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相妻 第一九六章 撒潑

作者 ︰ 蔚子木

翊善坊北側靠近南宮門附近,一女子蒙面胡服藏在古柏之後,等著內宮傳出來消息。不一會兒,兩個女僮便持著令牌,從宮里走出來,繞道這棵古樹邊上,四下看看並無旁人,便上前湊到這女子身邊耳語了幾句。這娘子蒙著面,只見她眉心一皺,便急匆匆向西邊竇郡主家中跑去。

竇郡主正住在翊善坊西北角,與房家相距不遠。

今日一清早,冷清了一年之久的房家,突然熱鬧了起來。府中全數僕僮皆動身清掃門楣,似是遠贏貴客。竇雲華正準備來再問候問候珮姑姑和曾祖母,看看這婚事究竟該何時辦,見到府中僕僮這般賣力打掃府宅,心中暗喜,尋思著莫不是喬郎準備回來成婚了?故而,她情不自禁,喜上眉梢,急步上前打听︰

「唉,那邊兒的小僮,過來過來,今兒個是怎麼了,為何房家這老老少少的僕僮都動身打掃院子、還順道將這朱雀大街北頭也掃了干淨?」

被叫來的小僮一見問話人是竇郡主,一下子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話,竟然腳底抹油跑了。竇雲華見狀只覺心中閃過一絲訝異,便干脆自己又上前幾步,一把抓住眼前那杵在房家大門之前,插腰閑著的「女僮」,將她往後一拽,張口問︰

「今日——」

只是竇雲華後頭的話,全在這「女僮」轉臉的這一霎那,噎在了喉嚨里頭。

杜冉琴輕勾唇角,悠然自在頷首一笑,看著竇雲華瞪大眼楮張大嘴巴的模樣,兀自樂出了聲。竇雲華一雙眼楮瞪成了銅鈴,眼皮一眨不眨,顫顫悠悠上前輕輕觸了一下杜冉琴的衣角。確認自己模到了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像是見了鬼一樣,敞開了嗓子。尖利地大呵了一聲,一邊吼一邊用拳頭砸自己頭。往日她分明一副不染煙火的模樣,可今日竟在朱雀大街、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種瘋癲相!

「杜、杜冉琴?!你、不是听說你從華山落崖,昏死過去,往生極樂了嗎?那時候皇上還特意派出御林軍封鎖華山,到現在無憂潭那條路都不通人煙,遠眺華山。自東峰而下,一片枯槁,那不是你身上所攜劇毒所致嗎?」

竇雲華顫抖地指著杜冉琴,手一邊抖著。聲音一邊顫著。

杜冉琴挑挑眉,聳聳肩,也不做其他解釋,轉身就往屋里走,不願與這暫且神志不清的娘子打交道。然竇雲華卻忽然將她攔住。說什麼也不放她過去。

「杜冉琴,就算你命大,你別忘了,你還是個被休離的娘子,而我才是喬郎要娶的人!」

杜冉琴看著竇雲華竟不顧形象。當街大吼,原本悠閑的心思稍稍有了些轉變。看這竇雲華的模樣,多半是被人什麼逼迫著,似是不嫁房喬就會死一般。以她對竇雲華的認識,這人不過是天生矯情,若能插縫嫁給如意郎君固然不錯,即便不能,也不會願意為此毀了自己在眾人眼中的清譽。可今日這架勢,她分明是瘋了一樣要嫁給房喬。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嘖,雖說她倒是對竇雲華這模樣有些感興趣,可是……不巧,她還有更要緊的事。

「看來你有話要同我說?呵,可真是不巧,我醒來之後,都還沒來及見玄齡一面,他就被別人支開,先一步回了長安。我後腳趕回家,風塵僕僕,一身狼狽,總得要收拾收拾,否則他下朝回來,見到我這狼狽模樣,實在不雅……」杜冉琴說罷便推開竇雲華回家。♀然竇雲華竟然像是扎了根在地上一樣,竟紋絲不動,不怕撕破臉皮,就這麼硬攔著她!

「你都被休了,還回來作甚?喬郎就算下朝回家,也不會想要見你!」

本來見到這竇雲華不再那般矯情,她還覺得頗為有趣,可現在被她這死纏爛打地攔著,她實在是來了火氣, 里啪啦宛若機關槍一樣開了口︰

「啊,真是不巧。你家喬郎守著守了一年,就盼著我醒過來,好不容易我醒了,他又被別人支開,不過臨走前他特意囑咐過,要我緊跟其後一起回家,我看他是沒有要讓我離開這兒的意思。再就是,現在要我回府暫住的人,並不是玄齡,他一路趕著上朝,沒那個閑工夫。這是這府里暫替玄齡當家的四郎安排的,要不然我把他叫出來,你去問問他?」

問啥?問遺則,你是不是讓你娘回家?呵,這不開玩樂麼?有啥問的必要?!

竇雲華听罷這番話,臉色一下變了,像是生吞了一斤的辣椒,氣血涌入腦中,險些血液逆流,她再也藏不住內心的惶恐,噗通一下摔到地上,失了魂一樣,碎碎念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杜冉琴本就討厭極了這人,見她這樣子,只覺是她咎由自取,毫不客氣,準備繞道回家,然她剛走開沒兩步,便覺腳脖子一緊,被人家給拽住了!這竇雲華真瘋了麼,竟然趴到地上拽她腳脖子?!

杜冉琴一下子怒火燒的更烈,氣急回身,卻不料竟然見到竇雲華哭花了一張精致容顏,細心描好的桃花妝,全化作一灘彩水,淌在臉上,雙手宛若鷹爪扣住她的腳踝,且她指甲直接嵌入了她自己的手上的手里,指甲縫中淌著絲絲鮮血,看來十分慎人。

這下子,杜冉琴的怒火倒是不見了,反倒是那股子訝異更濃。

只是,她卻還是不知,這竇雲華是不是又跟誰學了些新招數,準備賣可憐來求她,好讓她大發慈悲順道收了她入房家。

杜冉琴攢眉一嘆,猛地一用力,抽出被抓住的右腳,準備先回去將自己收拾得能出來見人了再去查探這事,但她剛走沒幾步卻突然听見「咚」一聲巨響,急急回頭一看,竟然見到那竇雲華拼盡力氣,舉頭沖著房家門前立著的大紅柱,一頭撞了上去!

嘩啦啦一潭血水順著她額頭留下,引得圍觀的人群紛紛倒抽幾口冷氣,皆向杜冉琴投去指責的眼神。這可事兒大了,這下子,她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罪過了?她剛剛明明什麼都沒說,這竇雲華干嘛要尋短見呢?!

杜冉琴急忙回身跑到那昏迷在血泊之中的人跟前,抬手搭上她的脈搏,只覺還有一絲余氣,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想來她這些年也沒少讀了醫書,對這急救一事也算通曉。她忙將竇雲華的身子放平,喚小僮取來干淨的素娟,先按住了她頭上泊泊直冒的血珠。

她看著竇雲華這傷勢,心中疑團越積越大。從這傷勢來看,這竇雲華分明是一心求死,她這又是何必呢?

若竇雲華真是個這種真性情的娘子,她當初也便不會這般討厭這人。可是現在,她卻有些想不通了,這竇雲華究竟為何,非得要嫁給房喬才行?

莫不是……她先前那猜測……

杜冉琴眼神一黯,吩咐兩個小僮找來一塊大木板,安排人將竇雲華的身子抬起,放到木板上抬進了房家。

「紅娟,你速速去請宮里的御醫過來,就說竇郡主性命垂危。碧荷,你把四郎叫來,讓他帶上金創藥。紫蘇,你去多找些素絹,用開水煮了,別拿手踫,直接放到碗里端來。」杜冉琴一邊按著素絹給竇雲華止血,一邊吩咐完僕僮要做的事,秀美輕蹙,細細品著竇雲華失常的原因。

若她所料不錯,大半可能是長孫玲瑢逼得?

她從鬼谷回長安來,獨孤家僅有七人相迎,其余過半的暗衛和天英門八方舵主的五方都沒露面。從盛銘那兒听說,現在是「竇玲」暫掌獨孤家,呵,這「竇玲」,只怕就是那「長孫玲瑢」化名而來吧!說不定,等哪日她徹底執掌了獨孤家,改成「獨孤玲瑢」也可能。

只不過,長孫玲瑢她寧可拋棄後宮之主的位置,寧肯做竇雲華的陪嫁,也要嫁給玄齡,究竟圖個什麼?總不會,真是所謂的「愛」字吧?呵,誠然長孫玲瑢是真心傾慕玄齡,但若她對于玄齡的愛慕之心,真的有這般強烈,那她當年又為何听從她父母之命,嫁給李家二郎?

既然已經榮升後宮之主,安安穩穩度過這麼些年,又為何這時候非要離開?

長孫玲瑢,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還是說,長孫玲瑢她只不過是性格乖張,只要是她看上眼的,就不容許他人染指,若有違她的心意,她便上窮碧落下黃泉,用盡一切辦法也要將對方逼到絕境,看著對方趴在地上苟延殘喘才算解氣?

杜冉琴默默沉思了些許時候,待太醫破門而入,打開藥箱,用銀針封住昏厥之人幾處要穴,滿頭大汗施針結束,用抹布抹著汗珠,總算確信挽回了竇郡主的性命之時,已然過了正午,算算時候,過不久玄齡便要回來了。她這才收斂了雜思,將竇雲華托給紅娟照看,先行回房去沐浴更衣。

縱使今日被竇雲華破壞了些許興致,她這會兒卻仍是按捺不住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

玄齡,這麼久不見她,第一句話,會說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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