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寧為了專心料理好關山的出殯,向羅大年請了五天假,羅大年責無旁貸把「麗華美潔」的項目接了下來。♀這樣藍寧也放心,相信羅大年同公司的團隊可以處理好。
但臨了,還是出了一個小問題。
羅曼在藍寧請假的第二天夜里,給她撥了一個電話,講︰「‘麗華美潔’來電通知,說高層已經認同了我們的方案,但是通知我們下周二次提案供他們進一步評估,要我們提供合作商戶的建議和預算,我們給出的預算,他們的財務評估以後認為可能與實際操作有偏差。」
也即是說,「麗華美潔」想要從營銷公司得到的不僅僅是一個方案,還有可能合作企業的背景調研和合作企業對「時間維度」提出的這個方案的預算評估。
但是,哪一家企業會在合作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費力氣去配合中間商滇案做預算?
這便是羅曼和羅大年遇到的難點,而他們選擇打電話給藍寧,顯然是求助。
自從關家出事之後,藍寧全心都在關家的事務上,是疏忽了公司里的項目進展了,一概由羅大年同羅曼負責到底。
這個項目就差臨門一腳,便可大功告成。而做策劃案,從來不是爽爽氣氣能夠一次定終身的差事,還需要做的事情便是為客戶協調。
羅大年將該做的事情做完,就是這個難題無法解決。
藍寧問︰「難道對方還有什麼問題?」
羅曼答道︰「對方的營銷總監同羅總私下暗示過,他們會同我們建議的商戶最後合作,這個項目的落實階段還要通過招標篩選合作商。」
藍寧拿著電話抵住額頭。
時維曾經說過︰「策劃需要落實到每一個細節中乃至到的盈利,而不是做一個方案就可以結束,這才是真正的市場營銷。」
「麗華美潔」的要求並不算太過分,只能說他們專業細致到近乎苛刻的程度。
藍寧問羅曼︰「羅總難道想找梅紹望?」
她猜的沒有錯,羅曼用沉默回答了她。
唯有羅大年想找梅紹望合作,才會產生猶豫。因為他不能保證「麗華美潔」是否最終能同「景陽春」順利合作,沒有這個結果,他便沒有立場要求「景陽春」前期付出,而且還有可能是無功而返的付出。
在商言商,不會有人願意做虧本的生意。
而羅大年同梅紹望又素有嫌隙,更加拉不下面子請梅紹望加入這次不確定的合作,並為「時間維度」提案的成功先做工作。他的囿于人之常情也沒有錯。
藍寧突地心思一觸,似有感應。以「景陽春」如今的實力,完全能夠吸引國外企業攜手業務開拓。而且不久之前,關止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們終于英雄所見略同。
藍寧問羅曼︰「羅總不知道你給我電話?」
羅曼答︰「他自己在想辦法。」
藍寧講︰「我曉得了。」
羅曼囁嚅一下︰「藍寧,我這個要求會不會過分?」
藍寧說︰「怎麼會?我們都是公司的一份子。」
她把電話掛上,決定還是同關止商量一次。也不僅僅是這一宗事情。
關于關止的調查基本快告完結,就在今日早晨張勇親自來尋關止,講︰「謝東順在監獄里自殺了,不過搶救及時,他想和你通個視頻電話。」
藍寧把手按在胸口。
這位物理老師,原來還是重身前身後名的,但已經踏錯,如何再留清白在人間呢?
有時並不是世事的無奈,而是人心的轉移。
關止跟隨張勇離開,一直很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一身疲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假寐。
藍寧是起身倒水的時候發現關止獨自坐在黑暗里。
她扭亮了沙發旁的落地燈,然後傾身坐到關止的身邊。關止把她抱摟,帶到懷里。
藍寧先把關山葬禮的策劃講了一遍,關止說了一聲「好」,親吻到藍寧的眉心。
這吻帶著感激,關止沒有想到藍寧花費這麼慎密的思維,維護關家的名譽。
這些日子以來,藍寧一而再地令他感動,連母親都暗地里對他說︰「看看莊惠,再看看我們的藍寧,真是福氣。」
藍寧便是如此,重情義,擔重責。她將關止妻子的角色做的這麼好。
藍寧承受著關止的親吻,只覺得眉心的溫暖緩緩釋放到心頭。她把頭輕輕靠到了關止的肩膀上。
關止說︰「謝董被搶救回來了,不過他在自殺之前留了一張遺書提出要求,希望‘童夢’的董事會能夠接受他的任命。」
關止從口袋里掏出一團皺巴巴的信紙遞給藍寧,藍寧拿到燈下細看。
謝東順寫的話不長,不過一句︰「我希望董事會決議,聘請關止為‘童夢’的首席執行官,將‘童夢’的事業繼續下去。」
關止沒有同藍寧講的是,當時張勇將這張字條遞給他,他第一個反應是拒絕。
張勇嚴肅地說︰「首先,犯罪嫌疑人是謝東順,不是‘童夢’,你不必第一時間撇清;再次,‘童夢’是一個優質的企業,謝東順等人的所作所為沒有摧毀‘童夢’,但‘童夢’需要新的管理層,把事業繼續下去;第三,謝東順經過這麼多年的上下鑽營,雖然最後自嘗惡果,但是在他身邊這麼多人里挑中你去背爛攤子,算他最後還是有覺悟的。」
他拍在關止肩頭,對這位子佷輩說︰「國家開放以後,進來但多,要聰明人不受,開始變得困難了。不要說兼濟天下根本不可能,連獨善其身都是個難題。關止,你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
關止當時苦笑︰「出來混的都要還,張伯伯,我的家庭已經付出代價。」
張勇安慰道︰「有你在,還有希望。」
關止對藍寧說︰「他們要我寫一份計劃書,交給‘童夢’的董事會過目。」
藍寧說︰「他們都希望‘童夢’還是優秀的民族企業。」又問關止,「怎麼?你不想做?」
關止輕輕笑了下︰「你要我答應下來?」
藍寧點頭。
關止問︰「為什麼?」
藍寧說︰「責任。♀」又加重,「責無旁貸。」
關止握住藍寧的手。
「我會跟你一樣變成烏龜,背負重重的殼。」
藍寧看著他笑︰「堅持到底,就可以勝利。我們能來證明烏龜一步步爬,最後贏了兔子。」
「誰是兔子?」
「很多很多,譬如‘麗華美潔’,譬如‘麥記’。他們值得我們學習,只有把基礎打好,才能競爭。這是我們的責任。」
關止撫模藍寧發尾,她的發長了,不扎手,溫柔如絲緞。
藍寧握住他的手︰「相信爺爺也是這麼想的。」
關止突然問︰「那天爺爺最後和你說了什麼?」
藍寧正色講道︰「送爺爺那天,你同我說說你給‘童夢’做的計劃,我就告訴你。」
關止扣她額頭︰「你在和我討價還價。」
藍寧不避開,說︰「不,是在為爺爺督促你。」
兩人都笑起來,這是這些天頭一回露出的笑,笑完以後,他們發現正執著對方的手,藍寧不想放開關止的手。她也第一次覺得,小洋樓像自己的家。
關山的葬禮定在禮拜六的早晨,殯儀館的事宜由王鳳一手操辦了。藍寧請了林秀帶同她的一幫同學,在當日的葬禮上執著蠟燭為關山哀悼。
這便是藍寧借來的人氣,讓葬禮不至于太過冷淒。也用這借來的人氣,再借一些更多的致禮送關山一程的人,讓他們知道關山的生平榮辱,與犯錯的子女無關,老人依舊有其一生的輝煌。
藍寧原本打算為當日列席的學生發一些勞務費,但是被林秀和張星宇拒絕了。林秀說︰「關爺爺是位光榮的老戰士,為國家灑過熱血,我們送他最後一程為什麼要收錢呢?這是不對的。」
林秀和張星宇還幫助藍寧做好了展板的設計,找了印刷廠制作出來,老照片重現老人戎馬一生,都是在硝煙戰場的勞苦回憶。
藍寧看著展板默默地想,爺爺在世的時候已經盡到自己全部的責任了。
將殯儀館的布置安排完畢,王鳳遣她早些回家休息。路上陳思電話通知她,訃告已經見報。藍寧買了一份《消費導報》,第一版右下角顯著位置用黑框標注著這則訃告,陳思還在慣例的訃告中加了一句︰
「關山同志十八歲加入中國j□j,參加過抗日戰爭、抗美援朝,為維護國家和民族的尊嚴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和智慧。」
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短短一句話,便是關山的一生最大的事業,是他至死都念念不忘的責任。
藍寧閉上了眼楮,把報紙按在心頭,口里默念︰「爺爺,我們一定會做好。」
藍寧回到小洋樓,正好客廳的電話鈴聲響起來,她慌忙去接,來電話的是梅紹望,藍寧便講︰「關止不在呢!」
梅紹望講︰「我不找關止,我找你。」
這可真是巧了,藍寧本來這晚就想給梅紹望一個電話,旁敲側擊一下他對「麗華美潔」項目的興趣,沒想到他倒是先來了電話,便答︰「我也正想找你,不過先說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梅紹望講︰「弟妹,你太不夠意思了吧?你們公司拿下了‘麗華美潔’調味品的項目也不跟我招呼一下,這種好處都想不到我這老熟人。」
這話說的蹊蹺,藍寧詫異,何時「麗華美潔」出的難題變成了好處?
梅紹望繼續說︰「關止都跟我說了,你們做的計劃是在菜市場周邊開調味品面點半成品小店,直接為‘麗華美潔’建立終端銷售渠道。‘麗華美潔’一貫做快銷的哪里做的來連鎖業?更不用說還有冷凍面團面皮子面條等冷鏈食品。」
藍寧听後興奮地問︰「難道你有興趣?」
梅紹望說︰「嗨,你們這點子好的很哪!開這類小店才多少運營成本?我們做連鎖餐飲的門兒清。再說我加工廠的生產能力應付冷鏈產品綽綽有余,如果‘麗華美潔’有意向投入資金到這個領域,加上我們的連鎖經營經驗,直接把這個目標市場拿下都不在話下。更何況這樣的小店復制該多快?沒有技術壁壘,但是‘麗華美潔’和我們的成本優勢已經可以稱霸了,開店一定一茬接一茬。為什麼不合作?」
藍寧說︰「可是他們對合作商戶都要招標的,萬一不成功——我們也要對你們負責任的。」
梅紹望「哈哈」笑道︰「談生意嘛,總是要談的。他外資一直在中國市場講究著中國人的規矩呢!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嘛!你可得回頭跟你們羅大年說一聲,他都去找別家談這個案子了,那些小人家工廠設備差,講究的外資看不上眼,到時候黃了你們的好案子可別後悔莫及。」
藍寧不禁笑出來,說︰「我一定把話吹到我們羅總耳朵里。」
掛上電話,藍寧簡直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沒有想到梅紹望是這麼積極。她知道自然是有人做好了功夫的,藍寧打電話給關止。
「你在哪兒呢?」
關止答︰「在‘童夢’看他們的生產線,可真不錯。」
藍寧問︰「你給老梅打了電話?」
關止答︰「是啊,他現在靜觀風投的海洋浮沉,不敢隨便行動。但是除了金融投資,仍有很好的和外資實業合作機會對吧?他又這麼愛財,看到機會有錢不賺就不是老梅了。至于怎麼才能賺到,事先讓他死點腦細胞是應該的。」
藍寧喚他︰「關止。」
關止說︰「跟羅大年說,不用太感謝我,如果真要謝謝我,用你們‘時間維度’的股份來換吧!」
藍寧笑出來,嬌嗔︰「關止!」
也許有無限春風,關止听得心頭很暖,但是沒說俏皮話來調侃,且把這暖意保留心頭。
他知道這次藍寧為爺爺的葬禮承擔了家中最大的責任,在她遇到難題的時候,他習慣為她做一些舉手之勞。其實藍寧一直知道,也不是不懂得回報,點點滴滴在她的心中,終于匯聚起來。
關止想要撫額,這一天他等待的也不是很久。
或許,他早就知道按照藍寧的性格,不會讓他等待太久。
也許真的是一個新的開始。
但是任何新的開始,都必得經過一個慘痛的終點。
關山的葬禮準時開始。
在開始前的一個小時,林秀就帶著一群大學生將關家買的白色鮮花布置在靈堂里,白簇簇地擁在門外頭,而禮堂里頭,兩側擺著展板,回顧逝者的一生。
藍寧原本就是想用展板代替了他人致禮的花圈的位置,不至于讓靈堂太過寒酸。但展板一擺,數十幀照片的記錄下的歷史時刻,一起展現把關山驚心動魄的一生展現到人前。
藍寧發現,這位老人的一生,根本無需挽聯,無需花圈,他本身就光明磊落硬淨。
邵雪甌一到靈堂內,往展板上一望,眼淚便忍不住了,她一哭,王鳳和三一起哭了起來。莊惠帶著關都站在長輩們身後,一直低著頭。還是由關止執男孫之禮。
大學生們手里捧著蠟燭,站在靈堂的門邊,默默禱祝。
場面悲傷,但是不會冷場。
關止著著白襯衣黑紗,面容悲傷,他一直握著藍寧的手。
第一位來致意的是張勇。
他進來的時候望著展板上關山的一生,不禁臉露淒容。他向家屬致禮,請邵雪甌節哀,又對關止說︰「你爺爺會放心你的。」
他之後便是岳平川同梅紹望還有關止的其他一些朋友到了。他的朋友們幾乎都攜了家眷同來,還送了花圈,還每戶不只送了一只花圈。這樣現場便隆重起來,人氣也多了起來。
藍寧想,真是人以群分,關止的交友一貫是不錯的,虧得他的這班朋友們都心思細膩。
才想好,門口又進來了兩人,是陳思和嚴宥然。
藍寧乍見嚴宥然,頗有些意外。
嚴宥然同陳思一樣,穿好深色素服,鞠躬致禮,再走到家屬面前致禮。
藍寧叫了嚴宥然一聲「悠悠」。
嚴宥然說︰「你瘦了,多保重啊!」
只是平常閑話,藍寧點頭,也說︰「你也是。」
一些小障礙橫亙心頭,一些微妙情緒的改變。這是藍寧無力控制的,盡管她知道嚴宥然也為關山的喪失在雜志上發表了訃告。
也許朋友之間需要求同存異,藍寧主動伸手握握嚴宥然的手。
她知道她的無力正如關止對關冕和他父親的無力。但是她仍愛她的朋友,關止也仍愛關冕和他的父親。愛不會因為道不同而改變分量,只會改變其表達的方式。
藍寧還是和嚴宥然擁抱,也真摯擁抱了陳思。
再後來是羅大年羅曼和一班同事抵達,也有浩浩蕩蕩一群人,可以把靈堂擠滿。羅大年還同關止握手,關止將梅紹望叫了過來,給他們一個交流的機會。
羅曼對藍寧說︰「羅總有一件東西要我轉交給你,你有空看一下。」
她遞過來的是一個泛黃的信封。
藍寧奇怪,問︰「是什麼東西?」
羅曼答︰「我不知道,但是羅總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她們才說完,又有友人來致禮。
藍寧看得愣住,是老同學周秉鑫陪同他的那一位日本老板山田先生。
日本人穿的也肅穆,畢恭畢敬走到關山遺像前致禮,而後向邵雪甌鞠躬。藍寧向邵雪甌輕聲介紹了他的來歷,邵雪甌也有幾分驚訝。
周秉鑫同藍寧打了招呼,解釋︰「我們老板是看了嚴宥然的雜志才知道這事兒的,他說很敬重關爺爺這樣的老英雄,無論如何都要來一次。」
藍寧沒有想到關山暮年,仍可以得到異國友人的尊重,不禁又悲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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