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8小說「天下,九州四海,的確廣闊
雷動緩緩接了一句。♀
衛希顏知道,雷動說的「九州四海」,是大天下——不是中原神州這個一州「天下」。
大禹為王後,劃天下為九州,《尚書禹貢》列為冀、袞、青、徐、揚、荊、豫、梁、雍,為中原神州之天下,稱為「小九州」。
雷動說的「九州」,是《山海經》中的九州,稱為大九州。中州之地,乃九州之中心,是為「神通之地」,故為神州。八州乃夷地,稱為「八荒」。神州為王土,治極八荒。所以,《山海經》將中州和八荒分別歸入《海內經》和《海外經》。這個「海」就是四海,為東、西、南、北海。四海之中,間九州。所以《山海經》中的九州,以宋人的字義來解,是「九洲」。洲者,水中之6地。
講述九洲地理,必提《山海經》。
衛希顏前世的伙伴秦瑟琳,正職是考古學家,她將《山海經》譽為「史上第一奇書寶典」。
在這部「寶典」里面,主要記載了九洲地理、動物、植物、礦物、巫術、宗教、風俗,原本是有圖的,叫《山海圖經》,但魏晉以後已失傳,只留下了徒有文字的《山海經》。
然而在天涯閣千年不斷的傳承中,收藏著一部完整的《山海圖經》,里面的九州四海圖,是藍色海水相間的九個大6板塊,其位置、大小、輪廓與衛希顏記憶中的世界地圖很相近。而地球在最近的三萬年內,其大6板塊的地貌並沒有很大的變化,《山海圖經》的地球圖卻能與現代世界地圖有七八成相似,這說明《山海圖經》中的全球地貌繪制得相當準確,這是十分令人驚嘆的。僅此一項,就稱得上「奇書」。
在《山海經》中,還記述了許多詭異神奇的怪獸和光怪6離的神話故事。因為這些神話,在衛希顏那個時空中,長期被人當成一部荒誕不經的神話小說,只有極少數的一些學者認為,《山海經》不單是神話,而且是對遠古地理的描述,很可能在兩萬五千多年前,神州華夏族就進行過全球性的地理測量,足跡遍及各大洲,是一部遠古地理志,很有歷史價值——秦瑟琳就是堅信這個論點的考古學者,被嫉妒她才能的同行們諷刺為「奇葩」,聯手起來打壓,也毫不動搖。可以說,正是為了解開《山海經》的奧秘,這位被導師極為看好的考古界新秀才堅決放棄了學院深造,而選擇做了佣兵,雖然時時有生命危險,但來錢很快,而且方便走盡世界各地,尋找《山海經》記述的那些文明遺跡。她的導師和多數朋友都對她的選擇感到遺憾,而大多數學者對她的觀點和做法都難以認同,畢竟這種「歷史異端」不是主流。
但在大宋這個時代,很多學者是將《山海經》當成一部史書看待,並且認為那些神怪和神話都是遠古時代真實存在的,只是萬年之前神跡已不存,僅流傳下了真道、圖讖符、武道等神通大道的末技還顯現于當世……而到了衛希顏那個時空,連這些「神通大道的末技」也已勢微了,或者不顯于人前,為世人所遺忘。
這與宋代學者閱讀的《山海經》比現代本更接近真實也大有關系。比起後世的校古本,宋本《山海經》少了因為歷史流傳而產生的謬誤,而且宋人對先秦圖語符號文字的理解,比起現代人也要準確得多,這又減少了謬誤的產生。
而且,衛希顏從天涯閣帶出來了最早的《山海圖經》。
那是建炎七年,滅金戰爭之後,處理完京城的公務,衛希顏帶著葉清鴻回天涯閣行祭拜祖師、正式入門之禮,出島時她帶出了《山海圖經》,回臨安交給名可秀付印。名花流旗下的古今書坊在印刻時加了一篇題跋,題明是天涯閣的藏本,讓這部圖經的真實性毋庸置疑。印發後,在大宋學者中引起了轟動,尤其史學者和易學者都激動萬分。
這部《山海圖經》並不是普遍流傳于今世、成書于春秋時期的銘文本,而是比周代銘文更古早的甲骨文本——題跋中注明是解讀本。而堅信《山海圖經》是史書的宋代學者們,都相信原本是在遠古時代寫就,據說那時使用的「文字」是巫文,屬于神通文,而普通人只能識得象形符號,殷商時代的甲骨文就是發展成熟的象形文字。而宋代的易學者們對研究甲骨文並不陌生,因為流傳現世的《易經》就是周代的演繹本,如果要上溯研究,就必須懂周朝銘文之前的象形文字。雖然,《山海圖經》的甲骨文還沒有完全解讀出來,但里面繪制的勘輿地圖卻是很容易理解的,這讓學者們激動了。
因為它至少表明了兩點︰其一,證明遠古歷史是真實可信的;其二,在遠古時代,華夏祖輩們就已跨越四海,到達八荒,並進行了實地的地理測繪。
衛希顏很遺憾秦瑟琳不能看見這部《山海圖經》,否則就能證實她所推測的︰至少在兩萬五千年前,華夏先族就已經知道了亞、歐、非、美、大洋、南極洲這些大6的存在,並且進行了實地測量。
如果說《山海圖經》的重現使大宋學者們有了更真實的研究資料,那麼對于士大夫們來說,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有力證實。
而這個天下,是指九洲之天下。
這讓南廷君臣對開拓海外的態度變得熱衷起來,不再僅僅是為了海外的礦產資源而激動,有了更「崇高」的目標。在這個背景下,那位發現「南金洲」的恆興商會之首才得到了朝廷慷慨的賜爵封賞。若換作以前,給發現海外大6的商人賜爵是不可能的事,除賞賜財物外,頂多給一個七八品的官餃。然而,當有了「重現九州王土」的意義後,事情就不一樣了。雖然趙構君臣對于治理海外之地沒有多大興趣,但對重現遠古時期「四海八荒伏于王土」的輝煌卻是非常熱衷的。
可以確定的是,白輕衣和她的傲家先祖們,都到過九洲。
在天涯閣的島上,種植有玉米、南瓜這些不屬于中原的作物。在島上的森林里,衛希顏遇見過袋鼠、駝羊,還有很像非洲獅或美洲獅的獅類動物,以及非洲的長頸鹿——傲氏三千年前的一位先輩游記寫道,遠古神州麒麟血統遺于八荒,後代雜交血統益薄,如今萬不剩一,神通俱無……
衛希顏將這些游歷記載與傲氏先輩對《山海圖經》的解讀本進行對照印證,發現了一個驚人的史實,顛覆了她的認知——
大約在距宋二萬四千年左右,中州神通族率領普通人族對八荒之州進行地理開拓,經過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農氏四個時代,跨越了一萬七千年的時光,中州文明和中州人族已經遍及九州,迎來了天下治極的大九州時代。♀但大約七千年前,中州先後經歷了黃帝和蚩尤的戰爭、炎帝和黃帝的戰爭,大神通者隕落無數,留存下來的也多數消失無蹤,中州之族力量銳減,遺下的多是力量普通的族人,即後世人稱的「炎黃之族」,勢力只能掌控中州之地;及至大禹襲位子啟,建夏朝,始有「華夏」之稱。
從嚴格意義上講,將中州遠古族稱為華夏族,並不準確,只能說他們是華夏族的祖輩。而華夏文明也只是中州遠古文明的一部分,不能用華夏文明代稱中州遠古文明,因為它的主體——神通文明並沒有被華夏族完整傳承下來。
傲氏先祖將伏羲女媧神農時代,列為大神通者的後七千年,是治極大九州時代;將黃帝之後的時代,列為炎黃族時代,即與神通族對應的普通族時代。而在炎黃族失去對八州的控制力後,遠古中州的文明卻仍在八州延續……,但傲氏先祖對這些文明的未來並不看好,記道「無源之水,若不開源,終將干涸」,意思是失去了源頭,作為支流,若不走出自己的路,必有文明衰落的一日。衛希顏所知的幾大文明的歷史結局證實了傲氏先祖這個推斷的準確性,她驚嘆之余,忍不住要懷疑︰這位傲氏先祖是否傳承了遠古族的一些預言術神通?
自遠古文明散落于九州後,傲氏一族的任務就是走遍九州四海,尋找遠古神通文明的延續,足跡所到之地,都默默地關注當地的文明。衛希顏從他們的記載中發現了巴比倫文明、兩河流域文明、恆河文明和印第安的瑪雅文明,她們傳承的一些神通術,如星象佔卜術、楔形圖讖術等,都讓傲氏族人有所領悟,但其中多數文明與他們修的真道神通並不相干。這是因為中州之地,存續了遠古文明的神通術道,比如真道、武道、星象和圖讖預言術道、符術道、陣術道等,而八荒之州主要存續的是遠古普通文明,被神通族稱為「雜學」,比如歷法、地理、醫藥、建築等等,都是雜學的傳承,是普通人可以學習的,而神通術是道,是學不會的,只能「悟」。
但讓衛希顏默然無語的正是這些「雜學」,曾經創造了多少輝煌燦爛的文明,雖然最終或消失或衰落在歷史的長河中,但曾經造就的輝煌直到千年後仍然讓人們驚嘆,並造成難解之謎,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學者去探索,而歷史的真相就這樣默默地掩藏在天涯閣的書海中。
衛希顏在天涯閣待了一個月,離開時帶走了白輕衣寫的那部《四海九州記》。依傲氏族訓,每位傲家人從海外歷練歸來後,都要記下所見所得,以沉澱心境,領悟道念。白輕衣不僅印證了先人所見,而且去到了先人未曾去過的地方,涵蓋了衛希顏所知的七洲四洋,還有她所不知的神秘地方。論眼界開闊,當世無人可及白輕衣。而她的游記,無疑是衛希顏了解這個時空的海外地理和風物的最佳指南。
待在天涯閣的這一個月中,她也閱讀了以前沒有重點關注的那些書籍和圖繪,如地理論著和地圖。比如,唐代賈耽的《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里面記載有從中國通往亞洲、歐洲和非洲的七條海6交通要道,這說明在唐朝時,海上航路就已到達歐洲和非洲。
又如,宋英宗時代的一幅《華夷圖》,繪圖者的印章只有號,不知其本名,應該是一位掌握了高深測繪技巧和繪圖知識、並且能收集到豐富的航海信息的地圖學家,因為他畫的是一幅世界地圖︰從圖中,衛希顏可以辨認出亞洲、歐洲、非洲、北美洲、南美洲、澳洲和主要海域的輪廓。
這說明什麼?——
說明至少在北宋前期,宋人就已經發現美洲和澳洲了?!
但是,為什麼這兩洲的航路不為今人所知呢?
當衛希顏想到這個問題時,她意識到自己以前犯了一個錯誤。
古人繪制地圖的目的是什麼?這決定了地圖的用途和去處。
遠古文明時,地圖是一種「陣術」,只要在陣圖上施展術力,就能顯影出陣圖所繪地方的人物活動,甚至幾萬里之遙都能觀看——這是為了實現治理的目的,是遠古陣術道的神通,已成傳說,遠不可考。而有華夏後,人們繪制地圖的目的分實用和堪輿兩大類︰實用地圖多是軍事地圖,了解地理狀況使用;堪輿地圖是用于祭祀和佔卜。
在易學中「地理」這個概念最初就是專指用于「祭地」或佔卜的地圖。
在炎黃時代之初,中州還有遠古族的很大影響,于是人們祀「天神」,即華夏族在天上的神通祖宗;又祭「地靈」,指華夏人族死去的祖宗地下之靈,希望天神和地靈保佑他們無病無災、逢凶化吉。後來,人們對「遠古族神」的信仰漸漸沒落,但對天、地的敬畏仍然存在,認為天是萬物的主宰,地是萬物的載體,為了溝通天、地,得到天、地的庇佑,人們必須祀天祭地。
其中,地圖就是「祭地」溝通儀式中不可缺少的「禮」物。
又因地圖是從遠古神通文明傳下來的圖學,人們認為它是可以連接天地、反映天意的神物,于是用地圖佔卜,一是可以預測上天賜予的吉祥,二是可窺測出天意安排的凶災。
由于地圖是溝通天地之物,所以古人認為越能真實地繪制出天下之地,越有溝通的神力。所以,一個王朝繪制得最大、最詳細的地圖,不是實用地圖,一定是用于祭祀或佔卜的堪輿地圖,前者存放在太常寺,後者存放在司天監。但衛希顏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金軍攻破東京前,取走了樞府和兵部的軍事地圖,卻忽略了祭祀和佔卜地圖——那才是世界地圖。
私人佔卜用的堪輿地圖往往被學者珍藏,死後歸于墓葬,因為先人流傳下來的哲學認為︰地圖是溝通陰、陽兩界的中介物,通過地圖,死者的靈魂可以與人間相溝通,成為保佑後代的「祖宗之靈」。
但是,在古代地圖不是可以買賣流通之物,受到朝廷管制,擁有地圖的學者要麼是自己繪制,要麼是擁有聲望地位,並且花時間和金錢等代價私下收集得到——絕大多數是國內堪輿圖,而不是如《華夷圖》這般的四海堪輿圖,若是有幸得到一幅,任誰都是珍而藏之,不敢輕易示人。
在實用地圖中,航海圖處于比較尷尬的地位。軍事地圖有朝廷的專才繪制,但航海圖是靠航海者自己繪制。但繪制準確地圖的地理測量技術和地圖測繪技巧掌握在易學家、地理學家、地圖學家這些學者手中,屬于上層知識。而沒有學者願意去從事航海,那是商人和水手操持的「賤業」。位于下層的航海者們只能根據經驗,按照海船所至,畫出海上路線和兩邊的對照物,標出到達的地方之名。但要形成一個成熟的航海圖,必須很多次都走同一條航路,不斷地進行補充修正,才能形成準確的航海圖。如果因為某次風暴,或者其他什麼因素,導致偏移航路,幸運地飄移到了航海圖上沒有標記的未知6地或島嶼,于是繪圖手會在航海圖上做標記,甚至能精細地畫出所到地的海岸線和輪廓。但是,如果沒有多次航行這條海路進行校正,這條海路是不可靠的,舶主很可能會放棄重走這條路線,畢竟安全更重要。這就使這條新航路的標記是粗略、模糊的,甚至可能是錯誤的,再傳到後輩手中,可能就更加謬誤了。沒有經過多次驗證的新航路,最終會被舶主放棄。而航海圖中,也不會出現這條新航線。于是,有關發現新6地的經歷就這麼沉沒下去了。
這使衛希顏沒有在東南海商提供的航海圖中發現「新大6」,也沒有想起要從易學家那里去尋找更詳細的地圖。當然,這對她來說,只是一個認識上的誤差,對于航海開拓,沒有太大的影響,不過早遲幾年的事。
衛希顏利用天涯閣收藏的這些大天下地圖,推動了兵部職方司與樞府海外情報署、太府寺市舶司合作,歷一年,繪制出了《世界華夷圖》。
她又奏請朝廷,同意繪制簡化版,在書坊發行于眾,標為《四海九洲簡圖》。
這幅《簡圖》與現代的世界地圖有很多差異,主要體現在︰都集中在一個平面圖內,而不是兩個半球圖;仍然是以宋朝為地圖中心,體現「中國」之意;一些地域和海域因為地圖投影關系出現錯誤,等等。
雖然這幅《簡圖》在衛希顏眼中錯誤百出,但它對宋人起了很大的沖擊作用——
一是刷新了宋人的眼界,讓大宋的百姓知道何為「大天下」︰原來是神州之外的天下是這樣的廣闊!這種認知促使更多的人,比如學者、學子和文人們,都興起了海外游歷的興致。當這些掌握上層知識的「士」積極加入海外旅行後,通過文人之筆的記載描述,促進了大宋對海外國家、民族、宗教、風物、風俗的了解,通過地理學子和地圖愛好者的實地測量和測繪,促進了朝廷對海外地理的準確認識,同時促進了職方司對世界地圖繪制的準確性。從長遠看,更是促進了大宋的地理學和地圖學的發展;
二是給海商們發現新大6指明了方向,不再是四面八方、毫無目的地撞運氣,而是按照《簡圖》上的經緯方向,瞅準一個方位去尋找,這就縮小了航海的搜索範圍。
而當東海之戰結束,衛希顏返回穎昌,就收到名可秀的來信,說海商船隊發現陽洲。
陽洲,即《山海經》大九州中的「州」,「」通「陽」字,意為日出之地,在《山海經》稱為東極之州。
——即美洲。
衛希顏拿著信函笑了起來,愉悅地想道︰「四五百年後,哥倫布拿什麼揚名呢?——想必那時候,北極圈、南極洲都早已發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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