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鷹之心 第四十五章︰獵人和獵物

作者 ︰ 二十六斤水銀

()盧奇諾有兩種選擇。

他可以選擇繼續和棕熊玩這種危險的游戲,直到棕熊感到疲勞並厭倦這種追逐,主動放棄,又或者是他在那以前就會因為自己的失誤,被棕熊抓住,活活吃掉。同時,他也可以選擇盡力一搏,在自己尚有余力的時候想辦法殺死這頭野獸,保住自己的命。

本能提醒盧奇諾,面對這種智力低下的野獸,自己應該暫避鋒芒,耐心等待它白白浪費自己的力氣。但是,理智同時也提醒盧奇諾,只要那頭熊從憤怒中回過神來,稍微動動腦子,就能輕易將自己逼入絕境。如果真的等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可能就已經錯過了進攻的最佳時機,身體狀態也不如現在這麼好,只能選擇逃走或垂死掙扎——

棕熊的腦子並不聰明,但它很大,很強壯,很敏捷,能輕易拍斷人的骨頭,挖出人的內髒,把人活活撕成碎片。在沒有趁手武器的前提下獨自和一頭棕熊肉搏,簡直是自尋死路。而和棕熊在森林中賽跑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倒在路中央的那個蠻族人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沒有時間給他慢慢思考了。那頭棕熊徑直沖了上來。

盧奇諾不想賭這頭棕熊會一直這麼蠢。就算是動物,也會從失敗中學到教訓。這個倉促間想出來的計策並不高明,可能足以騙這頭棕熊浪費些力氣,但它同樣有可能會在多次失敗後察覺到這個簡單計策中的漏洞,並設法破解。

他沒有再次擲出斧子,而是站在原地,把唯一的武器拿在手里,極力對抗著想要立刻躲到一邊去的沖動,直視著正在沖向自己的棕熊。如果說要利用棕熊的那個弱點,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趁著它還沒有冷靜下來,還在受到憤怒的影響,盧奇諾有把握能抓住這個機會,不過他對自己是否能從熊爪下逃生有些信心不足。

「快躲開!」

萊奧妮不知道盧奇諾在打什麼主意。她還以為後者是被棕熊嚇呆了,以至于無力閃躲。她喊了幾句,發現他依然站在原地,便咬了咬牙,從箭囊中抽出一根羽箭拿在手里,大步跑了過去。

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棕熊在即將靠近那個人類的時候減速,沉重有力的前爪蠢蠢欲動。這是它的慣用戰術,對付鹿或者另一頭熊都很有效。減速是為了更好的調整方向,而且也有利于它從四肢行走換成後肢行走,讓前肢空閑出來,施展致命的拍擊。在距離目標僅有五米之遙的時候,它用三條肢體穩定身體,右前肢離開地面,準備一擊解決掉這個呆立不動的目標。

是時候了!

盧奇諾一直在觀察著棕熊的肢體動作。就在它表現出要發動攻擊的傾向時,早有準備的盧奇諾不退反進,搶在棕熊揮起爪子前,猛然朝棕熊的左側,也就是他自己的右前方沖去。

這個動作有點冒險。

如果棕熊知道盧奇諾要往這個方向前進,只要一扭頭就能咬到他的手臂,然後輕松的將其咬斷。幸運的是,棕熊的智力還沒有高到能判斷出盧奇諾打算采取什麼戰術。

肌肉發達,身上又堆積著肥厚的脂肪,棕熊的肢體雖然強壯,關節卻不怎麼靈活,能扭轉的幅度有限。更何況它準備首先用更習慣的右前爪重擊目標,而盧奇諾卻突然跑到了它的左側。它不可能做出超越生理結構的動作,更不能在跑動尚未停止的時候更換攻擊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盧奇諾從自己旁邊擦身而過,還趁機給自己來了一下。

棕熊一擊揮空,在慣性的影響下停不體,又向前沖出了大約十米遠,才重新找到平衡。它正好停在朝這邊跑過來的萊奧妮眼前。

沒有任何猶豫,萊奧妮舉起手中的箭,像投擲標槍一樣把它丟向了棕熊的面部,然後扭頭就跑。那支箭在棕熊黑色的鼻子上劃了個小傷口,就無力的掉在了地上。敏感的鼻子受到攻擊,棕熊本應立刻暴怒起來,追殺萊奧妮這個傷害了自己的凶手。但是,它不僅沒有追殺萊奧妮,甚至沒有表達出憤怒,而是嗚咽著,發出了幾聲微弱的叫聲,轉而向森林中走去。

那支先前僅有半截進入了棕熊體內的箭,如今已經幾乎完全瓖了進去,僅有小半截帶有羽毛的箭尾露在外面。鮮血從傷口中涌出,染紅了它胸前的毛皮。

趁著和棕熊擦身而過的機會,盧奇諾沒有選擇用那把鈍斧子給皮糙肉厚的棕熊修剪毛發。他將斧子橫了過來,像把它當做錘子使用,準確的砸中了箭尾。和棕熊相比,盧奇諾的力氣不大,使用力氣的時機和位置倒是剛剛好。

就像是被釘進木板里的釘子一樣,在箭桿的推動下,尖銳而鋒利的鐵質箭頭割開了棕熊的肌肉,在肋骨上彈了一下,終于突破了層層阻礙,深入到了它的胸腔里。

那是一支狩獵用的重箭。

完全不考慮該如何穿透盔甲的防護,只追求對血肉之軀的獵物造成嚴重傷害,狩獵用的箭一般比較沉重,尺寸較大,射程較近,箭頭看起來像把小鏟子,還帶有鋒利的刃沿。它很難穿透堅硬物體的阻礙,但對毫無防護的目標而言,卻遠比那些尖錐形的破甲箭頭要致命的多。

被熊殺死的蠻族人曾準確的射中了棕熊的左肋,目標正是棕熊的心髒。那是標準的獵人手法,追求在第一次射擊中給獵物造成致命傷害,減少反撲的可能,並阻止獵物從自己手中逃走。由于是情急之下的被迫應戰,那個蠻族人的準頭倒是保持了自己的正常水平,力度上卻稍差了些。他沒能殺死這頭棕熊,反而被其所殺。

獵人和獵物總是相對而言的。

盧奇諾幫助那支箭完成了它尚未結束的任務。因為是二次撞擊而非一次穿透的,箭的方向有點偏,沒有直接插入目標,而是從側面劃了過去,割傷了棕熊的心髒。這已經足以對棕熊造成重創了。它的心髒上破了個口子,不斷有血液從那里溢出,一部分順著傷口流到了體外,一部分則積蓄在它的胸腔里。

雖然沒有弄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棕熊知道自己受了傷。野獸都是很現實的。一旦意識到殺死獵物所要付出的代價會和收益不成正比,或是發現情況不妙,它們就會主動放棄戰斗,並試圖逃跑來保護自己。

「追!」

盧奇諾朝有點模不著頭腦的萊奧妮喊了一句,緊跟在棕熊後面,進入了森林里。倉皇逃跑的棕熊根本顧不上隱瞞蹤跡,在地上留下了鮮明的腳印,周圍不是能看到星星點點的血跡。他知道自己一定重創了那頭棕熊,才會讓它主動退卻,因此也更不想放掉這頭差點殺了自己的野獸。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記恨那頭棕熊,只是因為那頭棕熊身上帶著上百斤好肉。

數天以來,他吃過的唯一的食物,就是一只烤焦了的小鳥和一顆帶殼鳥蛋……他早就想抓住什麼大一點的獵物,好讓自己飽餐一頓了。

在雙方的實力沒有決定性差距的情況下,只要有些許契機,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就會瞬間逆轉。

幾分鐘前,盧奇諾還被這頭憤怒的棕熊追逐,腦子里想的是該怎麼從熊爪下逃生。幾分鐘後,毫發無傷的盧奇諾追在身受重傷的棕熊後面,腦子里想的都是該怎麼把它殺死並將其吃掉。不知不覺中,獵人和獵物已經相互調換了位置。

萊奧妮沒有注意到那支箭已經完全刺入了棕熊的胸腔。不過出于對盧奇諾的信任,她還是跟在盧奇諾後面,追了上去。

棕熊的體格比人類強壯多了。即使是在心髒受傷,正在大量出血的情況下,它還是一口氣在森林中跑出了數百米遠,才漸漸放慢了腳步。它原本想躺在地上休息一會,但追在它身後的人類立刻大呼小叫起來,還用樹枝和石頭砸在它身上,逼迫它不得不繼續前進。

盧奇諾知道自己不能把這頭棕熊逼到絕境。獵物在絕境里的全力反撲,仍舊足以對獵人造成致命傷害。他小心的追在棕熊後面,既不跑的太快,也不跑的太慢,始終保持著一段相對固定的距離。這段距離的長度足以在棕熊決定反撲時提供緩沖空間,也能讓棕熊注意到身後有人追逐,基本上讓棕熊停留在盧奇諾的視野範圍內。

擔心會落在草叢里難以撿拾,舍不得丟出那把斧頭去驚嚇棕熊,盧奇諾就用隨手撿來的材料作為武器投擲出去。

這不足以對棕熊造成有效傷害,卻足以讓它保持奔跑。

棕熊的耐力比人類更弱……它能以極快的速度在復雜地形奔跑,但它只要跑上半個小時就會耗盡體力,需要休息。被盧奇諾趕出了將近一千米的距離,棕熊氣喘吁吁的從樹叢間鑽出,胸前原本是棕色的毛發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它流了很多血。失血不僅重創了它,那些從心髒里流出血液還堆積在胸腔里,讓它的肺葉越來越難以擴張。這進一步加重了它的傷勢。

它踏進一條小溪,腳下發軟,在鵝卵石上打了滑,摔倒在溪流中。它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感覺四肢不听使喚,連氣都有點喘不上來。它側躺在冰冷的溪水中,感覺熱量正在遠離自己,徒勞的扭動著身體,但無力的四肢依然不能支撐它的身體,讓它站起來。

看著小溪對面的那個熟悉的洞口,棕熊發出一聲淒慘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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