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喬穿過前堂,回到寢房,將房門一關,把這黝黑的小太監便關在了門外。♀(百度搜索八?零?書?屋)這難得能有些清靜,趁著竹間沒再來擾他,他便毫不耽擱接著處理白日里沒做完的活兒。
約莫過去半個時辰,都沒半絲動靜來擾他清靜,修好肉刑相關的條令,擱下筆小憩,一邊磨墨一邊不由自主想起來這兩天這兩個小太監的事。
無論是小福子還是竹間,這兩人全都透著怪氣,宮里的宦官、內侍他見過的也不少,可像這兩人這般極端,他實在是沒遇上過。只怕不知皇上又和誰盤算這些什麼事,不過會是誰呢?誰還能這般在乎他的事?
他不由想起昨日小福子那雙靈動的圓眼,薄唇微張,輕聲呢喃了一句「杜娘」。
會是你嗎?
只是,你現在不該恨我才對嗎?
那持墨條的手勢,分明與你不同,為何我卻像是見到你一樣,莫名安心呢?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分明是自己將她推開,為何這時候卻又莫名貪婪,想要她就像往日一般,哪怕整日都不發一語,只要那樣默默守在他身邊便好。
「師父,你該不會真瞞著我,做些什麼……」
想著想著這兩日怪異的狀況,歸根結底,他腦中實在只剩下言之清那無關風月的笑臉。說到底,這一切的變數,只怕也就在他手里了吧。
思忖片刻,他正欲繼續提筆落子,卻不料偏巧這時候,敲門聲響了,他一詢問,果然是竹間。
「你就在房家自便就是,我在房里歇息,不願人打攪。」一邊說著,他筆頭的速度又快了些。
他這是在干嘛,到底他是主子還是那小太監是主子。怎的將他步步緊逼,搞的這般狼狽?處理公務竟然還要藏著掖著,這成何體統?
「主子,後院著火了,在默堂里頭竇郡主似是安排家宴,只是下人犯了錯,郡主勃然大怒,正嚷嚷著要罰人,主子要不去看看,只怕要出事兒的。」
毛筆啪嗒一聲落在桌上。一道墨痕不識相地化在他袖上。今兒到底是怎了。怎沒一處順當?
房喬無言打開門,不得已隨竹間一同朝默堂走去。
說來,他也算是愧對竇雲華,若再過個把月。他還不死,只怕這竇雲華便性命堪憂。若他所料不錯,離皇後娘娘誕下龍子的時候不遠了。
不過若是此時將她留在身邊,只怕照他現在這狼狽模樣,不僅不能顧她周全,反倒可能拖累她。
畢竟,皇後娘娘都對他親口說過,想離開宮闈,而這聰敏狠厲的娘娘。又偏偏巧也是那獨孤家的人。照她那玉石俱焚的個性,這陣子的平靜,便是她全心安胎,為誕下龍子後的暴風雨而積聚烏雲的時候吧。
腦中滿滿全是她的事,她的嗓音。卻竟然真听到了她的聲音?
房喬愕然抬頭,正見到默堂里她滿面春風的笑臉,她嘴里灑月兌的大笑,竟讓他一時忘卻煩憂,不自覺地加深了笑意。
不對,這兒不是竇郡主在懲處下人?竹間不是因為這個才叫他來的?
他駐足而停,遠看這屋里的場景。
「紅娟,這沏茶的銅壺備好沒?綰碧,把尉遲將軍送來的佳釀取上兩壇來。♀東歌你去壽苑,叫珮姑姑一起過來。翠瑾、黃鶯你倆去門口接人。再就是邱弟,你帶人把這灑在地上的茶水擦干,去找管事要些繡棠的方步,把這桌蓋上,這劃痕便瞧不見了。」杜冉琴一邊緊鑼密鼓地派活兒,一邊親自上陣幫著收拾滿地狼藉。
「杜冉琴,你已經是被休了的女人,怎的還有臉面回來?!」
「竇娘,你是不是搞錯了?你若叫我名字,就叫我獨孤琴。雖說是休離,不過可真不巧啊,我呢,現在改了名,是獨孤家嫡宗長女,又是當任獨孤家族長,論家中輩分,就是皇後娘娘見了我,也要禮讓三分。並且從兄是尚書右僕射,長孫夫人裴彩依、尉遲夫人蘇雙兒、黃門侍郎之妻秦采薇全是我閨中好友,今日之宴,你邀了她們三個,她們便通知我來啦。怎的,這也有錯?莫不是,你瞧不起杜家,瞧不起獨孤家?」
竇雲華讓杜冉琴噎得半個字都吐不出,這番話听來合理,可這女人是怎麼回事,被夫家休離,不該羞愧難當,鎖在家里自慚形穢嗎?那日見她,她還一臉挫敗,狼狽不堪,怎麼恢復的這麼快?
「那在房家,我是要過門的夫人,處置下人豈容你多嘴?」
「我沒多嘴啊,不過是看不過有些人仗勢欺人,一時熱心,不過說說風涼話,這房家的侍衛听了不敢動手,我也沒辦法。我又沒命令誰,他們不照我說的做,我又能如何?」
沒錯,方才紅娟不願听竇雲華的吩咐,頂撞了起來,將擺好的茶台全給撞翻,搞的默堂一片狼藉。竇雲華便讓守衛來給紅娟掌嘴,還要她跪著磕頭認錯。正巧杜冉琴進來,說了句「敢動手的人滾出房家。」結果就真沒人動手了。
「這也就罷了,這家宴之事,我自有安排,輪不到你吩咐下人做事!」
「笑話,我吩咐?我吩咐什麼了?你連下人的名字都叫不出,誰知道你是讓誰做啥?我是怕你一會兒丟臉,好歹這兒也是我前任夫家,招待貴客就弄成那個樣子,嘖,我看見也就算了,讓別人瞧見,我都臉面無光。我不過是隨便說說,她們照做,我有什麼辦法?」杜冉琴擺出一臉無辜相,聳聳肩,眨眨眼,絲毫不介意竇雲華的怒氣沖天。
「你等著,我這就去叫喬郎過來,讓他看看你這女人是如何攪局的!」
「我說,你還沒過門就辦家宴,這才叫不懂規矩吧?」
「那就看看,他會幫我說話,還是會幫你這個被休棄的娘子。」
听到這兒,房喬竟忍不住翹唇笑了,她還是這麼有精神,這倒叫他放心許多。看到這一出戲,他到覺得這幾日的緊張感消除了大半。看她扮豬吃虎,伶牙俐齒的模樣,實在是有趣,若不是竇雲華已經轉身出來,見到了他在門外瞅著,他還是會默不作聲,接著看一會兒,就全當是他自私也好,這種消遣,往後只怕再想見到便難上加難。
「喬郎,你瞧見沒有,她竟然還厚著臉皮來這兒搗亂,實在是叫我難堪,你說說看,今日她是不是該避諱,不該來這兒?」
房喬淺笑著看看竇雲華攀附在他身上的手臂,並沒推開,轉臉輕聲問道︰
「不知杜娘今日來房府所為何事?」
「閣下叫錯了,娘子前些日已改姓獨孤,雖暫住杜家,卻更名獨孤琴,房公萬福。」
「好,那獨孤一娘,你來這兒,可是因嫉恨而惹事?」自打獨孤虹失蹤,杜冉琴重回獨孤家,她便頂上了獨孤虹的位置,位列獨孤家嫡宗長女之位。
「房公真是好逗趣,若不是請柬發到獨孤家手里,我也不樂意來得。不過現在世風開放了,雖說是前夫家里,可是既然這準夫人都不介意,大大方方來請我,我若不來,豈不是小氣?」
「哦,那便是貴客,房公有禮了。雲華,道歉。」
竇雲華听著這倆人三言兩語對話完,臉上五官都移了位置,自打踫上這杜冉琴,她一貫竭力守護的溫婉月兌塵的形象便被打的七零八落,碎成一地,怎麼也拼不回來了。她本以為請柬到了獨孤家,定會是宇文嵐之妻獨孤蛩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她!
重新整好面目神情,竇雲華松開掛在房喬身上的手,溫婉一笑回道︰
「不,我想大娘會錯意了,我私下與獨孤蛩交好,本以為應是二娘來的。」
「哦?可是這請柬上寫著,請獨孤家赴宴。竇郡主該不會在尼姑庵里呆久了,連最基本的倫理綱常、備份尊卑都搞不清,以為次女可以代表家族出席正式宴請吧?若你想請她,就直接說明獨孤蛩這三個字,否則,按照你這寫法,她即便是想來,也不敢來啊。」杜冉琴說罷便抿嘴輕笑了兩聲,若不是強行按捺著,說不定早就捧月復大笑了起來!
她早就想這麼損竇雲華一番啦!在法宏寺見到靜安師太開始、在上元節宮宴上她見到竇雲華開始,她就想這麼說了——「你是不是在尼姑庵里呆久了」,這句話現在說來,也一樣過癮。
跟在房喬身後的竹間不經意之中嘴角一抽,只覺這竇雲華與杜冉琴只見暗潮涌動,又是一場唇槍舌戰要開始。只不過,這倒也罷,這房喬臉上怪異的傻笑是怎麼情況?他……莫名其妙被大姐抓來扮成太監,已經覺著精神有些疲憊,現在看著這讓人搞不懂的狀況,他更是難受。
沒錯,這竹間正式杜冉擎,分明家中鋪子里忙的不可開交,卻被大姐突然叫來做這些怪事。
他瞅瞅房喬,實在是不解。
姐夫應是真心待姐姐才對。休了?許是有什麼緣由。可真心藏不住的。但是現在看來,怎的這兩人交鋒,他半點擔心也沒有,反倒看得很樂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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