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暮山,陰雨綿綿,連飄了好幾天的細雨,仿佛空氣中都凝結著霧霾霾的一層,潮濕而黏膩。♀
桃塢距離暮山不算遠,這種陰測測的天氣,末善像早已習慣了似的,哈一口氣,望著鏡中隱約模糊的自己,心頭一陣煩躁。
一晃眼都七天過去了,對于蕭筱的死,竟還是一籌莫展,以至她禁不住要懷疑,是不是自己那所謂的超自然能力,失靈了?
她憤懣不已,不想看見的時候,那些鬼影子成天在眼前悠過來晃過去,強迫著要她接受,等到真正需要它的時候,它卻悄無聲息的跟你玩起了捉迷藏,越躲越遠。
本來她在蕭家就極不受待見,如此一來,蕭肅對她的厭惡倒是更勝從前了,那強烈的鄙視之情分明在質問著,她末善不就是個靠死人騙財,還賴在蕭家白吃白喝的大混蛋麼?
在這個地方,唯一會真心對她笑的,大概也只有向芸了吧,可越是這樣,末善的心里就越發的愧疚,仿佛查明那幕後真凶,已經不僅僅是為了還死者一個公道。
懷抱著枕頭打了好幾個滾,難以入眠,望著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一天又要過去了。
半夜時分,眼皮子終于越來越重,卻像是做了一個嘈雜而冗長的夢,大概沒睡多久,就突然被驚醒了過來,不知是不是在那個夢里說了太多話,她只覺口干舌燥。
趴在床上定了一會神,才慢吞吞的翻過身來,準備坐起來。
「啊——」
短促而急劇的尖叫,末善還來不及扭頭看一眼,耳膜像被針扎了一樣刺痛襲來。
床邊上的人顯然是沒料到她會醒來,失聲尖叫後緊緊捂住嘴巴,神情有些慌張。
末善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二太太大半夜不睡覺,喜歡往別人床邊跑嗎?這還好我也是個女人,不然別人還指不定要往哪里想呢。」
她的口氣戲謔,範蘭芳被她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可想來畢竟是自己心虛,假裝鎮定了下來。
「我剛剛听到屋內有動靜,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所以就進來看看,哪想到我還沒靠近,你就醒了,該是做噩夢了吧?」
蕭世啟還在世的時候,蕭屹山便因難忍老爺子的偏心,帶著老婆孩子早早的搬離了老宅,一年也難得回來一趟。
算起來,因為老爺子的過世和蕭筱的意外,這兩個月,回來的頻率竟是高了許多。
而這範蘭芳便是蕭松山的妻子,來蕭家這麼久,末善只見過她兩面,每次都是蕭松山在家的時候,她才會跟著出來露個臉,末善跟著丁叔管她叫「二太太」,她也不過視若無睹的抬了下眼皮,便算過去了。
不似蕭屹山一家對她明顯的敵對,這對夫婦的臉上始終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態度,此時,听到範蘭芳如此熱情的「關心」之意,末善不由覺得好笑。
「二太太的房間離的這樣選,還能听見我房里的動靜,真是好耳力。」
範蘭芳的臉又白了一層,「我不過是路過廚房倒杯水,剛好听見而已。」
末善也不與她爭辯,望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那就多謝二太太的關心了,現在不過凌晨,您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
「既然你沒事,那最好不過,畢竟是大嫂請來的客人,如果有半點閃失,蕭家的日子可更不好過了。」
範蘭芳的語氣不難听出尖酸,她的腳步很急,幾乎話音剛落,人便奪門而出。
末善卻再也睡不著了,範蘭芳的理由破綻百出,她的客房在一樓偏角,與廚房有一小段距離,所謂剛好「路過」真是無從說起。
可這其中的蹊蹺,究竟是什麼呢?
折騰了一宿,第二天不免頂著個熊貓眼便出了門,蕭太太知她這些日子的辛苦,語氣也跟著柔軟了幾分。
「末小姐,昨晚又沒睡好?」
末善不經意的瞟了一眼餐桌那頭的範蘭芳,對方神情自若,仍是一臉的無關痛癢,她笑了笑,「是啊,這個天,晚上都有蚊子了,吵得一晚上都沒睡安穩。」
範文芳拿著杯子的手明顯的僵了一僵,倒是一旁的蕭肅忍不住開了口,「是啊,做虧心事的人,半夜總要提防著會不會有鬼敲門,否則怎麼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末善知道從他嘴里說不出什麼好話,也不與他計較,默默的坐了下來。
可看在蕭肅眼里,不過是她不敢承認,就更加的鄙視了。
蕭太太責備的瞪了他一眼,正要把早飯遞過去,只見蕭肅「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發出了不小的響聲。
「蕭家什麼時候這麼慷慨,隨便誰都能上桌子了,還真把這當成收容所了?」
末善趕忙站起了身,卻被蕭太太一把拉住,「蕭肅,不許你對末小姐不客氣。」
他挑了挑眉,眼光卻是再次投向了末善,「末善,你倒是說說看,你是怎麼收買人心的?」
這個時候,末善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的嘴巴張張合合了幾次,最終還是悶悶的低下了頭去。
其實她能理解蕭肅的心情,唯一的妹妹死于非命,案子跟了這麼久也不見馬腳,還讓一個外人住進了蕭家,再怎麼說,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蕭肅冷哼,起身便走。
蕭太太望著他的背影暗自犯愁,她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脾氣,隨了他那個頑固不化的老頭,再這麼下去,遲早要吃虧。
範蘭芳也跟著丟下餐具,「我吃飽了。」
蕭太太未及細想,範蘭芳很少會跟他們一起吃飯,今天一大早便看到她的身影,還小小的吃驚了一番,于是便不在意的點了點頭。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末善實在想不通,如果自己的一切感知都沒有消失,那麼蕭筱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
面對著那扇門,末善有些猶豫,自從那日警察來過以後,蕭筱的房間,蕭肅是嚴令禁止任何人靠近的,尤其是她,苦笑著搖搖頭,還真把她當賊了不成?
「末小姐。」
這道聲音似乎听著很耳熟,末善回頭,果然看見了蕭松山,面帶冷意的站在那里。
兩人在偏廳坐下,末善正尋思著蕭松山叫住她的用意,對方已經先開了口。
「末小姐近來在蕭家可還住的習慣?」
末善倒也坦白,「不習慣。」
蕭松山竟然難得笑了笑,「既然大嫂讓你住了進來,末小姐盡管把這里當作自己的家,雖然現在蕭家看著動蕩,可是他們對你,並沒有敵意。」
他的一番話,讓末善實在有些受寵若驚,蕭懷山不在,家中大小事務自然就是他老二說了算,她的出現,他卻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反應,如果不是昨晚範蘭芳鬧的那麼一出,她幾乎快將這一對夫婦遺忘在腦後。
如今他客客氣氣的告訴自己他們並沒有敵意,叫她怎能不意外,如果說蕭懷山有的是威嚴和魄力,那麼蕭松山絕對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看上去他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不上心,蕭家的權也好財也好,不爭不搶。
不像老ど蕭屹山,喜好憎惡統統寫在臉上,一舉一動都不知道低調。
「不過,末小姐,我還是想給你一個真誠的忠告。」
他的話中有話,末善直直的看過去,「您但說無妨。」
「有好奇心未必不是好事,不過倘若混進了不該混的渾水,平白無故給自己惹一身麻煩,不是得不償失嗎?」
末善不動聲色,「蕭先生的話,確實有道理。」
蕭松山恢復了一貫的冷面,站起了身,「末小姐是個聰明人,自然能明白。」
結束了這段對話,末善再次回到了蕭筱的房門外,範蘭芳和蕭松山先後在如此敏感的時間出現,是要暗示她還是阻止她?
握住門把,只要輕輕旋轉,這道門便會打開,只是……
背後忽然一股力來襲,讓她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後倒,身子還沒站穩,蕭肅氣急敗壞的表情便放大在了眼前。
他絲毫不顧及面前是個女人,手勁加重,捏得她的胳膊生疼,「你這個女人夠了沒!我說過蕭筱的東西任何人都不能踫,你不就是想要錢嗎,想要多少,你說!只要你說的出,我就給的起!」
末善皺起眉頭,嫌惡的拿開他的手,這一舉動無疑讓蕭肅更為惱火,他「啪」的一下將末善甩到牆壁上,「沒關系,你盡管開口,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胃口!」
面對這沒完沒了的敵視,末善終于忍不住了,她穩了穩心緒,剛剛那一記,差點把她的五髒六肺都撞了出來。
「蕭筱真可憐。」
她似乎講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連語氣都沒有一點漣漪。
蕭肅幾乎以為自己是听錯了,這就是那個只會逆來順受的小女孩?良久,他的聲音咬牙切齒,「你說什麼!」
末善毫不示弱的對視回去,將剛才的話,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又重復了一遍,「我說,蕭筱真可憐。」
他的怒氣那樣顯而易見,仿佛下一秒都能生出所有力氣將她掐死不可,「末善,你在我母親面前不是很能裝嗎?怎麼,現在就這麼迫不及待,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她對他過分的言語不為所動,「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想過你妹妹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她死前遭受過什麼非人的境遇嗎?」
她咄咄逼人,一口氣連問了三個問題,堵得蕭肅說不出話來。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盡快找出凶手,讓她死得瞑目,而不是終日只能做個孤魂野鬼,連家都不敢回!」
蕭肅還是瞪著她,突然,屋內傳來一陣悉索,末善直覺不對勁,也顧不上蕭大少爺的臉色臭不臭,一腳踹開了門。
那道細碎的聲音緩緩飄進她的耳朵,無助而又絕望。
「二叔……」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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