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135章
探春的一番走動,到了也沒瞞得過王夫人去,她氣得對薛姨媽道︰「我都不知道三丫頭成天在忙些什麼。要她理家,她把園子包出去也就罷了,想著要節約,竟是從她自己弟弟佷兒開刀,又是要削減用度又是要扣月錢的,虧得我拿錢補貼,不然不知道底下人要鬧成什麼樣。上回林家鬧得那般沒臉,她就是不想想我們,也想想老祖宗的臉面。老祖宗那麼大的年紀了,那天在宮里頭,嚇得魂都沒了大半,她也還貼林家的林。」
薛姨媽干咳了一聲︰「話也不能這麼說,探丫頭也是為了姐夫的仕途。」
「呵!」王夫人道,「別人不知道,妹妹你也不知道?那林小子狼心狗肺的,是你給他點台階下他就肯下的?我單知道大哥薦人當官,那是走的國家的流程,吏部管得,他一個戶部的,難道能管?他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只手遮天呀。」
薛姨媽自從寶釵定下了允郡王,心里就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此刻倒是說了句真心實意的話︰「姐姐,要我說,甭管那林小子是什麼來頭,他這個年紀做到戶部侍郎,就不好惹。你看王爺王妃的,都對他們家客氣,你也倒也稍稍忍下這口氣,也別現在說他這脾氣肯定要落勢的話,真落了勢,怎麼踩他都行。」她本來就怵王子騰這個大哥,但為了兒女們著想,倒也明白一定要跟娘家處好關系。只是這王子騰官是越做越大,忌諱也是越來越多,她帶了薛蟠寶釵去請安,他竟劈頭蓋臉地把薛蟠當年打死人的舊話拿出來罵了一通,寶釵幫著勸和,他也只道︰「寶丫頭,你以後要到允郡王府去了,我管不得你了。」把薛姨媽委屈得直掉眼淚,卻又不敢真的與哥哥頂嘴。
還是寶釵回來勸她︰「媽媽哭什麼呢?舅舅是為了我們好才發火。要不是我們是他親外甥,憑我們做什麼,他要氣什麼?媽媽想,舅舅如今是一品大員,我將來去了王府里頭,誰也不能小瞧我。不用舅舅對我們多好,他在京里頭,就是我們的依仗!」薛姨媽本來就是個沒主見的人,女兒說什麼她也就听什麼,仔細想想倒也是,這才咽下這口氣,只是薛蟠如今自恃就要當王爺的大舅子了,如何看不慣舅父的做派,如何憋氣,暫且不提。
王夫人責怪探春,倒也不全是為她此番走動駁了她面兒的緣故。她素來就知道,這深宅大院里頭,理家的權柄牢牢地把握在手上才好。否則,就跟邢夫人似的,拼了命地摳門,也攢不下兩個銀子,連底下的下人都看不起。原先鳳姐唯她馬首是瞻,又是她娘家內佷女,她倒也放心,只是鳳姐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與她離了心,利子也不放,借據也燒了,只當沒這回事,還搬出去同邢夫人擠到一塊住了,只是這到底是個把柄,她也不敢明著與鳳姐作對。現如今是個好機會,鳳姐自打有了賈薇,就不大管事,只是她管了些時候的家事,又不願意得罪人壞名聲,又不願意自己貼補,很是肉疼,索性又稱了病,叫李紈和探春忙去。
這兩人,倒都得老太太的喜歡,賈母也道︰「很妥當。」
特特地叫兩個人當家,為的是互相牽制,不叫一個人做大了去,誰知道李紈不知道是真糊涂還是假精明,也就是坐那兒充充門面,當當她的菩薩女乃女乃,反倒是探春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打理里里外外的事務。她說話做事又爽利,又不怕得罪人,一時間倒也叫不少人嘖嘖稱嘆。只是王夫人卻有些後怕,探春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就給了趙姨娘沒臉,她倒是有些放心,但時間長了呢,這丫頭若是真掀起風浪呢?
沒等她想想探春有沒有能耐折騰點大的來呢,她就真折騰大了往林家送禮這出,完全沒叫她知曉一點風聲,直接賈母那兒開了庫房,就往史家送去了。半點口舌之爭也沒耗得。等她得了消息,已經是林家給史家回了禮,史家給賈家送回來了。
王夫人氣得不行,只是賈母那兒卻叫她過去,她也只得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倒是叫薛姨媽與她一道過去,撐撐場面。
賈母進來對薛姨媽分外客氣,見著王夫人,也不提探春自作主張的話兒,只道︰「先頭托了史家,去探探林家的口風,到底打斷了骨頭連著根,玉兒她媽媽是我親閨女呢。現如今林家回了禮,我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林家回禮,皆是按著史家送去的那份一一對著回的,倒是最後,多了一幅「歸去來兮」,余者,又是那句「我們大爺什麼也沒說呀」。
這叫賈母看不明白了。
寶玉本就在賈母這邊玩,如今二姐姐待嫁,三妹妹與珠大**子理家沒得空閑,寶釵也叫允郡王看上了,便是湘雲,也說了人家,雖然還沒定下婚期,也不如從前**。園子里只有他與惜春有空閑,只是惜春是個孤僻的,又總纏著妙玉,別說詩社,便是大伙兒一起聚一聚,都沒得功夫。
此刻他見了這幅字,倒是說︰「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林哥哥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是不像他了。」
探春卻道︰「興許是里頭那句‘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呢?我如今只盼著這話,其他的,一概不想听了。」
賈母笑道︰「無論如何,他們回了禮,總是好事。王大人說的也對,林哥兒在戶部那頭,吃著皇陵干著公差,他想管的事多,但是公家的事兒麼,條條框框的也多,他要是真的誠心跟咱們家過不去,倒也罷了,只要他不可以攔著,政兒這個差事能到手,我也不怕舍了這張老臉,去同玉兒陪個不是。」
王夫人忙道︰「如何敢勞煩老太太,那事是我莽撞。」
賈母深深地看了一眼,倒是沒說多余的話。
黛玉從林沫庫房里頭拿了一幅字,雖說哥哥一貫大方,倒也是要去與他說一聲的,先同靜嫻提了,靜嫻果然沒放在心上︰「他庫房里什麼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有,你就算跟他說,他也不一定想的起來自己有這個,倒是你,看中了什麼,隨便拿走就是。」如今黛玉的婚事也確定了,兩家正式訂了親,容家正在挑日子下聘,黛玉的嫁妝,該收拾起來了。
黛玉卻道︰「哥哥的東西,我還是與他說一聲的好。」
林沫這幾日回來得倒是不遲。戶部也不能真把整個朝堂局勢給清洗一遍,先抓幾個大頭,殺雞儆猴便是了。黛玉與他說了︰「今兒個給忠靖侯家回禮,我拿了哥哥庫房里頭的一幅字。」誰知道林沫道︰「溫達瞰的那幅《歸去來兮》麼?」
黛玉奇道︰「哥哥真是料事如神了!」
「我哪里是料事如神,我只是知道你這點小心思罷了。」林沫笑道,「那邊到底是你親外祖、親舅舅,你又是個心軟的,哪里舍得看他們真的沒落了。王子騰外放歸來,一升再升,如今是內閣大臣,一品大員,誰見了都得叫聲相爺,如今各省的官我都找了典型,正空缺著,他這個剛從九省檢點任上歸來的,自然是要給皇上薦幾個能臣干事的。他們四家同氣連枝的,這肥水不會流了外人田里去。只是年紀、資歷合適的,也就你二舅舅了,他是個只會讀死書的酸腐文人,連兒子都養不太好,可見是個不會管人的,這樣的人,要外放出去,跟人家打打下手也罷了,若是真干什麼實職,指不定能鬧出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禍來!你給他們送這幅字去,提醒他們莫要做那些打算,倒也像是你。」
黛玉倒真沒想這麼多,她原只是想勸外祖母莫要那麼看重功名利祿,汲汲營營的,這朝堂上的事她是一點都不懂,只是听完哥哥的話,才發覺,自己竟然是歪打正著了?
「只求外祖母能懂。」她嘆了口氣。
林沫是個冷心冷肺的,那四家提防著他,怕他阻撓賈政外放,還真是多心。這種事情還用得著他阻撓?他倒是什麼立場阻撓了。先頭與賈家作對,那是怕賈家作死的時候連累他們,如今賈林兩家毫無關系,他沒事追在後頭要趕盡殺絕,別人看著也不像。再者說了,賈家拿這差事當救命稻草,卻不知道這其中的淵源。那些個空下來的位子,那些個是干淨的?背後一堆陳芝麻爛谷子的糟心事兒等著去處理呢。
不過他不攔著,作為示好,王相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
林沫一挑眉,見黛玉傳了晚膳,道︰「容嘉要調禮部去了。」
黛玉低下頭,抿唇道︰「哥哥今兒個與****一起用膳麼?」
「你不問問我是如何知道的?」
黛玉一跺腳,道︰「哥哥真好意思!當年不是你教的我?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亂世里頭有巾幗不讓須眉,平安盛世,女人做最好了就頂好了,我管天管地,管家里頭下人听話,管庫房里不短缺東西,管親戚們人際往來,管修朗他們這些孩子,誰管你們怎麼做官呢!」
林沫撫掌大笑。
幸好他還不算太窩囊,要黛玉像賈府那幾個聰明俊秀的姑娘一樣,為了家業四處奔波,絞盡腦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