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銀針一一落定,她才稍稍清醒一些,然力氣依舊很有限,根本就不知道使勁兒,好在產道口開得夠大。請使用訪問本站。
梓蓉瞧孩子露出了大半個頭,便吩咐劉婆子動手拽。
她畢竟是經常做這個的,心里雖有些驚,動作卻不含糊,幾個手指探進產道扣住孩子的腦袋,提著一口氣,避開鶯歌的胯骨慢慢往外拖拽。
產道口被完全撐開,切口翻卷出的皮肉從胎兒小小的身軀上擦過,最終,微微一收,孩子整個月兌了出來。
「出、出來了!」劉婆子一喜,然,下一刻,她臉上喜色就被驚懼取代,「孩子、孩子……」
孩子臉色青黑,雙眼緊閉,不哭不鬧,分明是個死的,更可怕的是、是……劉婆子看著孩子多出來的那條腿,驚駭欲絕。
這分明是個怪物!
眾人皆驚,竟是忘了手上動作。
「還愣著做什麼?」梓蓉最先反應過來,「趕緊摳口鼻,剪臍帶啊!」她拿了剪刀直接塞到劉婆子手里,自己則取桑皮線穿針。
孩子一出來便得縫合產道傷口,否則失血過多也是會危及性命的。
劉婆子不敢再耽擱,忙抖著手接過剪刀。
冤孽啊!萬媽媽暗自搖頭,她上前幫著清理了口鼻,好在孩子在娘胎里就死透了,拍打一番,並無動靜。
萬媽媽略松了口氣,待劉婆子剪斷臍帶,忙將孩子包起來。
梓蓉將產道清理干淨,隨即便按著皮肉的紋理將切口細細縫合,切口並不大,她又是做熟了的,待萬媽媽將孩子包好,七八針已經逢完,斷線、收口、上藥、取針……極是利索。
鶯歌早已經昏死過去,好在她氣息雖微弱卻還穩當,並無大礙。
梓蓉又探了遍脈,終于放心,「鶯歌姑娘當沒什麼了,我留兩個方子,回頭告訴腕脈用法,七天後再來拆線。」
萬媽媽忙將孩子放在床尾,緩了緩神道,「這樣,姑娘先稍後,我讓人備下診金,待打發了蘇大人,再著人送姑娘回去。」
她這安排非常周到,梓蓉道,「多謝萬媽媽,只是診金……」她合上藥箱,有些遲疑,「方才我用了幾片人參,論理萬媽媽許了這樣高的診金,些許藥銀我不該再要,不過人參是貴重東西,一支一千六百兩的人參也不過切出幾十片而已……」兩片人參便是近百兩的東西。
「姑娘放心,」萬媽媽了然,「按著我之前許的診金應該付給姑娘一百兩,可姑娘出了這樣的大力,又擔了這莫大風險,一百兩本來就不足以表達謝意,豈能再讓姑娘貼藥銀,這樣,連診金帶藥銀一共五百兩,姑娘看可合適?」她是歡場中人,在她看來什麼花言巧語都是虛的,最真的就是銀子,大恩不言謝,用銀子表達最實在。
梓蓉自然高興,沈家現在最缺的就是銀子,她也不推辭,謝過之後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待萬媽媽一一應了,這才走到桌邊寫方子。
連翹面上也露出些喜色來,小姐坐堂看診一次診金不過是八十文而已,這五百兩就是五百個一千文,夠小姐看、看……她掰著手指算了會,很快就發現是徒勞,也就不再為難自己,反正是很多,若是這樣的生意再來兩筆,沈家欠的銀子很快就能還清了。她傻笑著收拾藥箱,動作很是利索。
「萬媽媽這孩子……」劉婆子心有余悸,「這這該怎麼報信啊?」她接生這麼多,從未見過這樣的怪胎。
萬媽媽掃了床尾處的包袱一眼,深吸口氣,對著眾人行了一禮,「各位,今天鶯歌能留得命在,都是各位的大恩,我萬媽媽沒齒難忘,這孩子是個福薄的,剛出娘胎就入地府,不過也好,干淨淨來,干淨淨走,不給他娘親招禍。」
這里是嶺南,在很多夷人眼中,怪胎就是鬼怪,生下鬼怪之人往往都要被燒死的,漢人雖不至于此,可也會將之視為不祥之人。這孩子若是活著,此事斷然瞞住,那麼她的鶯歌這輩子也就毀了。
梓蓉會意,「萬媽媽放心,此事我必會守口如瓶,讓這孩子走的安心。」
「如此,我在這里就先謝過姑娘了,」萬媽媽說完便看向劉婆子。
「我也絕對不會往外說,但凡多說一個字,便叫我下拔舌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劉婆子對那孩子也是忌憚,忙賭咒發誓。
萬媽媽知道這婆子是個嘴碎的,對她的話並不大相信,「劉婆子給個話就成,不用發這種毒誓,我萬媽媽做事也從來沒指望過鬼神閻王,」真有個什麼,她自己就把人收拾了。她能讓翠紅樓在東南巷子這等魚龍混雜之地穩坐翹首,手中自然有兩把刷子。
劉婆子听出她口中的要挾之意,連道不敢,待萬媽媽首肯,這才出去報信。
梓蓉不願意和蘇半山多牽扯,便扣上斗笠,和連翹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躲避。
很快,蘇半山便急急進來了,「孩子呢,孩子呢?」他腳步有些虛浮,顯然受得震動頗大。
萬媽媽見他過來,立時換上一臉悲痛,顫著聲音哭道,「我可憐的外孫喲,還沒來得及看一眼親生爹娘,在娘胎里就、就……死了,瞧瞧,這小臉都是黑的。」」
蘇半山見那孩子五官模糊,臉上血淋淋的,駭了一跳,待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兒子,便又伸了手去抱,心疼得了不得,「怎、怎麼會這樣?」方才沒听到嬰兒啼哭聲已經意識到不妙,然此時親耳听萬媽媽說出來,還是覺得無法忍受。
擔心他發現孩子的異樣,萬媽媽不給,而是將孩子攏在懷里哭,悲痛道,「劉婆子和沈姑娘都說是摔的,若不是徐氏那一下子,這孩子、這孩子生下來一準活蹦亂跳,可是現在、現在……」她拿著帕子抹淚,抽抽噎噎的哭,仿似真的傷心欲絕。
蘇半山越發肉疼,「都是徐氏那個賤婦,這是要害得我蘇家斷子絕孫啊!」若不是摔了那一下,他蘇家就能有後了,可是現在……他看著那血淋淋的小臉,只覺胸中憤懣難當,可憐他的親兒子,竟被人生生害死!
萬媽媽只抱著孩子哭,不說話,她倒是不心疼孩子,這樣一個怪胎,死了比活著省心,但是,她不能白白便宜了徐氏,不能讓自家閨女這些罪白受。
「萬媽媽放心,我饒不了那個賤婦,至于鶯歌……」蘇半山看著床上面色蒼白的鶯歌,也覺憐惜,「我必會給她一個公道!」說完,便氣勢洶洶的往外走。
她這一番唱念做打俱佳,梓蓉看得十分佩服,連翹更是訝異的張大了嘴。
這孩子分明就是先天不足,若是傳出去鶯歌怕是只有人人喊打的份兒了,萬媽媽卻能……果真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