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玉同樣躊躇地看看許家安與王有虎,和莊善若飛快地交換了個眼神——
童貞娘走到離柴房四五步遠,這才發現多了一個人,微微一愣,道︰「呦,這是哪位?」
莊善若趕緊不動聲色地扯了王有虎背後的衣襟一下,道︰「你是不認得了,這是我娘家二表哥。」
童貞娘就著柴房里的一豆燈光將王有虎打量了一下,轉而笑道︰「原來是大嫂家的二舅爺啊,我恍惚還記得。」不過是鄉下泥腿子罷了。
她朝許氏兄妹轉過頭來,笑道︰「娘正找你們呢,眼錯不見就跑後院來了。」
許家安側過身子,將受傷的右臉轉了過來。
童貞娘冷不防一打眼,眼角一跳,聲音不由得就尖細了起來︰「呦,大伯,你這臉是怎麼了?下馬車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許家安下意識地瞅了人高馬大的王有虎一眼,又將受傷的右臉埋回到了黑暗中。
王有虎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冷冷地將後背挺直,毫不避諱地迎上童貞娘朝他投來的探究的目光。
「呦,這可是怎麼說的?」童貞娘目光一直在突然出現的王有虎身上打轉。
莊善若微微凝了笑,不動。
許家玉張了張嘴終究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雖然心中對這個大個子還是有些憤憤不平,不過對著擅長將小事攪和成大事的童貞娘,她終究還是選擇閉嘴不說。
「咋都成啞巴了?」童貞娘局促地一笑,側過頭端詳著許家安臉上的青紫,有意無意地道,「嘖嘖,都青腫了,這是怎麼弄的?家里總共也沒幾個人。二舅爺雖然面生,可也不是外人。」
許家安嗡聲道︰「摔的。」
莊善若心頭一松。
「這也不像是跌倒摔的啊,倒像是……」童貞娘目光朝莊善若臉上瞟了一眼。道,「倒像是被人打的。」
「打的?」許家玉趕緊攙了許家安道。「二嫂倒是說笑了,這後院雜草亂石滿地,大哥跑得急了不小心絆倒,可也摔得巧,剛好跌到一塊大石頭上,幸虧只是些皮外傷。後院黑 的,也看不真切。得趕緊地去前院瞅瞅,擦擦洗洗,上點藥才是。」許家玉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又怕童貞娘搶白。趕緊攙了許家安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道︰「二嫂,我記得你房里收了瓶上好的傷藥,趕緊尋出來給大哥擦擦。」
「好!」童貞娘漫不經心地應了,目光卻還是膠著在王有虎的身上。
莊善若這才開腔道︰「多謝小妹。我再陪二表哥說說話。這天也黑透了,老太太跑了一天怕也乏了,等下回再給她請安。」自然是謝許家玉小事化了。
童貞娘抓不著什麼明顯的把柄,只得悻悻地尾隨許氏兄妹往前院走去了。
王有虎看著那幾人去了前院,袖子里握緊的拳頭才松了下來。
莊善若拉了拉他。兩人進了柴房。
「有虎哥,你也太沖動了些。」莊善若將門半掩上,若有所思地輕聲道,「許家雖然騙了我,可大郎終究對我不壞。」
「我一听他們那般欺負你,腦子就蒙了,別的也顧不上想,只想幫你出氣。」
莊善若想了想,笑道︰「我這妯娌,慣會瞎攪和,若是他們家老太太知道你打了大郎一拳,恐怕是大大的麻煩。」
「怕啥?我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王有虎大大咧咧地道,「他許家若是扯皮,我也干脆就將他們家的丑事宣揚出去,讓人評評理去。」
莊善若搖搖頭。
「不過……你家小姑子倒是個講理的,也不枉我白挨了她一巴掌。」王有虎下意識地模模自己挨了一掌的臉。
「虧得有了小妹,我在許家的日子才輕松了許多。」
王有虎又打量了下柴房,道︰「連家莊里的都說他們家許掌櫃是個厚道人,我怎麼看他們家倒是有些刻薄呢,這柴房哪里能夠住人?」
莊善若實在不好當著王有虎的面提及她和許家安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的事,只得故作輕松地道︰「哪里不好,我看倒是比住在前院要松快十倍。」
「這倒也是!」王有虎突然撓撓頭笑道,「我原先等你的時候無聊留意了後院的圍牆,倒是隨手一蹬就能上去。」
莊善若笑,沒想到兩人竟不謀而合,這兩日她一直在打這個圍牆的主意。對王有虎這樣身高的來說,那後院的圍牆根本就是小意思。
王有虎低了頭略略一想,道︰「住後院也好,我也不耐煩去見許家人,大不了我以後偷偷地從後院跳牆進來,倒是免了這許多麻煩。」
「怎麼,這連家莊的活計還要做許多日麼?」
「那是,那戶人家闊綽呢,整座宅子有兩進,都要翻新,可不得一兩個月才能做下來。」王有虎轉而笑道,「原先我還嫌這活計工期長,現在我巴不得能在那多做上幾月,左右包吃包住,還能抽空過來見你。」
莊善若喜道︰「那敢情好,有虎哥你沒事就過來。」
「就是有事我也得抽出時間過來。」王有虎沖著前院道,「他們家只當你孤苦伶仃一人,變著法子欺負你。」
莊善若笑,撇開這個話題︰「家里可都還好?」
「好好!爹自從娘走後倒是松快下來了,日日就好喝上幾盅。」王有虎正色道,「你有龍哥主外,大嫂主內,將家里拾掇得整整齊齊的。」
「那敢情好。」
「他兩個好得是蜜里調油,明里暗里嫌我礙眼。這不,我就干脆尋個活計出來,讓他們恩愛去!」王有虎說得是半開玩笑半是真。
莊善若心中大慰︰「我嫂子自然是極好。」
「還有呢!」王有虎突然整張臉像是被熨過般舒展開來,「你的好嫂子下半年就能給你捎個好佷子了!」
莊善若一時沒听明白,等回過神來,更是喜不自勝︰「我嫂子果然是個有福的。」
「那是,你若是回去住。別人我不敢保證,她定是不會有什麼閑話,說不定還不知道會有多歡喜呢。」王有虎一繞又繞了回來。
莊善若听得周素芹有了身子。更是堅定了她的決心,她想了想道︰「有虎哥。我回家的事還得從長計議。」
「為啥?等大嫂生產了,家里也得有個人操持,我和有龍兩個大老爺們哪里會那些,你回去豈不是剛好?」王有虎說著又急了,「你別擔心我爹,他那是不過是一時氣頭上,背過身子就忘了。你若是每日給他打二兩黃酒。燒幾個下酒菜,他還不是樂得跟神仙似的。」
「有虎哥,你先听我說。」莊善若按住了王有虎,正色道。「一則,我畢竟算是許家明媒正娶的媳婦,若是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回榆樹莊去,沒將這邊的事料理清楚,豈不是落人把柄?二則。這事若是有龍哥和嫂子知道了,哪里又能坐視不管?他們都是好強的,定是要幫著我將銀子還回去。且不說這日子剛剛安耽下來,再說嫂子又有了身子,都是經不起折騰的。三則。你也知道我性子,也不能輕易讓人欺負了去,許家老太太讓我住到後院,雖說這柴房看著寒磣,可畢竟松快了許多。再說,他們家正忙著東山再起,也沒空搭理我,我也落個清靜。」
王有虎沉吟不語。
莊善若取了頭上的簪子挑挑燈芯,又道︰「五十兩銀子乍一听雖然不少,可慢慢地也能掙上。我前兩日尋了門好營生,光是給人在裙子上繡繡花便能掙上五六兩銀子。」她故意說得輕松。
「銀子豈是那麼好掙的?妹子,你莫誆我。」
「尋著了門路,掙銀子自然不是太難。」莊善若的目光在油燈下閃爍,「對我們來說五六兩是頂了天了,可對那些有錢人來說也只不過是一桌好酒菜的價錢。」
王有虎點頭︰「這話也是。」
「所以,有虎哥莫太擔心,若是到時候還缺銀子,我定會開口找你幫忙。」
王有虎點頭︰「你自小便是有主意的。」
莊善若見王有虎將她的話听進去了,又道︰「妹子求有虎哥一件事。」
「我們自家兄妹,說什麼求不求的豈不是見外?」
「有虎哥這番回去,暫時幫我瞞著家里。」莊善若擔心的就是這個,王有龍性子 直,若是知道實情,豈不是一樁大大的心事?
「這……」王有虎遲疑,「即便我不說,這話也總能傳到他們耳朵里。」
莊善若笑︰「有虎哥怎麼就忘了,傳言是一回事,坐實了便是另一回事了。」
王有虎見莊善若笑得自如,拗不過只得答應下來,心里尋思著怎麼尋個時機讓王有龍自己過來一趟,他親眼見著了,那便不算是自己食言。
莊善若這才放了心,松了口氣︰「有虎哥,你是在誰家做活計?」
「哦,說起來你也怕也認識。」王有虎道,「他家里還有兄弟在京城做著大官兒,姓許。」
「許德孝?」
「這是這個名兒!」王有虎撫掌,「在他家做了兩三天的活,只遠遠地見過他一面,倒是個富態的,旁的事都由他家的管家料理。」
「這是許家同宗本家。」莊善若疑惑,「不過沒听說過他家要娶媳婦啊?他家小少爺也不過**歲,怕是還早著呢!」
「那怪不得了,許家的那些事也便是他們管家閑話的時候談及。」王有虎不關心,「管他娶還是嫁的,我不過是做完活計拿工錢走人罷了。」
「嗯!」莊善若點了頭,心里那一絲疑惑轉眼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