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王上便來了，那時候王上還不是寒王，只是風雲谷谷主——陌公子，不過這些都是後來才知道的。♀」她斂下眼睫，淡淡繼續說著。
「風雲谷世代行醫，但是卻禁足在谷內，這是祖訓，世代谷主和谷人只得在谷內繁衍生息，不問世事。倘若谷主擅自出谷是要按谷規受罰的，那時候王上不過十六歲居然親身前來。」她抬起頭看著我，眼里淚花盈盈，盡是欣喜之色，「琴兒，現在還能回想起那時候的王上，穿了一件素色青衫，幫人診脈開藥，眉頭終是擰得緊緊，卻總愛對人笑。」
我不免也生出幾分憐惜。
「後來谷里知道他自己跑出來，只得也來尋他，風雲谷里的人半數都是醫者，所以這樣一來，醫者越來越多，後來索性連藥材也一並運了來。」她說道最後，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所以，最後是他救了你們？」我問。
她看著我輕輕搖了搖頭，「王上總說，他救下來的人雖多，卻也不及月宴十分之一，那瘟疫蔓延，王上救下人命，卻救不下人運。」她頓了頓，低頭看著手里的帕子，淡淡道︰「人們雖然活下來了，卻還是沒有飯吃，所以很快就又餓死了……東陵王還在帝京復命，那習帝日日沉溺酒色，整個朝廷也拿不出什麼好對策，東陵郡里只有王妃和一個傻世子，人們都不知道月宴是何時出現的，只知道東陵王府有個人出了辦法，然後便瞧著一車車東西運了過來，都是些奇怪的藥罐子，只要一握一壓就會噴出藥水來，灑在蟲子身上，不一會兒就飛不起來了，又在田里燒了很多不知名的東西，滾滾的濃煙燻到空中，那蝗蟲也都掉下來半數。」
「還送來好多食物，雖不怎麼好吃，卻非常解餓，放幾個月都不會壞掉。」她眼里全是笑意，「這全是月宴想出來的，綺里姑娘，你說他是不是天上的神仙？」
我沒說話，安安靜靜看著她繼續說道︰「後來不知怎麼傳了出來，救了百姓的其實一個叫做月宴的小公子，那時才不過十三歲，還是世子的陪讀先生。♀」
「所以，鄉親們只要見得有王府的車路過，便都跪下來磕頭，不知道哪天就真拜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也算了了一樁自己的心願。」她長舒了口氣，臉上卻滿是悲傷，眼里又開始蓄積水花出來。
我心里自是知道她又感懷月宴之死，不免心里又是一陣叫冤和埋怨。
「撲通」一聲，又跪倒在我身前，我慌忙起身扶她，「琴兒，快快起來，你這是作何？」
「听聞只有綺里姑娘能看懂公子的字信，也只有綺里姑娘可以幫助月宴找到凶手，琴兒想請姑娘……」她聲音嗚咽，「琴兒想請姑娘務必要找到那凶手……為月宴報仇！」
她磕在地上聲響咚咚，悲戚異常，我心中頓痛，連忙攔住她磕頭的動作，抱著她的身子，緩緩安慰道︰「琴兒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找到凶手的！」可是話雖這麼說，真的要找到又談何容易啊。
許是談及此事她有些激動，我拉了幾次也沒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她眼里盡是淚花，抬眼看著我繼續說道︰「綺里姑娘若真記不起從前的事了，也是件好事，奴婢侍奉姑娘這些天，覺得姑娘跟以前完全不同，王上這幾天待姑娘也比以前好得很多……而且也有些不一樣了。」她聲音變得越發小了許多。
我卻听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
「自從月宴沒了，王上夜夜睡在地宮之中，陪著月宴的靈柩。那地宮堆放了百年寒冰，尋常人在里面待一個鐘頭都吃不消，王上因為三年間的政變已是身心俱疲，但也時常談笑風生，可是那天突聞月宴的消息竟當場沒站住身子……跨上馬便揚鞭而去，從沒見過王上這般樣子，就算是被前朝習帝五十萬大軍圍困在寒城兩個月之久，也未見過他嘆過一口氣，現下卻連想听他說句話都難，身心耗盡又不肯吃藥……」
她伏在地上，已是哽咽︰「琴兒為報恩，十歲就跟在王上身邊，他心里的苦……」小小的身子顫抖著聲音，卻接不下下文。♀
我嘆了口氣，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管她這「美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低頭看著她已經紅腫的眼楮，扶著她的身子，只得柔聲安慰道︰「我也曉得他心里十分難受，但是那月宴……人已經沒了，他是個醫者，這種生老病死的事情，看得必是比常人還多，能不能邁過這個檻兒，還需要他自己想開些……」
我頓了下，嘆了口氣，拉著她的手起身，「琴兒放心，若得了時間，我一定幫他開導開導。」當然前提是……我還活著的，不過這些個兒女情長的事兒，向來還是我都比較在行。喂
「多謝綺里姑娘了。」她輕聲應了聲，這才肯站起身來。
我揉了揉額頭，說到那男人，便問了聲︰「澤王現在可在府內？」
琴兒輕聲回道︰「現下王上不在王府之中，皇宮里的老人今天天沒亮便將他傳進皇宮里了。」
我訝驚了下，「皇宮里面老人？」
琴兒笑了笑，道︰「都是雲家的老人，把持大事得除了公子之外還有三位老人，他們都是公子的師父，自小看著公子長大的人。」
我越發有些糊涂，這世界朝代更替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那現在皇宮里可都是雲家的人？」
她笑著點了點頭，「這天下本就是雲家的，千年來雲家受盡晟氏排擠，面上的寒城王就是雲家的臉面，一代代傳承下來，也終是敵不過晟氏的摧殘，連最後一代寒城王都被他們給毒死了。」
「寒王世家子嗣這般單薄，全是千年間晟氏暗中操控。」她接著解釋。
「這晟氏為何這般忌憚寒王？」我心里听後十分奇怪，一個皇帝居然可以對一個小王顧忌千年之久，但是轉念一想要是這晟氏如此忌憚寒王一族，這雲初陌有怎會有機會起兵發動政變？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了，只是這百十年間只要是有削弱寒王族的勢力的機會，晟氏便不會放過，歷代皆是如此。」
「可是，雲初陌怎又會成了寒城王？他不是風雲谷谷主嗎？」
「這便是雲家祖先高明之處，寒城王一族雖是雲家一大血脈，幾千年來都要承受晟氏的打壓迫害，卻暗地里保有自己的子孫，風雲谷里的雲家就是其中最為正統的血脈。」
我腦袋轟轟隆隆，听聞勾踐十年臥薪嘗膽已夠震撼，這雲家竟能臥薪嘗膽達千年之久！當真不是一般人的魄力，也難怪前朝皇族這般忌憚。
我咽了口口水，心里卻盤算，幸好我穿過來的不是姓晟的人。
「綺里姑娘臉色怎麼這麼不好？」
我一驚，連忙出聲，「唉？我有嗎？」說完模了模自己的臉。
她笑了下，站起身來幫我將頭上的珠簪扶正，「綺里姑娘不必擔心，就算沒有公子他的遺言，雲家也不會動你絲毫的。」
「為，為何？」
「因為，你已經是晟白銘的準王妃了啊。」她對著銀鏡中的我笑了笑。
我立刻煞白了臉，怎，怎忘了這事兒，這下好了，上桿子倒貼上敗寇的家門臉上了。
「他，他……我，我？」我開始語無倫次，以前不知道這些個內情消息，現再面對這，哪還能像以前想得那般簡單。
「姑娘不必害羞。」她繼續幫我整理頭髻，「晟白銘，也就是世人皆稱的暖玉公子可是這天下唯一能與王上相提並論的人，能嫁于她，不知道羨煞了多少女兒家呢！」說完嬉笑起來。
不不！你看不出來嗎？我這臉是被嚇紅的呀，我繼續得瑟著嗓子問道︰「他，他不是姓晟嗎？」
「嗯？」鏡中她的動作頓了下，才仔細看我，噗嗤笑出了聲，答道︰「總是忘記姑娘失憶的事情，暖玉公子雖是姓晟，卻也有雲家的一半血統，這次政變若不是得他一臂之力，恐怕也不會這般順利，所以現在東陵的新王便是他啊，只是……」她面上有些難言，沒有繼續說下去。
「只是什麼……」我焦急地看著她。
她卻不說話了，看我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我卻一直等著她的下文。
「只是現下也不知道怎麼了，王上竟出兵駐扎在東陵周圍，暖玉公子也是，局面頗為緊張，不過這些事情向來不是我們這些下人所能議論的。」
「這，又是怎麼?」話雖然先問出了口，可是此刻我心里也隱約猜出了幾分，為何明明已經推翻了晟皇朝，卻還未見雲澤登基，只怕是……又想到那夜他與那黑衣男子的對話。
她搖了搖頭，神情也是困惑，「王上自那天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許多，把宮里的老人也氣得不行」，頓了下，她復又抬眸看我，「不過這事兒肯定會過去的，怕是王上和暖玉公子之間有什麼誤會，這回暖玉公子來接姑娘，必會說清楚的。」
我心中還做思量，飄忽然听來她最後一句，面上一顫，「唉？」猛然間又想起前天雲初陌似也說過這麼件事，但是不對啊……
「等等，你剛剛不是說，他們正在布兵對峙嗎？」
「所以天下人才說‘北有初陌，南有暖玉’，說完忽而笑開了，皆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听說姑娘遇了難，暖玉公子便火速出城，親自來接綺里姑娘了！」
啊？這，這晟白銘……到，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我在袖子里繳著手指，心里又是一番盤算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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