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8小說炮聲隆隆,開花彈爆炸的火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但在月光下，濃濃的硝煙彌漫開去完全籠罩了陣地，已經看不清視野。在巨大的炮聲和濃霧般的硝煙中,傳令靠金鼓、旗幟或信號燈都已經無法準確傳達，只能靠人和腿。
岳飛命令數名身手輕捷的踏白卒充當傳令兵，執令符傳令前沿陣地各統制，正說間一枚實心炮彈落在指揮「大帳」的坑洞上方,震得泥土簌簌而落。幾位幕僚、參議都忍不住眼珠子朝上看向坑頂,這兩日雖有炮彈偶爾落在坑道附近，卻也沒像這一發落得這麼準,真讓人擔心會不會炸塌了。岳飛下達命令的聲音和語速卻似沒有受到半分影響,仿佛泰山崩于眼前也不會抖一下眉毛，那種從容鎮定自然而然影響了身遭眾人，權當地面上的隆隆炮聲是節日煙花。
在岳飛傳令之時，吳安國也正給前沿下指令︰不計代價破城。
南軍前沿四位統制接令後都明白，這是到了最後決戰的時刻，就算拼到最後一人，也必須將軍旗插到敵城的點將台上。
南軍前沿響起了嘹亮的銅號聲，高亢而激昂，穿透隆隆炮聲響徹在陣地上，這是進攻的號令。「前進！」「前進！」南軍各部都尉大聲喝令。匍匐在地上嚼著肉干補充體力的南軍士卒幾口咽下去，起身鼓勇而進，向同樣經歷一天戰斗而沒得到喘氣的北軍再次發起凶狠的進攻。
約模是被南軍的密集炮火給轟得傷亡太多，北軍這回的抵抗沒有之前那麼激烈，南軍兩刻鐘後就跨過了「王城」倒塌的城牆殘垣，向北軍的混凝土工事逼近。在這里，雙方激烈交戰了半個時辰，北軍的陣地上仍然有炮彈轟炸，在炮火和槍彈的攻擊下終于頂不住了，開始後撤。但在後撤之前，紛紛揚臂往南軍這邊投擲黑乎乎的東西。
因為夜里只有月光，又有硝煙彌散，南軍看不清北軍的動作。直到眼前看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砸下來，便下意識地滾地躲避，也有反應快的南軍神射手舉槍射擊。便听「砰」的聲音，子彈射中，瞬間「轟」聲爆響，騰起大團火焰從空中掉落下來。緊跟著「啪」「啪」聲音不止，黑乎乎的東西落地碎裂，原來是陶罐，里面黑色的液體流了出來，一股刺鼻味道彌漫開。
「是火油！」有南軍駭然呼道。各都尉已經反應過來，大聲喝道︰「後退！後退！不要射擊！是猛火油罐！」南軍轉身疾奔。
但是拋過來的猛火油罐已經有很多掉落到南軍陣中，下一瞬就被北軍射過來的一支支火箭點燃，「轟」「轟」聲中竄起大片大片的火焰，轉眼就在陣地上連成一片火海。一些避之不及的南軍被火焰包圍，立即成了一團火人；身上被濺到火焰的南軍趕緊撲倒在地，用土壓滅火焰；但身上起火多的，痛叫著在地上滾來滾去也難以熄滅，縱使被同袍救出也燒成重傷了……
南軍狼狽不堪地退下來，但陷入火海的已有三四百人，這些都沖在最前面的精悍士卒。♀前沿的士氣似乎一下子被這片火給烤焦了，幾位統制官的臉色都黑得如夜色一樣。
吳安國面如鐵石，親自走到前沿，下令軍中起歌。在鏗鏘的軍歌聲中，前沿士氣又振奮起來。吳安國又命令前沿陣地的南軍就地取泥，運土滅火。約模三刻鐘後，火海被撲滅。
已撤到第二道防線的北軍趁著這個時間喝水、啃干糧，上弩箭，然後等著南軍進攻。
澗西攻打「霸王城」的王德北軍也已經突破前沿陣地，南軍撤到第二道戰壕防線。雙方都小歇了一刻，再次展開攻守廝殺。
澗西、澗東的上空不時有信號彈騰起，照亮廝殺的陣地。兩邊城內的泥地上都布滿了炮坑，對雙方步兵的行進都造成了一定影響。而且夜晚不比白天，視力、精神和體力的消耗都更多，這使兩邊戰斗的時間都拉長了起來。
至子初一刻，吳安國的南軍攻下了「漢王城」北軍的第二道防線，北軍撤到第三道防線。
至子正時分（晚十二點），王德的北軍攻下「霸王城」南軍的第二道防線，南軍撤到第三道防線。
「漢王城」和「霸王城」內的炮營都已經停止炮擊，打到現在，雙方的炮彈都經不起消耗了。只有吳安國設在野外的炮營還在繼續轟擊，炮擊重點是「漢王城」內的點將台。三十門線膛炮全部發射實心彈，務必要將點將台犁個遍，若能撞上大運炸掉岳飛的指揮帳，就再好不過了——吳安國忖度岳飛的指揮帳有可能就設在點將台的地下。當然，這只是吳安國的猜測，以岳飛的智計，吳安國也很難確定，炮擊點將台的主要目的還是摧毀那里的防御工事。
時間很快跨過子時，到了第三日的凌晨。
已經是丑末寅初。
這個時刻是人最困的時候，澗西的南北兩軍已經戰斗了兩天兩夜沒有休息，比起澗東睡過一個半夜的兩軍，在精神和體力上更加疲倦。戰斗到此時，就看雙方誰能堅持到最久了。
寅初二刻，「漢王城」的北軍退到第四道防線。
寅正一刻，「霸王城」的南軍撤到第四道防線。
北軍從第三道防線起，南軍從第四道防線起，兩城的防御工事都變成了麻袋壘就。雙方戰前只有一日的修築工事時間，都要抗避炮的坑洞，北軍沒有時間築起太多混凝土工事，南軍也沒時間挖出太多戰壕，後面的戰線只能用麻袋裝泥壘就。有些地方已經被炮彈轟出了缺口，守城軍也沒時間搶修。♀
這使守城方的傷亡加大，但攻城方的阻力不但沒有減小，反而陡然加大了。
因為兩邊的守城軍都已撤到了最後一道防線，再往後撤，就是決出勝負的陣地——點將台。無論岳飛還是蔣宣，都勢必要在這最後一道防線重創敵人。相比岳飛，蔣宣的壓力要輕一些，畢竟他的陣地上沒有火炮轟擊。
但吳安國即使有火炮輔助進攻，他也是越打越頭痛。岳飛就像一塊鐵疙瘩，咬不動還崩碎你的牙。雙方在第四道防線已經相持了很久，有些陣地終于被打開缺口，但沖進去的南兵就像是被黑夜張開的大口吞沒，沒有了消息。這讓吳安國心沉下來，猜測岳飛還有後手兵力。他不得不下令南軍不得單隊突入，以防被北軍在內打伏擊。
澗西王德的北軍也在「霸王城」的第四道防線上與南軍進入相持。有兩面陣地已經廝殺到了近處，雙方在隔著不到五十米的距離上，槍彈和弩箭交鋒，不時有北軍匍匐向前沖鋒，而南軍的手榴彈也不時在他們身邊炸響……。王德的嘴角邊已經燎起了水泡，因為親臨前沿指揮，左手臂上中了一顆流彈，用繃帶纏著，來回走動的急促步伐顯出他心情的急躁。
如果說岳飛給吳安國的感覺是一只深不可測的吞噬獸，那麼蔣宣給王德的感覺就是一只彈簧，明明打進去了，卻在不久之後又被反堵回來。王德大吼起來，「命令步弩，沖鋒！沖鋒！沖鋒！不要熊趴著！就算用頭撞，用牙咬，也要破出條口子來！」
澗西的北軍開始不惜傷亡，發了狂般地起身沖鋒。這給守城的南軍陡然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兩刻鐘後，就有一面陣地被北軍突破一道缺口。北軍一百多名敢戰士從這處缺口直線突進，其中還有三十多名身手高強的踏白卒。這一百多名突擊士卒沖破了南軍的阻截，在傷亡三四人後，突擊到了點將台外。
在點將台上，四面都壘著麻袋，南軍兩百多名精銳步槍兵臥槍嚴陣以待。密集的槍彈阻止了突擊隊的前進，雙方在不到百米的距離進行激烈交戰。
天際已經透出蒙蒙亮光。
在吳安國不計代價地進攻下，南軍終于推倒東面防線，四百兵士攻向點將台。在北西南三面陣地上，兩軍也幾乎打到了白刃戰。
而這時，岳飛才將穩穩握在手中的四百後備軍投入。很難想象他前後僅以三千人抵擋住了吳安國六千人兩晝夜的瘋狂進攻加大炮轟炸。事後，同樣守城的蔣宣對比後唯有嘆聲「服」。岳飛這三百後備兵士都是機弩兵，一直奉命留守在點將台下面的避炮坑洞里，兩日夜都是好吃好睡，養精蓄銳，在精力和體力上都不是已經歷兩晝夜激烈戰斗的南軍可比。
而且，岳飛放棄了在第三、第四兩道防線上修築堅固工事，而將節省出的時間和人力用于構築點將台上的機弩掩體，全是混凝土澆鑄、厚達四尺的牆體，留出了機弩射孔，大多數掩體都承受住了南軍的幾番炮轟。防守時，只需將機弩車推上去，對準射孔就可作戰。
南軍沒有想到，在攻打到點將台下時，會遭遇到比第一道防線還要堅固的防線，如同一道鐵牆，生生阻住了他們的腳步。率先攻入的四百南軍，在一百架機弩突然而發的密集弩雨下，兩刻鐘內就死傷一半。
吳安國命令城外炮火支援。但此時，炮營已經遇到了麻煩。
就在吳安國的野戰炮營露面之時，岳飛就遣出了三十名踏白卒潛出城外，迂回繞路後，從南軍炮營後方的樹林偷襲，與守營兵士的搏戰中，一些炮手被騰挪縱躍的踏白卒用暗器凌空割斷喉嚨、射中眉心而死……，北軍的偷襲對南軍炮營造成了很大影響，對點將台的炮轟減弱下來。
這使進攻點將台的南軍只得強攻，有南兵將幾顆手榴彈綁束在一起，從混凝土牆的上方投擲進去，炸傷了不少北兵，讓一些機弩啞掉了，但很快又有後補的北兵填上去。
隨著時間過去，又6續有幾百名南兵攻進來。
雙方在這四百平方米的點將台四周展開了最激烈的交鋒。一些南兵手里拿著綁束好的手榴彈，或胳膊夾著**包，匍匐向點將台行進，但多數都被掩體後的機弩射成了刺蝟。一些力大的南兵腰掛手榴彈束，兩手各舉一麻袋護住身體往前沖，一些腿部中弩倒地，卻有一些人沖到了點將台前。北兵立即持步弩將之擊殺，但伸出頭的瞬間也往往被南軍神槍手打中頭顱而死。那些被步弩射中的南兵在倒地前仍用余力拉弦，拋出手榴彈束，炸死炸傷掩體後的機弩兵。一些打瘋了的南兵甚至夾著點燃了長引線的**包，拼著被機弩射成刺蝟，也要在最後一口氣前跳上點將台，與北兵同歸于盡……
漸漸地，天光大亮。
「霸王城」內的南北兩軍也已經在點將台下激戰了一個多時辰。除了第四道防線還有三千多名南北士卒在激戰外，點將台下已匯集了八百余北軍和六百余南軍對戰。南軍有步槍和手榴彈的優勢，北軍有機弩的優勢。南軍在點將台上下用麻袋壘成了兩層工事，但畢竟不是銅牆鐵壁，在北軍悍不畏死的沖鋒下，守勢幾次顯得危急。在點將台的東台下方，五名北軍踏白卒高手正與五名南軍特戰兵高手兔起鶻落地搏戰，打得難解難分。
就在這時，「漢王城」內軍啞了許久的北軍炮營突然又開了火，炮彈紛紛如雨，大部分都落在「漢王城」內的點將台上和台下四周。此時正值南軍幾百人聚集在點將台上下，就算實心鐵彈落下來時沒有砸中人，但砸到泥地上彈跳起的跳彈也很有機率砸傷一兩個南兵。這一輪炮彈至少有上百發，有七八十名南兵傷亡。這個數字看起來很小，但在此刻，多一名兵力就是多一分戰力的時候，一下傷亡了七八十人，立時將南軍的守勢推到危殆的局面。
當然炮彈不長眼楮，在這般近距離的交戰下，北軍也有被己方炮彈誤傷的，但比起南軍的傷亡，要小得多。以北軍炮手的素質，如果不是瞄準點將台這麼個肉眼可望見的高台目標，岳飛絕不敢讓炮營隱忍到這個時機再開炮。
而吳安國在「漢王城」內炮響的時候，他硬如鐵板的臉色就變了，狠狠罵了句「這個狡詐的岳飛……」竟然還留著炮彈！
他的目光猛然一亮︰岳飛一定在炮營！
吳安國當機立斷，從正在交戰的北軍第四道防線抽.出二百兵士回援城外野炮營，同時命令飛毛腿傳令兵，傳令炮營集中炮火轟炸「漢王城」內的北軍炮營，不惜所有炮彈，必須將北軍炮營轟爛炸透。
吳安國的戰術很明確，野炮營正被北軍襲擾，炮兵受損火力已減弱，與其分出有限的炮火支援蔣宣，倒不如集中火力炮轟岳飛的指揮地。並又派出兩名特戰兵潛伏守在城內炮營通向點將台的直線路途上，只要發現有傳令兵模樣的北兵出現，就格殺勿論，至不濟也要拖住對方。他的目的就是要岳飛和點將台之間的聯絡不能及時通達，而一旦切斷點將台與岳飛指揮帳的聯系，他就有把握攻下點將台。
如此，即使蔣宣那邊守不住，他這邊勝了，也能打個平局。如果蔣宣守住了，那南軍就得勝。這比支援蔣宣守城確保平局，多了一分勝機。而只要有一分勝機，即使吳安國有可能奪取點將台失敗，但以他的性格，也是寧可孤注一擲地博取那一分的勝機，而不會選擇相對穩當的和局。
如果換了吳玠或韓世忠處在吳安國這個位置，他們做出的很可能是相反的選擇。但正是吳安國性格中具有的這種被稱為賭性的瘋狂，才讓戰局出現了令人瞠目的轉折。
……
戰後，很多人都說吳安國運氣。
如果不是幾顆炮彈正巧連續落在岳飛坑洞的上方，如果不是一根坑梁正巧落在岳飛的頭上，如果岳飛沒有因為吳安國截殺傳令兵的行動而派出身邊的親衛高手去傳令，如果岳飛沒有在危急間先推開一位幕僚……，這位能夠決定戰局的杰出將領就不會因為意外重傷而昏迷，直接導致了戰局的變化。
再如果，如果吳安國的野炮營沒有那麼運氣的還剩下了九十發炮彈，如果那九十發炮彈沒有在最後關鍵的半刻鐘發射出去，炸響在「霸王點將台」下方的北軍陣中，南軍的城不會守住。
但是，如果只是如果。一切都真實發生了。
雷動評價南軍此戰獲勝是「僥幸」，衛希顏回應「運氣也是一種實力」——沒有吳安國在戰術上的大膽，或者說「賭性」，沒有蔣宣堅持作戰的韌性，這種「運氣」不會出現。
「正所謂︰時也，運也衛希顏揪住機會打擊雷動。
兩國交戰，也要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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