柔語音,「可秀,好了!」

名可秀忽地轉身看去,頓時呼吸一窒,眼神痴迷再也移不開半寸。

一襲淺藍的長裙如一汪純色澄澈的湖水,襯得那人秀美玉致的顏容清靈剔透,黑如緞絲的長發披垂于肩,眉間飛揚,飄逸靈動,清笑揚姿如湖中水神,波光流轉間唇角含情,又似桃李繽紛,絢爛動人。

「希顏!」名可秀緩緩步近,修長手指溫柔撫上她臉。

這便是她深心喜歡的人!縴指一寸一寸滑過她顏容,輕柔而緩慢,寸寸刻入心底。

希顏,這般美情姿采,唯得為我所有!

相擁,復相吻。

僅是唇瓣間的輕淺相觸,卻讓心底最柔軟處塌陷。

柔情彌漫。

「撲稜稜——」

溫柔迷情的氣氛再度被鴿子小黑的闖入打破。

兩人對眼,均有些無奈一笑。

名可秀過去取下竹管,展開紙條,將獨特的暗語譯完,不由「咦」一聲,黛眉揚起。

「怎麼?」衛希顏自背後摟住她,拈起她頸間垂下的一縷秀發,指間繾綣。

名可秀回眸一笑,「鄆王不安分了!」

衛希顏指間一頓,「他想做什麼?」

「收買禁軍各班直統領

***

酉時三刻,茂德帝姬和清聖駙馬一行馬車抵達東華門,早有步輦等候在宮門之側,兩人下車登輦,顧瑞抱著賀禮,隨在輦後,行向太子東宮。

東宮宮室不大,尚不及衛希顏駙馬府的一半,雕梁畫棟間隱見朱漆剝落,趙桓卻不在意,一直未著人修繕,由得如此。

兩人到殿時,康王趙構夫婦和平陽郡王趙榛夫婦已先至,太子妃身邊坐著一位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正嘰嘰喳喳笑語不停,見到茂德帝姬,立時歡呼飛奔過來,笑聲如銀鈴落地︰「五姊,我都等你好陣了!」

「嬛嬛!」茂德看見她笑容綻開,和少女交手而握。

柔福帝姬活潑笑道︰「五姊、五姊夫,你們來晚了,要受罰!」

衛希顏昔日去蘭燻殿探望汶兒時,曾和這位柔福帝姬打過兩回照面,自是識得,笑道︰「此際離開席尚有一刻,柔福怎能說晚,莫不是自家先饞酒了?」

「哈哈哈!」殿內揚起一片笑聲。

衛希顏和茂德先行向太子夫婦見禮,再與座中諸人打得招呼,方分席而坐。

趙桓性不喜熱鬧,東宮又素來儉省,因此即使是太子妃的生辰,也只請了相近的幾位兄姊,除了康王趙構夫婦、平陽郡王趙榛夫婦、衛希顏和茂德外,僅有趙桓一母同胞的妹妹榮德帝姬和駙馬曹晟,以及王貴妃最年幼的女兒柔福帝姬在席。

殿內共十一人相聚,太子夫婦坐東自成一席,其他宗親分男女坐得四席,北面空出,向太子夫婦圍成半弧。

宴始前,茂德先行呈上賀禮,太子妃對這匹素淨的上品蜀錦極為中意,笑顏盈盈。榮德帝姬眼中突然掠過一抹嫉妒,被衛希顏看到,眸色頓然一冷,轉瞬回復淡然。

酒過三巡,太子妃攜兩位王妃和兩位帝姬退入側殿歡語敘情,殿內幾人繼續上酒。不多時,駙馬曹晟便有些不勝酒力,面頰泛紅,趙構不由笑道︰「光盛徒生了雄俊貌相,論酒力卻是遠不及希顏!」

曹晟尷尬一笑,又飲得一盞,便道頭暈,得趙桓允準後,和榮德帝姬先行離去。

殿內繼續上飲。平陽郡王趙榛年輕氣盛,多得幾盞後便管不住嘴,大罵鄆王趙楷仗勢凌人,連帶府中僕人也趾高氣揚欺人太甚。

衛希顏听了幾句方明白,趙榛前些日子看中一塊玉,卻被鄆王府的人搶先買走,心中氣憤難平,便借酒發泄。

趙桓初時尚微笑,听得後來便覺罵語愈發不能入耳,眉頭一皺,招手喚來宮侍,吩咐送平陽郡王夫婦先行回府。

被趙榛這麼一打岔,趙桓的歡樂心情頓然沒了。衛希顏察言觀色,立即召來顧瑞,起身呈上禮盒,笑道︰「太子為國事憂勞,神思過度,這株百年老山參雖無起死回生之效,但補充益氣、強健精體的效用卻是甚好!」

她趨前一步,唇角挑起,「值此時節,太子需得多多保重才是!」目光微眯隱含深意。

趙桓心中一動,命人撤去酒席,領趙構和衛希顏去得書房。

三人坐定後,趙桓皺眉道︰「希顏,听你方才話意,難道近時有何變故?」

衛希顏嘆道︰「太子,官家前些時差點昏厥,雖已無礙,龍體康泰可不比從前

趙桓、趙構對視一眼,目光似憂似喜。

衛希顏皺眉道︰「太子,鄆王在宮中一向走得較勤,內外皆有耳目。官家方有不適,未到得半日鄆王便入了延福宮請安

她眼眉微挑,「太子雖居宮中,若論耳聰目敏,怕是不及宮外居住的鄆王

趙桓、趙構面色陡然一變,均已推想到其中涉及的關竅。

衛希顏繼續道︰「太子,兩府宰執中,東宮素與蔡京、童貫不和,鄆王卻與其連結一黨,彼此相和。若得一日,官家大行,鄆王搶在第一時間入宮奉詔,內有權宦勾合,外有宰執扶持,即便官家確然傳位于東宮,然太子被閉于禁中無法承詔,又當如何?」

趙桓思得一陣,頓時手腳冰涼,他素來厭惡梁師成、李彥等宦官,若官家真個龍馭歸天,鄆王入宮篡詔,內外有權臣勾合,他便是真龍也不得順利繼位。

「更何況,」衛希顏憂心忡忡道,「我前些時似隱約听聞,鄆王與宮中班直統領走得甚近

趙桓、趙構又是面色一白,若得掌握班直,便掌握了禁中的控制權。

趙構突然道︰「大哥身邊尚有驚雷堂的高手!」

衛希顏嘆道︰「縱算驚雷堂突破班直包圍,護得太子沖出東宮,鄆王在崇寧宮那邊恐怕已經大局落定

提起驚雷堂,衛希顏自是想到護衛趙桓的雷暗風。她今時武技已非初進汴京時可比,天地盈視早在入得東宮時便探知雷暗風隱于殿中梁上,之後趙桓移位書房,雷暗風暗中跟隨,三人對話早入其耳。

衛希顏卻不願後面談話為驚雷堂所知,遂向趙桓打了個手勢,指了指書案上的紙筆,太子和康王頓然領會。

『當是時,太子需得外聯宰執,內聯權宦,方可防得鄆王圖謀。』衛希顏寫道。

趙桓眉頭一皺,提筆書下四人︰『宇文虛中、何栗、吳敏、李綱』。繼而又搖頭一一劃去,這四人雖是朝中堅定的太子黨,卻未必能在皇帝大行前第一時奉詔于陛前!」

衛希顏悠然敲了下瓦缶,微笑道︰「大官,世人皆好玉音清潤,卻不識這缶音沉厚。好玉者眾,得玉者泛泛,然而惜缶者可得幾人?」

「未知大官是欲做好玉者泛泛之一人,還是愛缶者寥寥之知音?」衛希顏清靈秀逸的顏容笑得意味深長。

李彥聞言灰眉一聳,繼而目中精光閃爍,垂眉沉吟不語。

衛希顏提槌又擊瓦缶一下,微笑道,「既然缶音已示聲色,我等何妨靜听一二?」

李彥面容不動聲色,衣袖卻一攏,將玉佩收入,微笑道︰「既是良音,當與駙馬共賞

***

「蔡絛完了!」

衛希顏暮昏入得城北,將與太子會面所定計謀,以及籠絡李彥的事告知名可秀。

「蔡絛被棄是意料中事

名可秀淺笑盈盈︰「蔡絛常年侍君,逢迎媚君的詩詞無數,趙佶擅長金石賞鑒,那《西清詩話》是否蔡絛親書,趙佶只需看得幾眼便分明,蔡絛想辯也辯不了,更不能拿帝姬來說事。若不然汶兒一否認,他便得擔上誣陷皇家之罪,罪責更難輕饒!」

衛希顏哈哈笑道︰「我听李彥講,那幾只在御書房幾乎吵翻了天。趙佶那廝禁不住,差點昏暈過去,之後大發雷霆,茶盞子差點扔到蔡絛身上,嚇得他臉都發白了!哈哈!」

名可秀見她一副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只覺可愛無比,忍不住在她頰上輕吻一下,道︰「蔡京持政十七年,老奸巨猾,若蔡絛不得保,或將會壯士斷腕,以求皇帝罪不及太師府

衛希顏忍不住贊道︰「可秀見事明白!」復又皺眉,「話說趙佶和蔡京這兩人,若不是一個昏君,一個奸臣,倒真堪稱君臣相得的典範!想那蔡攸、蔡絛先後大罪下馬,竟也影響不了這廝在趙佶心中的位置

名可秀淡淡道︰「希顏可知,蔡京書法極是出色,名列我朝書法四大家之一,便連米芾也自言不及!趙佶每為之贊賞,並曾將蔡京書法之貼詔行天下褒揚,令士子相習!這對君臣由藝而賞,蔡京又極擅察顏逢迎,趙佶自是待之親厚不比常人

衛希顏大訝道︰「‘蘇黃米蔡’書法四大家,那‘蔡’怎的是蔡京?」她印象中應是蘇東坡、黃庭堅、米芾、蔡襄四人,哪來蔡京?

名可秀冷嗤道︰「若論書法,蔡京或勝蔡君謨(蔡襄)一籌,然其人奸佞誤國,舉世皆惡,遂共褒蔡君謨而貶蔡京——可見人若惡其行,必將惡所有!」

「這廝活該!」

兩人笑了陣,名可秀瞟了眼漸黑的天色,斜嗔她一眼,「還不回府?」

衛希顏將臉埋入她頸中,「又趕我了!」

名可秀唇角揚起,縴指自她湖藍色的長裙上滑過,輕道︰「你若每時都回去得這般晚,讓汶兒身邊的宮侍怎麼想?」

衛希顏自是明白這個理,只是心中舍不得,嘆口氣站直身,哀怨道︰「我去換回衣服自名可秀為她備了幾套女裝後,她便愛上了那如水滑緞的感覺,每入後院,必先換上女裝與名可秀相處。

她換回男裝方待離去,窗外幾可不見的小黑點突然撲入,名可秀解下小黑足上竹管,抽出紙卷只看得兩眼,挺秀顏容頓時一變。

「可秀,怎麼了?」

「出事了!」名可秀清冽語音陡然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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