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半山剛走到屏風前七八步處,外頭有下人慌張而來,「大人,夫人生了。請使用訪問本站。」
「夫人……生了?」蘇半山還沉在喪子無後的悲憤中,聞言,微微一愣,接著便急急道︰「男孩女孩?」
下人苦著臉道︰「男、男孩。」
「男孩!」蘇半山精神一振,根本沒注意到下人臉上的神色,整個人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的幾乎淚流,「太好了太好了,沈家終于有後了!」
萬媽媽見他扭頭就把鶯歌和剛死的孩子忘了,又是恨又是妒,沉臉道︰「蘇大人,東邊不亮西邊亮,我恭喜你啊。」
蘇半山意識到失態,忙道,「萬媽媽放心,孩子是孩子,徐氏是徐氏,我之前的話肯定作數。」
我放心個鬼?萬媽媽最恨花言巧語,她怒道,「不知蘇大人說的話能作多少數?」
蘇半山知道她這是要銀子,忙拍著胸脯保證道︰「我如果說話不算,萬媽媽你說個數,我絕對不眨眼,成不?」
切,已經說話不算數了,又豈會認銀子?萬媽媽冷笑,剛要駁斥卻見知州府的下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怒道︰「你賊眉鼠眼個什麼勁兒,有什麼話不能直說?」
下人怯怯的看了蘇半山一眼,「夫人生的是個……死胎。」
萬媽媽詫異,「當真?」
下人愁眉苦臉的點了點頭。
萬媽媽卻是大喜,「真是……」話剛說一半,她見蘇半山臉色青白,忙閉了嘴,然面上喜色卻遮掩不住,真是老天有眼,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如此,她閨女這番罪也不算白受!
「混賬東西,你怎麼不早說?耍著你家老爺玩是吧?」蘇半山氣壞了,掄圓了胳膊就去扇那下人。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下人忙求饒,他不敢躲閃,只能生生的挨著,啪啪幾下,頭臉接著就腫了起來,口鼻上都見了血。
蘇半山尤不解氣,他打的手疼,便干脆將人一腳踹倒在地,上去又是踢又是踹,每一下都使了吃女乃的勁兒。
他一日之內連添二子,又連喪二子,且又當眾被晃了這麼一下,憋得的心肝肺都跟著顫。蘇半山如今已經三十多,膝下尤空,多少人背後笑話他不是男人,猜疑他不舉!他本能揚眉吐氣,沒想到、沒想到……他先時還是踹下人的身子,最後嫌不解氣,干脆對著頭臉招呼。
那人很快便頭破血流,身子因為疼痛蜷縮成一團,宛如蝦米般。
萬媽媽擔心會吵著鶯歌,有些不滿,然見蘇半山滿臉厲色、氣勢洶洶,顯然是憋得很了,此事涉及徐氏,她又素來和徐氏不睦,不好多言,便將床上的帳子放下,又將命人將六折屏風展開,如此,內外相隔,里頭倒是清靜許多。
忙完這些,她便轉進屏風之內,顯然,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
梓蓉見此,不由皺了眉頭。
「小姐,這個不是咱該過問的,」連翹按了她的手,微微搖頭。
下人求饒聲漸弱,眼見就要不行。
房中諸下人瞧著,都覺可憐,然同情者眾,相助者無,他們甚至連腳步聲都不敢稍頓,唯恐被蘇半山注意,惹禍上身。
若是這樣下去,那人勢必要沒命的。
「住手。」
「小姐,」連翹急。
梓蓉摘下竹笠,露出那張如花嬌顏,對著連翹微微搖頭,隨即伸手將扣在自己腕上的手指一個個的掰開。
力道不大,連翹卻反抗不得。
蘇半山被她喝住,臉上怒色愈重,正要發火,循聲望去,卻見梓蓉從連翹身後亭亭步出,「蘇大人,此人傷勢已重,再打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她折身行禮,態度十分恭敬,並無憤懣、不滿之色,玉色嬌顏在幽暗燭火中顯得格外動人。
蘇半山怒色略斂,沉聲道︰「沈梓蓉,你這是想管本官的閑事麼?」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自己一直惦記的美人兒。態度絕對算不上溫和,不過同他對待下人的態度對比,梓蓉這絕對能算得上是優待了。
她垂首,有禮道︰「民女不敢,蘇大人是昆州城的青天大老爺,愛民如子,民女景仰還來不及,又豈會對大人指手畫腳?」
不敢……蘇半山冷笑,「難道我剛才听錯了?」高帽子人人喜歡,可他還不至于因為幾頂高帽子就被人牽著鼻子走。
梓蓉依舊是不慌不忙,似乎根本就沒察覺到他的不滿,「此人行事莽撞,本該重罰,能得大人親自動手懲戒,對他來說,也不失為一種榮幸。」
「那你這是……」蘇半山有些鬧不明白了。
梓蓉抬頭,唇角微微揚起,接著道︰「此人雖卑賤可畢竟也是一條人命,若是因言語之失而命喪于此,傳揚出去,怕外人不知此人魯莽而會誤以為大人苛刻,民女以為,為此等賤民而污了大人名聲,實在是不值,這才開口相攔,魯莽之處,還請大人恕罪。」說完,又是一行禮,態度十分真誠,仿似是真的在替他著想一般。
走仕途的人總歸得要些官聲,因為些許小事就打死家奴,雖不犯律條,到底于名聲有礙。
不得不說,這姿態,確實是讓人心中熨帖,蘇半山被她捧得挺舒坦,不過,名聲什麼的,他還真不怎麼在意,畢竟,嶺南荒僻地方,天高皇帝遠,想傳點事情出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你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可本官總不能因為些許名聲就縱容了刁奴,」他看著地上頭臉都是血的下人,心里還是有些火氣,「如果不是這起子刁奴平日里不知好好伺候主子,我那好好的兒子怎麼會保不住?他一介賤民能為我兒償命,也算造化了。」
下人等同牛馬牲口,給他那死在娘胎里的兒子準備這樣的祭品,也不算過分。
趴伏在地的下人猛的抬起頭來,一雙眼楮瞪得極大,滿是驚懼,他知道這一趟不是什麼好差事,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竟會成為他的……黃泉路。
蘇半山沉著臉,眉眼間盡是殺氣,「來人,把他給我拖走。」
這里是產房,若是動手自然得換個地方。
兩個下人從外頭進來,臉上帶著幾分不忍,然動作卻沒有稍頓,死道友不死貧道,蘇大人既然一定要殺人瀉火,早弄死個他們反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