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子前頭驅車的莽夫吆喝著回了杜冉琴一句「到了」,便從車前跳了下去,改而牽著馬車往後院馬廄走去。♀杜冉琴忙回頭朝杜茴笑著又說了一句︰
「誰說女子不能成大器?朝中女官、或者從商的女豪杰,多了去了,女人也並不是一定要嫁個好人家才算好,平平淡淡一輩子,與夫君一起攜手度過,安家致富,不也很好?」
「夫人說的是,我看你還是先管好自己那些事兒,再來操心我吧!我離嫁人還有幾年呢!」
杜冉琴見杜茴臉兒紅了,便不再逗她,笑著催促道︰
「走吧,都到門口了,再不下來,莫不是要隨馬兒一同住到馬廄里頭?」
杜茴忙機靈地竄到前頭掀開了轎簾子,輕靈一躍下了馬車,彎起腰好守在邊上,好讓杜冉琴下車的時候能扶一把,以防她被這繁復曳地的衣衫給絆倒了。杜冉琴從簾子里鑽出頭來,見著杜茴這般貼心,不由又笑了,提起裙襟下了馬車。
將信物、牒文送給前來接應他們的管事,杜冉琴和小茴便被引到了前廳。管事吩咐了下人備好了熱茶,這才歉疚一笑,忙解釋道︰
「夫人,我家縣令今日府上有貴客,我這就把官牒交給他去看,還麻煩夫人稍作歇息,我一會兒就回來
杜冉琴見這管家局促的模樣,倒是被逗樂了,便只得揚起了笑顏,勸道︰
「不急,倒是我這沒提前打招呼就突然過來拜訪,唐突了。你去吧,別耽誤了你家主子的正事兒,我這兒多等會兒也無妨
這管事听了這話,這才疏了口氣,不過腳步卻更勤快了,一眨眼就走沒了影子。
這縣令家雖說不比富足之地,可也算是干淨整潔。設計布局簡約合理。前堂坐北朝南,南北兩側皆以排扇門做牆,冬日冷了關上門,便是廳堂,內部燒好了爐火倒也暖和。而天熱了,南北兩側門全打開,這前堂就變成了穿堂,來了客人倒不覺得憋悶。看來這石丘縣令家的賢內助,定是個蘭質蕙心的人兒。
「夫人,你在看什麼?」小茴看杜冉琴四處張望。便也起了好奇。
「小茴,我看這石丘縣令。多半是個性情隨和,重視親緣家人的溫吞好人,只是略有遺憾,這人要在內城也罷,邊陲之地,這種優柔寡斷的個性,也許並不是百姓之福。既是他散盡千金以喂養百姓,也無法使此地富足,反倒是會弄的家庭不合……嘖,這次來石丘,若是能幫上忙就好了
小茴听著杜冉琴這一通分析,驚得不由連連抽氣,待她一說完,便撲上前瞪著一雙大眼兒,忽閃忽閃地詢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夫人,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杜冉琴笑笑,朝小茴一勾手指,示意了她上前一步,小茴一到她附近,她便貼著小茴的耳朵,悄悄解釋了起來︰
「這屋子所有的擺設都有年頭了,剛過新年,卻半件新物件都沒有,可見縣令不貪。這前堂里頭的擺設中規中矩的,多半這縣令也是個墨守成規之人,可這前堂設計的靈巧又與內飾有些不搭,我猜這定是家里頭主內的夫人的想法,可見縣令十分重視妻子。
這屋子里東側櫃子是翻新的,翻新後樣式靈巧,多半也是女主人的意思,可西邊仍是舊樣子,許是由于經濟拮據便停止了翻修,由此可見,這縣令家中多半不富裕,且他有些優柔寡斷,做事考慮並不周全……小茴,往後你跟在我身邊,可得再細心些,日後我還有大事兒要靠給你
杜茴便听便流露出驚嘆之色,听罷這番話,她也大眼兒一轉,反問杜冉琴︰
「那這東西兩側櫃子不同,沒能翻修,女主人一定也不滿意,可縣令實在心疼錢,還是沒同意刷成一樣的,所以,這就是夫人說的,‘反倒是會弄的家庭不和’?」
杜冉琴笑著點了頭,暗暗感慨這杜茴確實是個可造之材。♀兩人喝了杯熱茶,又稍等了會兒,便听一陣急促腳步聲靠近,杜冉琴忙從座位上站起身,隨杜茴一同往門口走去迎人。
「哎呦,這就是遠道而來的貴客吧!呦,快請,走走走,後院正巧有桌家宴,也有一位自長安而來的相爺,夫人不妨一道來,也好給今日的場合添些貴氣
一個年過花甲,滿頭華發,衣著簡樸卻樣式考究的老夫人跟著管事一道來了前堂迎接杜冉琴。杜冉琴打量了這老婦人一眼,便篤定了她就是這家的女主子。
「不知這位可是縣令夫人?」杜冉琴上前回了個福,扶這老夫人站好,輕聲詢問。
「正是老嫗,夫人還請隨我一道來
杜冉琴點了頭,帶著小茴跟在老夫人身後往後院的酒桌上去了。
「夫人,剛剛老婦說的‘長安的相爺’該不會——就是咱家主子吧?」
「這倒也有可能,不過也沒準是從兄。也說不定,還有其他人正巧也來了這兒——」杜冉琴這話音未落,便已經隔著門听見了一道清朗如玉的笑聲。這聲音的主人,跟她生了三個娃,她又怎會听不出!
一下子,兩人便不由同時面露喜色,準備跟著老夫人邁過門檻入席,可誰知這屋子里上座的兩人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頓住了步子。
「听說從長安來了位夫人,我看這信物,至少是三品以上的,說是今晚借宿這里,不知相爺可認識?」縣令說罷便遞上了杜冉琴的手信,以及一塊聖上欽賜的命婦玉牌。
房喬听了這話,一瞬有了些許遲疑,心中莫名打了個突突,忙接過了這信物。手信里頭熟悉的字跡,和這熟悉的玉牌讓他猛地一陣頭皮發麻,不由閉緊了眸子蹙起了眉頭。
真該死,克明這一次瞞他讓杜娘過來,可真要害慘他了!
方才他已經打听到了不少消息,眼下這麼好的機會,就這樣放棄,實在不成。房喬拿著手信看了兩遍,便緩緩翹起了唇角,幽幽吐出了三個字︰
「不認識
「外祖父!我就說嘛!這長安的貴夫人多了去了,干什麼非要問玄齡哥哥?」
「烏勒吉!你怎麼稱呼相爺的!你雖說是公主,可不過是庶女,這又是大唐的國域,你豈能這般沒規矩!」
「哦,無妨,烏勒吉淳樸天真,就隨她喜歡吧
「那玄齡哥哥,你在石丘呆多久?我以後還能去找你嗎?」
「嗯,我常在軍營,只怕略有不妥
「那,外祖父!你倒是說句話啊,讓玄齡哥哥住在家里頭,不就好了?那樣我也會常回來的!」
「這……這要看相爺的意思啦
「呵,我倒沒什麼,就是怕打攪了縣令
「不不不,這哪叫打擾!」
「嗯,還有……玄齡哥哥,烏勒吉已經滿十四了……」
「哎呦!你這傻娘子!這叫那突厥人給交的沒羞沒臊!真是讓相爺笑話了!」縣令夫人見烏勒吉已經就快自己開口求著這俊美年輕又氣質月兌俗的中書令娶自己回去了,只得進屋趕緊去喊住烏勒吉,這些事她們做長輩自然會關心,怎麼能讓這小丫頭自己開口!
「哈哈,無妨,烏勒吉這般純真可人,我怎會笑話
烏勒吉听了這話,小臉兒頓時酡紅一片,羞答答地用發辮纏手指去了。
听到這兒,杜茴已經驚愕地瞪圓了眼珠子,小手死死封住嘴巴,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她忙揚起頭打量夫人。
只見夫人竟然——怒極反樂,先是表情一僵,一瞬卻又突然堆起一張閃光的笑臉,突然一下子邁步走進了這屋子!
房喬微微偏頭掃視了一眼風塵僕僕進屋的二人,眼角余光細致地將兩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見她平安無事這才又勾起一抹笑容,舉杯敬了縣令。
「來,縣令,你還不介紹介紹,這二位……是……」房喬淺笑著抬起頭,正對上杜冉琴彎起的眉眼,饒是一向計謀算盡,今日也突然有些沒底,胸膛里頭亂作一團,不知她會如何反應。
縣令正欲解釋,杜冉琴卻突然揚手止住了縣令,自己屈膝作了個福,微微頷首答道︰
「杜娘乃朝中宰相之妻,此番遠行只為探親
「哦,杜夫人,這位是中書令房喬,不知夫人是哪戶的賢內助?」縣令起身相迎,將信物返還給了杜冉琴手中。
杜冉琴緩緩站起身,抬頭又對上房喬的眼兒,見他淺笑著搖了搖頭,便突然開了口︰
「巧了,我夫君正是……」
房喬听到她這「正是」二字,便知她定時氣急了,忙低下頭,默默在萬般無奈之下嘆了口氣,準備起身拉她到身旁坐下,將一切解釋清楚。可誰知,她接著張嘴吐出的,卻並不是「中書令房喬」!
「我夫君正是……與中書令房喬一並位列三省之首的,門下省侍中魏徵
「哦!難怪、難怪夫人這般國色天驕又氣韻淡泊!魏侍中名聲遠播,是不折不扣的正臣,景仰景仰!……」
ps:十分感謝尾號9357的書友—連四次的打賞,子木會繼續加油寫出更好的作品!真心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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