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惜嚴重懷疑,是不是因為她今早出門沒有看黃歷的緣故,才會倒霉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僅被尹雪黎故意扔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更可笑的是,連老天爺都要將這場以她為主角的苦情戲,演繹得更加淋灕盡致,方才還是陽光明媚的天氣,驟然間,下起了傾盆大雨。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故意要和她作對,她竟是找了許久,都沒有一個可以遮雨的地方,能夠容納得下她這可憐的小身板。
她蜷縮著身子,衣服從里到外濕了個遍,一根根發絲,黏在她白皙的臉頰上,狼狽的模樣,就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視。
空曠的街邊,瓢潑的大雨,濕冷的氣溫……還有什麼是比這更糟糕的感覺?
冰涼的雨水,順著她的眼簾而下,貼著她的下巴,滑過她的脖子,一滴一滴,與她的每一寸肌膚,緊密貼合,一股刺骨的寒冷,火速蔓延至全身。
那種無助感、孤單感,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被無限渲染開來,甚至是擴大到了無數倍,即使是凍得上下牙齒都在打著顫,甄惜仍舊只能僵硬地保持著同一個動作——死死地抱住自己。
這一刻,沒有一個人會停下腳步,好心地帶她回去,她更加不知道鐘勵炎究竟有沒有派人來接她,她只能等,在這漫天的雨水里,浸濕的何止是她的整個身子,更是她整整的一顆心。
這是一種無力抗爭,失落無助的難受之感。即使在尹雪黎面前,她的話說得有多漂亮,徹底完勝了那樣一個高傲自大的女人,但在這一刻,她卻不得不承認,她依舊是斗不過權,斗不過勢,斗不過這所謂的命……
不然,尹雪黎單單只是把她扔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又豈會令她這般的無助?
連老天爺都在幫那個女人,這不,雨勢越下越大,冷得她感覺身體里的每一絲力氣,都在一點一滴地被人抽干。而這,便是現實,她永遠也爭不過的現實。
是多久呢?她傻傻呆坐在路邊有多久呢?十分鐘?二十分鐘?還是一個小時?她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只知道,當她眼中的光漸漸黯淡,化為空洞的灰之前,一把黑色的大傘出現在了她的頭頂。
她緩緩抬眸,望著那個撐著傘,臉部線條繃得極緊,甚至因為急促趕來,而微微有些氣喘的男人,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心頭微怔。
眼前的男人,即使是撐著傘,肩頭也早已被雨淋濕,而他的蘭博基尼,就在兩米外的地方停靠著。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鐘勵炎,那樣的狼狽,慌亂,右手即使是緊緊地握住了傘柄,也仍舊是讓人不難看出,含帶著一絲他竭力克制住的顫抖。
甄惜沒有起身,就這麼微仰著頭,定定地望著他,黝黑的眼珠子里,頭一次,認真的,仔細的,自願的,滿滿的,倒映的全是他一個人的身影。
「上車吧。」直到男人那聲低醇渾厚的嗓音傳來,才徹底打斷了她繁亂的思緒。
他寬大粗糲的右手,朝著她伸了過來,甄惜怔怔地盯著那只手,意識居然有些恍惚了,她試了幾次,才算是真的將自己的小手,放入了他寬大溫暖的大手里,再順著他的力道,被整個人帶著站了起來。♀
太久沒有活動的她,雙腿也跟著全麻了,她只能半個身子倚靠著鐘勵炎,才不至于狼狽滑倒。
上車後,鐘勵炎從車後座里拿出了一條干毛巾,順著甄惜濕透了的小臉,一點點,細細地擦著。
他的臉挨得她極近,呼吸噴灑在她冰冷的臉頰上,卻是奇異地給她帶來了幾絲溫暖,她的牙齒打著顫,顯然還是冷的不行。
這麼冷的天氣,面前的男人鼻尖上卻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究竟是因為他跑得太急,還是因為心中的擔憂早已勝過了一切?
甄惜眨著眼,因為太冷,意識都變得有些木訥了,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鐘勵炎的身邊,任由他細心體貼地為她擦干臉上的雨水。
這也是甄惜頭一次近距離觀察這個男人,他的睫毛算不上卷翹,但是很長,根根分明,濃黑得令人艷羨,他的眼窩很深,有種混血兒的味道,鼻梁很挺,輪廓很立體,尤其是側臉的線條,刀削般的好看。
這樣一個男人,擁有著令無數女人為之傾倒的外貌,尹雪黎當然也不例外,只是,令甄惜想不明白的是,為何就連她都感覺到了鐘勵炎對尹雪黎的那種疏離態度,尹雪黎又豈會體會不到?如果是這樣,尹雪黎單方面的付出與努力,又有何意義?
愛情不都應該是雙方面的嗎?
這麼想著,她的雙唇翕動,本就冷得大腦都有些僵硬了,想說的話也就這麼不受控制地月兌口而出了,「你覺得尹雪黎怎麼樣?」
鐘勵炎顯然是沒有料到甄惜會突然間這麼問,低頭幫她擦臉的動作狠狠一滯,抬眸,他幽深的眼眸,復雜難辨地睇著她,「為什麼這麼問?」
甄惜攤了攤手,回話很自然,「就是有點好奇。」
「好奇?」鐘勵炎嘴角輕扯,一絲譏諷的笑意溢出,「呵……你是好奇我對她有沒有好感,還是好奇我會不會因為對她產生了興趣,而徹底放過你?」
他就算再怎麼自大,也不可能會白痴到認為甄惜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她喜歡上了自己,想要了解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甄惜被他的話問得一愣。
她方才也只是下意識地反問他,並沒有想那麼多。
見甄惜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而是沉默以對的態度,更是令他一股怒氣上涌,差點沒把手里的那條毛巾給狠狠地扔在這個女人的臉上。
「甄惜,我不管你心里是怎麼想的,這輩子,除了我的身邊,你想逃到哪里,都是在做夢!」
甄惜被他冰冷決絕的眼神給凍得一個哆嗦,接著,她淒涼一笑,眼神中的苦楚,帶著涼透人心的感染力,「所以說,我就得一輩子呆在你身邊,做你見不得光的情婦?又或者說,是你日後結婚了,我還得淪為眾人所不齒的小三?」
鐘勵炎的心,被甄惜眼中的悲戚狠狠一揪。
他倒是從未想過甄惜所說的這個話題,又或者是說,他從心底里就抗拒婚姻。
他沒有回話,只是用驚詫的眼,那麼靜靜地凝視著她,仿佛有千言萬語,但最終還是化作了沉默,嘴唇翕動了許久,也未听他吐出一個字來。
甄惜徹底絕望了,她似乎從這一刻起,就能預見到自己悲慘的未來。
身體上的寒冷,遠遠不足她心中的涼意更深,更傷……
兩人一直靜默,鐘勵炎拿著毛巾,剛想要繼續方才的動作,為她擦干濕透了的身子,卻是被她一把搶過,固執地披在了身上,便沒有了多余的舉動。
鐘勵炎有些氣,有些悶,但又無處發泄,對著甄惜吼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得一拳捶在了車座上。
過大的動靜,嚇得甄惜一跳,眼眸也跟著不由自主地轉向他竭力抑制的暴怒側臉。
他有什麼好生氣的?該生氣的是她才對吧!甄惜忿忿不平地想著。
一路上,兩人都變得異常沉默,逼仄的空間里,他的氣息若有似無地環繞在她的四周,莫名的壓抑,莫名的煩躁,莫名的憋悶……
就在甄惜以為,他們兩人會一直這麼互不理睬,直到下車為止時,鐘勵炎卻是淡淡開口,清冷的音調,回蕩在這密閉的空間里,給人一種極其突兀的感覺。
「你很想結婚?」
即便是他故作鎮定,狀似無意的問出這句話,語調中,仍舊是帶著幾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甄惜先是被他的話問得一怔,接著,她吸了口氣,並沒有直接回應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知道女人為什麼會想要結婚嗎?」
「……」他緘默。
她濃黑的眼,直直地望著他,一字一頓,只回答了他三個字,「安全感。」
「安全感?」他下意識地反問。
甄惜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仿佛沒有听到鐘勵炎的問句,似是自嘲,似是無奈地回應道,「鐘勵炎,你就算能夠困得住我的人一輩子,也無法掌控我的心,我也是女人,總有一天,我也會結婚,為我的丈夫生兒育女,這是人之常情,你無法阻止,也阻止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