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紫袍的男人正端坐在案前,提著筆,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
內侍緩緩走進來,請安說道︰「王上,方啟盛大人求見。」
喻彥並沒有放下手中的筆,也沒有抬頭,仍舊氣定神閑的,說道︰「讓他進來罷。」
方啟盛站在殿外面,殿外面的不只他一個,還有喻國很多老臣,不過他們不敢進去。
雖然喻彥口碑在外,為人謙和有禮,又禮賢下士,只不過在喻國混久的人都知道,喻王並不像他的外表那麼溫和謙和。
方啟盛沒站一會兒,內侍就過來,恭敬的說道︰「大人,王上請您進去。」
內侍一說,其他老臣紛紛看過來,低聲說道︰「方大人,王上只見您一個,您要多勸勸王上才是……唉……」
方啟盛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還是一貫的冷硬,不過嘴上說道︰「大人放心,我也是為的此事而來。」
他說完就抬步往里走,跟著內侍走進去,果然就見到喻王正在案前練字。
方啟盛走進去,喻彥抬了一下頭,笑著說道︰「啟盛來了,看座罷。方尹是大忙人,今兒個也沒有早朝,竟然來孤這里,喝喝茶麼?」
方啟盛也不坐下來,只是看了一眼內侍,喻彥終于放下筆,說道︰「都先退下去。」
內侍們應了一聲,趕緊退出去,關好書房的門。
方啟盛這才跪下來,說道︰「卑臣該死。」
喻彥往後靠了靠,很舒適的坐好,笑道︰「方尹何罪之有?」
方啟盛說道︰「卑臣是為的國姓侯的時候來的。」
喻彥笑了一聲,說道︰「啟盛啊,你雖然年輕,但是跟著孤的時間也不短了,你知道……」
他話還沒有說完,方啟盛突然抬起頭來,說道︰「王上,臣已經在西郊買好了一塊地。」
「蓋房子麼?好啊,你也該有個像樣的房子,別讓人看著咱們喻國的方尹太勤苦了。」
「不,王上……是墳地,卑臣昨天還選了一塊木頭,做了棺材。雖然王上不一定喜歡听,但是國姓侯乃是武國人,而且武王安排他入喻國,居心叵測路人皆知,請王上三思。」
「方啟盛。」
喻彥並沒有動怒,笑道︰「看來你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想要以死相諫呢?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孤可以不留你全尸。」
方啟盛跪在地上,垂著頭,沒有語調的說道,「謝王上恩典,那就連棺材和墳地的錢都省了。」
喻彥嘆了口氣,「孤認識你這麼多年,還頭一次知道你是個風趣的人?方尹,孤意已決,鼎是個人才,武國給他的,孤能十倍給他,何愁收買不了這麼一個人才?他在武國不過是個校尉,在喻國就是侯爺,如果是你,你也知道該選擇哪條道路了罷?」
「可是王上有沒有想過,可能這是一個陷阱,國姓侯是武國派過來的探子而已。」
「探子又怎麼樣?」喻彥笑道︰「只要能為我所用,即便他是探子,又能怎麼樣呢?行了,孤今天乏了,你先回去罷。」
方啟盛沒有再說話,行禮起身,往門口走去,隨即停下了步子,說道︰「臣听說國姓侯的眼楮酷似當年的晏妃娘娘,所以王上才于心不忍,只希望王上不要愈陷愈深。」
方啟盛說完,就出了門,喻彥盯著方啟盛的背影,眼神中終于露出一絲怒意,晏妃娘娘是喻彥的生母,喻彥非常忌諱別人提起自己過世的母親,但是方啟盛說的又是真的,喻彥不知道為何,能從武鼎的眼神中回憶起生母的模樣。
他並不知道自己和武鼎的血緣,只以為自己是真的看中了武鼎的才華。
行苑離武國王宮有一個白日的路程,早上啟程,太陽落山的時候已經到了。
雖然只是去行苑狩獵,但是這次的儀仗非常壯觀,武宸坐在最前面的馬車里,後面還跟著好幾輛馬車,孝祿侯坐了一輛,幾位位高的大臣坐了一輛,還有跟來的女眷,當然包括錦瓖翁主。
太陽落山的,浩浩蕩蕩的車隊已經進入了行苑,武宸踏著腳踏子從車里下來,旁邊的內侍並不是武湛,因為鳳淇產期將近的緣故,武湛被留在了王宮,安排在鳳淇身邊侍候著。
武宸一下馬車,就看見了從後面車里下來的女眷們,錦瓖翁主一身與平日柔美不同的勁裝,正在和其他女眷們說笑,撇到武宸的目光,突然羞赧起來,回了一個怯生生的笑容。
眾人進了行苑,已經安排好了晚宴,在水邊擺了長長的宴席,點上了宮燈,微風一吹十分愜意。
孝祿侯走在武宸的身邊,一起往水邊走去,武宸笑道︰「叔叔有很多年沒來過武儀行苑了罷?」
孝祿侯笑道︰「回王上,是的,很多年了。」
武宸站在水邊,並沒有馬上入座的打算,其他人也得陪著站著,孝祿侯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水面上很暗,也沒有任何看頭,孝祿侯想著,武宸必然又是想耍花樣的。
武宸看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的說道︰「收復東夷,繳清叛亂,孝祿侯你來說說,這天下事,還有什麼是孤做不成的?」
孝祿侯心頭一震,偷偷瞥向武宸,心想著難道武王發現自己的意圖了,所以要來下馬威?
孝祿侯樣子恭敬的說道︰「王上豐功偉業,功越百王!」
「不過就算如此,很多人也還是不安生,越是天下太平,有很多人就越覺得帝王無能,換做別人可以更太平,孝祿侯,你說是不是很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孝祿侯心里砰砰直跳,嚇得冷汗直流,水風一吹又打哆嗦,干笑道︰「這些宵小之輩,王上不必放在心上。」
「不,這些人雖然是宵小之輩,鼠膽匪類,但是老鼠多了,也會蠶食莊稼,引發禍患。」
「是……是是,王上所言極是。」
武宸笑著看了一眼孝祿侯,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今兒個高興,出來狩獵,游山玩水,體會一下武國的大好河山,平常一下這些土生土長的美味佳肴,孝祿侯何必如此拘謹?」
「是,恭請王上入席。」
武宸又是笑了一聲,有些意義不明,這才走過去,坐了下來,武宸示意之後,眾人才謝恩落座。
宴席上武宸一滴酒都沒有喝,看的孝祿侯更是冷汗直流,孝祿侯干笑道︰「王上何不飲酒?」
武宸笑道︰「明日還要狩獵,飲酒會妨礙到狩獵。孤不像叔叔,叔叔是老當益壯,孤可不行。」
「王上謙虛了,王上正值壯年,怎麼是卑臣能比的呢。」
酒過三巡,錦瓖翁主已經坐不住了,起身過來敬酒,這次狩獵武王沒有帶任何一個妃嬪,錦瓖翁主覺得這就是自己的機會,不可能錯過這次機會。
錦瓖慢慢的走過來,武宸還在和孝祿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錦瓖翁主笑吟吟的雙手托著酒杯,說道︰「王上,錦瓖敬您一杯。」
孝祿侯見自己女兒過來,板著臉裝模作樣的說道︰「胡鬧,王上不飲酒,錦瓖快退下,不要唐突了王上。」
武宸沒有去接酒杯,而是將錦瓖上下打量了一遍,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錦瓖突然全身發熱起來,被風一吹直打哆嗦,她覺得武宸正用一種男人打量女人的目光來打量自己,這種感覺讓她有些興奮,恨不得軟倒在武宸懷里,主動送上香唇。
武宸說道︰「听說錦瓖翁主和淇妃走得很近?」
錦瓖不知道為何武王突然提起淇妃,只能硬著頭皮笑道︰「回王上,淇妃娘娘溫婉賢淑,和錦瓖很說得來,所以錦瓖經常擅自去找淇妃姐姐聊天,希望王上莫怪。」
武宸笑道︰「孤怎麼會因為這種小事兒怪罪呢?但是孤就不大明白了,令愛和淇妃這麼談得來,孝祿侯為何要反對立淇妃為後的事情?」
孝祿侯渾身一顫,用驚慌的眼神看了一眼武宸,雖然他需要在宮里有內應,但是武宸一旦立後,就很難廢後,那自己的女兒就沒機會了。
錦瓖翁主也有點慌了神,趕緊說道︰「王上,是家父一時有些糊涂,說了惹王上不歡心的話,王上千萬別放在心上。」
「既然是一時糊涂,孤又何必放在心上?」武宸慢條斯理的笑道︰「只要下一次別再在相同的事情上犯糊涂,就已經足夠了,孤總是要給犯錯的人一次改過的機會,對不對?
孝祿侯都不敢再說話,只能咽著咽沫點頭,眼看著武宸站起身來,說身體乏了,就回行苑的寢殿去了。
武宸被內侍伺候著睡下,半夜三更的時候,外面忽然有些雜亂,一個內侍跑進來說道︰「王上,武湛公公求見?」
「武湛?他不是在宮里頭?」
內侍說道︰「好像是淇妃娘娘的事兒,武湛公公親自跑來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