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是在《海州協定》簽訂後明顯感到精力不濟。♀
在《海州協定》簽訂之前的建炎十一年十月,那時《丁巳協定》還沒有簽訂,兩國使臣正在東京開封府細議條款的文字表述,此時鄭彀上任樞密院已有四個多月,趙構便令他擬呈兵制變革的方案,重建三衙舊制,將統兵權從樞府剝離。鄭彀為難地稟道,樞府內勢力盤根錯節,他尚未立足穩當,此時提出變革方案只怕會群攻而起,之後再想提案就越發困難了。
趙構只能在煩躁不安中等待,每隔五六日就要召見鄭彀催問一次進度。但直到十一月中《丁巳協定》簽訂後,十二月初,鄭彀終于提呈了一份《論陸海軍建衙》的兵事札子,建議設立陸軍都指揮司和海軍都指揮司,分別統陸軍和海軍,隸屬樞密院;但是,陸海軍都衙同時向樞密長官和皇帝負責,若對樞密院未經皇帝詔準、行使應急調兵權有疑義的,擁有向皇帝稟準後再執行的權力,若有疑義仍然听命調兵,都指揮使要撤職嚴辦。
按照建炎朝立下的兵制,樞密院的應急調兵權是指樞密院可以臨時調動三萬人以下的兵馬,事後再稟奏皇帝,這是建炎初兵改時衛希顏為了應對邊境緊急軍事而定下。至于超出三萬人以上的兵馬調動,則必須二府聚議後由皇帝簽署調兵詔令才能行事。
趙構當初認為自己掌控了御衛軍和京衛軍,樞密院能自主調動的三萬兵馬不足為慮,但在見識到衛希顏的統兵能力後,別說三萬,就是三千人在她手中,都能讓趙構寢食難安。鄭彀提的變革方案讓趙構很不滿意,如今有幾個陸海軍將領不是被衛希顏懾服的,衛希顏若說調兵,有幾個敢有疑義不遵從的?不過是在奉命調兵時稟奏他這個天子罷了,真有事情發生,兵馬都已經調動了稟奏也是馬後炮!——這項規定對其他人掌樞密院還有些用,但拿來限制衛希顏,純屬空文。
鄭彀為難地說,如果不讓樞府有一定的應急調兵權,恐怕很難應對突發的邊事。又說,邊將們大多桀驁,互相不服,有的還有矛盾,只有上方的調兵命令才會听令行動。並舉例說,以前大宋西北、河北邊事起時,初時形勢尚不嚴峻,但往往一城危急,其他城卻只顧自保而不馳救,使得賊虜破了一城又一城,終至形勢危殆——這就是邊將各自為政的惡果。如果取消樞密院的緊急調兵之權,本朝旦有邊事,等朝堂議兵下來,形勢已經轉為嚴峻了。
趙構冷笑,「朝廷設制置司、經略司是做什麼的,不就是統兵調將的嗎?」
鄭彀道︰「海外東北三路的制置司也沒有哪一司統兵超過五萬的,廣西一路的經略司現統兵一萬二千親親總裁,先上後愛最新章節。臣可說,若每司統五萬駐兵,不需樞密院緊急調兵縱觀大宋前數朝,西北就沒有哪個經略司統兵有五萬的——這是指常駐兵員,戰起受命臨時統領諸路大軍是例外,當然皇帝派遣的內宦監軍還少不了。
趙構被噎住了,要讓在外的邊臣一人就統五萬常駐兵馬,他更加不放心——唐末的藩鎮之亂就是前車之鑒。
「那就三千他負氣道。
鄭彀面有難色地退去。
回樞府給李邴說了,李邴一合茶蓋子,「三千,塞牙縫麼?」
鄭彀端著茶盞半天沒飲,「……三萬肯定是不行的現在不是南北分立之初,已經簽訂了《丁巳協定》,皇帝絕不會允許樞府能擅自調動過萬的兵員。
李邴哼聲,「那也得半個軍一個軍的滿編是二萬五千人,半個軍就是四個陸軍師。
過了兩日,鄭彀入見皇帝稟道︰「陛下,樞密議事商討,一個師不能應急,至少得四個師
趙構臉色變了,四個陸軍師的戰斗兵員是一萬二千五百人,加上非戰斗兵員,足有二萬了。他冷著臉,「五千
鄭彀過了兩日又來稟報,說樞密院堅持三個師。趙構臉黑了,「六千!」
鄭彀出了御書房,就听見後面鎮紙落地的聲音。
皇帝陛下,要節怒啊。
鄭彀望了望隆冬陰沉的天空,攏了攏紫袍大氅,邁著方步不緊不慢地出了內宮。
沒過幾日就是年節,趙構再急也不能催逼著樞密院不過年。♀正月十五後上朝,皇帝又瘦了幾斤,皇袍穿在身上都有些飄逸。
年節後,趙構又催問此事。鄭彀回稟說樞密院堅持兩個師。兩個師的戰斗兵員是六千一百二十五人,加上非戰斗兵員就有七八千。趙構咬死了六千人馬的準數,堅決不加一兵一卒,也絕不讓樞密院鑽文字的空子。
這麼僵扯著就到了二月初五,兩國簽訂《海州協定》。樞密院見拖的日子差不多了,才姍姍同意應急調兵權定在六千。
趙構松了一口氣,加上《海州協定》簽訂,朝野盡是一片頌聲,又有後宮美人的柔媚奉承,他得意之下不免放縱,連續三晚都與寵妃恩愛,卻在第四天早起時覺得頭暈乏力,以為是前幾晚上縱欲過度,便心里告誡了一番,也未詔御醫來看診,省得嗦煩人。
衛希顏在五雲山上和名可秀過得悠然自得,鄭彀報上來的消息她二人早已收到。對她來說,六千跟三萬沒多大差別。她堅持樞府的應急調兵權,不是為了緊急調兵支援邊事,而是用來主動進襲之用。建炎三年奇襲柴歷亭(新加坡)她就是啟用的應急調兵權,否則,稟報朝堂出兵光是議該不該攻打柴歷亭就得耗上一個月,兵貴神速,她沒功夫打嘴皮子仗。如此,用于奇襲三千人就頂用了,當然,有六千更好。只要戰事挑起來,後面就是朝廷正式出兵了。
趙構自從那幾日放縱之後,便覺精力如江河日下,頭暈、耳鳴、乏力的癥狀也越來越嚴重。御醫院判裴長澄看診後,心中明白,皇帝這是不听醫家言,根子原就損了,還在房事上不知節制,又長期情致郁結,心怒氣躁,這御體哪能不垮下去?治這種病就沒快速見好的方子,只能節欲靜心養性,慢慢調理。但御醫委婉說出來的道理趙構听不進去,只覺得御內醫官院養的都是一群庸醫,大怒下將裴長澄的院判捋了,提了陳續為院判,又令陳宥著皇城司察子去四方查訪民間知名大夫;旋即又降下手詔,令地方官推舉當地名醫入宮,說是給皇太後治疾。
趙構在折騰御醫的同時,也沒忘了催逼樞密院建立陸海軍都衙。
兩軍衙門建起來容易,但任命誰來做這兩個都指揮使,卻是煞費人腦筋死亡名單。
二府聚議爭論了大半個月,主要是爭吵陸軍都指揮使,海軍倒沒什麼好吵的,最終在四月中定下來︰種瑜任陸軍都指揮使,高師旦為副;海軍都指揮使當然是範汝為,李寶為副。同時將現存長江水師改編為北洋海軍,待北周遷出山東路後,北洋海軍將開進駐守山東海域及遼東半島海域,原長江水師都統制鐘相任命為北洋海軍都統制。
趙構一看這幾項任命,又憋氣了,都是衛氏鐵黨啊!
其他人沒理由發作,論資歷、論功勛,這些任命都是沒話說的,趙構便扯著種瑜說事,說要避嫌。
李邴在崇政殿上理直氣壯,說朝廷向來沒有規定,要求老師的學生與老師的女婿避嫌,又不是任御史中丞,種瑜與衛希顏的關系不在避嫌範圍內。
殿上丁起等宰執心道,就算退一步講,要避嫌,衛希顏丁憂不在職,避哪門子嫌啊?皇帝這忌憚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
趙構氣怒地宣布退朝,之後又遣內侍宣鄭彀入見。鄭彀在御書房奏道,沒有正當理由,將種瑜斥于陸軍都指揮使之外,長駐江北的吳玠、韓世忠、蔣宣等國防軍大將都不會心服;若是因此讓軍中大將生出罅隙,就等于自斷臂膀,日後如何與北周爭鋒?
趙構陰著臉退了鄭彀,次日又接連召見胡安國、範宗尹,以及學士院翟汝文、席益等諮問,這幾位都奏說不可讓軍中生隙。胡安國更是直言道︰「陛下是要削樞密之權,而非寒大將之心。即使要避忌種瑜,也要有聲望與之相堪者替任。陛下何必心急?待任滿三年,加一鎮節度使,便可調遷,改任他人
趙構泄氣道︰「接任的還不是衛軻的人?」
胡安國對此也無辦法,軍中但凡有聲望的大將都是衛希顏的舊屬或是她簡拔上來的,如吳玠、蔣宣、高師旦這些都是她東京的舊屬,吳安國、劉汲、張浚、張守、商慶之、翟興、張憲、吳璘這些一軍大將和監軍都是她慧眼識英選拔上來的,唯一不算是衛希顏提拔的可能只有韓世忠——在真定時就是兵馬總管,但韓世忠的繼室梁紅玉是衛希顏的第二任樞密掌書記,在衛希顏丁憂時辭官,韓家與國師府的關系也非一般。
胡安國忖度下只能提出長遠之策,「陛下留心合用的中階武臣,徐徐簡拔吧,總會有得用之人
趙構只得妥協。♀
事後卻越想越嘔,只覺這番辛苦是白費力氣,陸海軍雖然成立了都衙,但還是掛在樞府名下,而掌衙的都是衛希顏的人,根本未動及衛希顏的筋骨。難道這就是他想要恢復的「樞府掌令,三衙統兵」的祖宗舊制?只怕祖宗都要跳出來敲打他!
趙構氣得胸悶,在簽署種瑜等人的任命後,狠狠摔了朱筆,只覺眼前一黑,半天沒坐起來。康履又急急呼呼地叫來御醫。陳續帶著醫徒氣喘吁吁,只覺自己這個御醫院判就像是坐在火燒的椅子上,沒準哪一天就把自己給燒焦了。
趙構這一氣便躺了三日。
十幾日後才能勉強上朝,這時已經是五月中了。今年的夏季特別熱,殿里早早供了冰。趙構坐在涼爽的御書房內仍然覺得五心煩熱,對鄭彀在樞密院的任事並不滿意,將他召來,斥責了一番。鄭彀神色恭敬地听著,心里不痛不癢。趙構便又說了幾個人,令他將這幾人安置進樞府,逐漸取代各房知事,至不濟也要任到從事(副知事)位置上。
「陛下,樞府用人自有章程,此非易事,臣當盡力而為鄭彀一臉難色地退下,回到簽樞公廳就冷笑一聲。
李邴踱著方步過來,問道︰「怎麼,陛下又有御示?」鄭彀提筆鋪紙,將那幾人的姓名寫下,遞給李邴,說了皇帝的意思。李邴臉色也不好看了,樞府現任各房的知事、從事都是花大力氣培養起來的,論忠誠、能力、才學都可信,豈是隨意能讓人替的?他將名單擱回案上,問︰「彥穎待如何?」
鄭彀捋了捋須,「按章程走,考上則取,考不上的,才識能力不足,取不中也有道理我們是兄弟這是樞府進人的慣例,不管你多大的官,以前是做什麼的,要想進樞府任職,先過相對應的考關。若皇帝推薦的人有能耐考進來,那就慢慢磋磨。「這事不著急,各房都有手頭的事,哪有空閑,先慢慢出考題
總之,掌握一個要訣,「拖」!
李邴拱了拱手,「彥穎,辛苦了
鄭彀也拱手,道︰「同辛苦兩人對視一眼,呵呵笑起來。
李邴想起當初看到席錚帶來的「彀可共事」的字條,心中著實唬了一跳,他沒想到受胡安國器重的程學門人、前臨安府尹竟是衛國師的人,這讓他不由揣測衛希顏在朝中還埋了哪些人?但無論如何,只要她行事于國家強盛有利,他就會一條路跟隨到底。
樞府在半個多月後終于出了考題,從考試到閱卷取人就用了五六日,直到六月中,鄭彀才給趙構稟了結果,五人中有四人沒及格,只取中一人。
趙構惱怒,取來考題看,卻並不是多偏的題,但策論題居多,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考官的主觀評斷。但考官判得都有道理,即使有失偏頗,然則此非國家掄才大典的科舉考試,只是樞府內部用人考案,如果皇帝連這種判卷都要干涉,遇上強勢的樞密長官定要諫諍皇帝「事涉過細」,而東府宰執也要懷疑皇帝下一步是不是要侵涉三省具體細務了。
趙構郁怒在心,又積結在心底。
而此月,北周鳳翔京正在進行武舉貢試,皇帝柴親臨校場觀武貢絕倫科的擂台試,並親自點評舉子的武技。這是自衛希顏在南廷親試武舉點評並引得北廷武人南下後,北廷便開武舉以應對,雷氏父子也交替親臨武貢校場點評前十名的擂台較技。而這一次是柴登基後的首次御臨,與他以前的身份點評意義大不一樣,讓武舉們更加興奮狂熱。
就在這次聖駕御臨中,北周武者們激動地發現,他們的皇帝陛下,已經晉階為宗師了!校場上的武舉和官兵們都狂熱地呼喊起來︰「萬歲!皇帝陛下萬歲!宗師陛下萬歲!大周萬歲!萬歲!」消息傳開,整個北周的武者都狂熱了。軍隊的將士們也狂熱了。大周朝的軍民因高宗昭武皇帝的薨逝而留下的陰霾,都在這時一掃而空。大周晴空朗朗,他們的國勢也如晴空,萬里無雲,廣袤無邊。
情報傳到五雲山,衛希顏揚了一下眉毛,並不吃驚。雷雨荼有這個機緣,心境到了,後面也就水到渠成了。
「論武道天賦,雷雨荼比我強名可秀公平贊道。
「論經史文事,他不及你遠矣衛希顏也公平論道。
名可秀在治經上面花的精力太多了些。論治國、治武、治經、治商,這四者能精其一就是人杰,如名可秀與雷雨荼,都是四中佔三的杰中之魁首人物。更何況,在這二人所謂不專長的領域,也並非是不精,而是未能做到頂尖。如名可秀,論武,仍然是一流高手;如雷雨荼,論經史文的造詣也絕非庸流,據說以前廷辯時引經據典連何栗、呂頤浩這些名儒都佔不了上風。
「雷雨荼宗師之境,止步于此衛希顏慢慢說道。武道天賦再強又如何,除非他能放棄皇位天下,心無雜念地去追尋武道極境,但這可能嗎?「在武道上,他終究比不上清鴻葉清鴻除了天分悟性外,最難得的就是純粹。
衛希顏想起這會不知在哪個地方靜修的徒弟,微微笑了起來,對名可秀道︰「趙官家這回又要睡不著覺了
趙構被這個消息驚震了半天,繼而氣得倒仰,只覺天子自尊受辱。柴若還是雷雨荼倒罷了,如今同為皇帝,他這個皇帝就比一個宗師皇帝矮了一頭——其實這是他自己鑽牛角尖。不過,也不是沒有區別,至少武者對大周皇帝會是真心尊敬。對軍隊也會有影響,軍中總是崇拜強者,以實力說話。對文官們影響比較小網游之邪體魔念最新章節。當然,有個宗師皇帝自然是更好。
趙構從這一日起,便疑神疑鬼,總覺得朝臣無意中的一眼,都是在暗里嘲笑他。這讓他已經江河日下的身體越發頹敗下去,大臣舉薦上來的幾位民間大夫都覺得棘手,皇帝這病首要是精元損耗,若長期調理也能將養得起來,但關鍵是心病難醫啊。只是這話如何敢跟皇帝和宰執們明說,難道要說皇帝憂懼在心,積郁成病,如今已經沉痾難返?這話說出來不僅會惹怒皇帝,更像是為治病無能找的借口,只怕還會降下更大的罪責,新進的御醫們索性自陳醫術不夠高明,請宰執們再請賢能。
「都是一群庸醫!」趙構躺在御榻上怒吼。
範宗尹便進言說請蕭有涯入宮,胡安國也贊同。太醫院令林莒聞訊怒了,上奏章呈到政事堂說,他的老師蕭有涯已經虛年八十,從十年前起就不親自診病了,平日只是教導一下學生,專心寫醫書;廬山到臨安距離遙遠,只怕老師過來就病倒了,請政事堂另請高明。他又私下到宰相府拜見丁起,直言說皇帝的病就是精元損耗加長期憂懼郁結,若皇帝不能寬解心病,再高明的用藥也治不了本。請蕭有涯的提議最終還是被否決了。
這時已經到了九月,趙構在御醫們的用藥調養下,總算能夠上朝視事。而其他幾位召進的民間知名大夫也正在前往臨安的路上緊趕著。
趙構覺事事不順,夜里夢見在東京太廟叩拜祖先,醒來後便覺得這是祖宗召示。此前一個月北周已經遷出東京開封府。趙構受趙佶的影響,也崇信氣運說,認為臨安因為是「臨時安蹕」,所以他的帝王氣運受阻,必須回到東京才能旺盛他的天子氣運。于是,次日上朝,便提起都城遷回東京之事。
朝臣喧然反對。
眾臣都道,東京距離北周太近,只隔著一條黃河,不宜為都雲雲,竟沒一人贊同的。就連胡安國、範宗尹都覺得皇帝是病得久了,犯糊涂了。
趙構下朝後砸了藥湯碗,也知道返都東京不現實,但心里那口氣難以下去。
過了幾日,趙構又說遷京江寧府。便有大臣說,江寧府舊名建康,是東晉至陳的五朝舊都,但這五朝的氣運都不強,皇宋定都此地,實為不妥。很多大臣都覺得有道理。
趙構再次氣惱,說東京既然已經不復為都,「臨安」也不是「臨時安蹕」之意了,令議定京名。
眾臣松了口氣,心道︰這個可以有。
也的確應該改名,不再是臨安了。
于是朝議京府之名,恢復原名「杭州」不妥,因為京城必升格為府,沒有「杭州府」這種稱法——州和府混在一起了。有大臣奏議說杭州古時是叫「禹杭」,因大禹乘舟至此,杭者舟也,由此可定名「禹杭府」。有大臣說可定「長杭府」,取長行不綴之意。也有大臣說叫「大定府」,大治永定。還有大臣說叫「紹興府」,取「紹奕世之宏休,興百年之丕緒」之意——衛希顏听說此名後頓時有空間錯亂的感覺,杭州和紹興,她以後不會混淆吧?名可秀說「紹興」意義雖不錯,但字太綿軟;衛希顏立即點頭贊成,心說可不是麼,很有一股紹興花雕老酒的綿軟味道啊。
京名還沒定下來,趙構又提出要巡幸東京。群臣都勸阻,說等十二月河南大定後,明年再巡幸也不遲。但沒幾日,趙構又說要御駕鞏縣,拜祭祖陵。朝臣們腦門都冒筋,以同樣的理由反對,心里都在咆哮,陛下您這身體就別再折騰了,等病好了再說。
趙構卻在這上面犯了執拗,一定要去拜祭祖陵。他心里固執地認為自己的病不見好,不是治的原因,而是氣運受遏,必須拜祭祖陵,在祖宗氣運之地皇運加身,自會百邪不侵。
但宰執們已從御醫那里得到確切的診斷,皇帝的病最忌勞累,這個時節萬萬不能經受路途勞頓。沒有任何一位執政敢贊成皇帝出行,萬一在路途上出事,這個責任誰擔待得起?
皇帝的執拗讓他與兩府的宰執們徹底對抗起來,並開始罷朝顯示他的決心網游之神技傳說全文閱讀。
但宰執們的意見同樣堅決,三省、樞密院依舊照常運轉,少了皇帝政事照樣辦。璽寶大印掌在門下省符寶司,即使皇帝沒有御筆批可、親蓋皇帝印章,但有兩府宰執的簽押,門下省書讀後照樣蓋大印,即使四名符寶郎中有兩名中官在禁中掌印,也無法抵抗住宰執的壓力——都知道皇帝病重不能理事。
這種局面讓趙構的心情愈發惡劣,氣得吐血後病勢便沉重起來,這回是真的視不了朝了。
知道內情的朝官們都認為皇帝病情加重都是自個折騰的,這種身體御駕去鞏陵分明就是任性嘛,換了誰任宰執都不可能同意。如今皇帝病重得下不了榻,朝官們都憂心忡忡,宮里的兩位皇子可還沒成年吶。
皇帝病重的消息瞞不了人,之前讓地方進大夫就足夠讓人猜疑了。京里的官員們已經私下議起立太子了。兩府宰執也在聚議,如果皇帝真的有個萬一,也要及早做準備為好。
趙構听到皇城司探來的消息,又氣又怒下嘔出口血,「朕還沒死呢!」
這一氣一口血之後,趙構病勢纏綿起來難以下榻了。
建炎十三年的年節,在天子不豫的壓抑中過得沉郁,就連十二月底北周完全遷出河南十九州的消息也沒讓朝堂上高興起來。
十二月一過,趙構的精神就愈見差了。「……還有兩個月,兩個月……」他低低念叨著,聲音里透出無限悲涼。
康履忍不住抹了把淚,他知道官家在念叨什麼。
離衛國師丁憂釋服只有兩個月了。
過了二月,衛國師一定會起復。
官家就算御體安康,也無法阻止,何況是眼下這種景況呢?
隨著時日一天天過去,趙構的情緒越來越暴躁,雖然他已經虛弱得無力表現他的「暴」,只能表現打翻藥碗的「躁」,但成為壓倒趙構這只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陳宥在二月初六稟報的一件事。
陳宥說,皇城司搜出馮益馮清藏身的下落了,但在抓人的夜里,被幾個黑衣人劫走了。
「小人辦事不力,罪該萬死!」陳宥連連叩著頭。
趙構猛然直起身子瞪著雙眼,手指因為怒極而哆嗦指著陳宥,「你!……」
趙構無法想象,如果馮益落到宰執們的手中,他派遣皇城司暗殺趙諶的事泄露出去,他在宰執們面前如何自處!更甚者,若是落到名可秀、衛希顏手中……
該死!該死!!
「你該死!!」趙構陡然大吼一聲,身子直挺挺倒下去。
康履、張見道聞聲而進,但見官家躺在御榻上一動不動,陳宥在地上不住叩頭泣淚,「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康履叫了聲「官家」沒響應,哆嗦著上前,見皇帝圓睜著眼,嚇得跪倒在御榻前,見官家還是沒反應,大著膽子哆嗦手指探到官家鼻底,頓時駭得魂飛魄散,尖聲哭道︰「官家,駕崩了!」
陳宥駭然抬頭,魂靈驚散的同時只閃過一個念頭︰我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送上一大章,趙官家折壽了這麼多年,謝幕表演還是要有的。
話說,杭州取個什麼名好呢?如果大家沒意見,就叫「大定府」了,要不直接叫大都,宋大都——元大都直接給蝴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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