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軒終于告別了錦衣玉食,開始了他的另一種生活。♀
可這是長久以來他所期盼的、不為大家族的責任和規矩所束縛的自由的生活嗎?每天都要盤算還有多少米,夠吃幾頓菜,這是他當少爺那會兒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而且,作為一個男人,他必須要養得起祖母和妻子,他讀過書,也管過程家鋪子的生意,按理說想找一個教書或者賬房的差事,哪怕再次一點,當個跑堂伙計養活一家三口自然不成問題。但是,整個阜新城他跑斷了腿兒,沒有一家學校或者店鋪敢收留他。
原因很明了,他是程家大院掃地出門的喪家之犬,若是誰收容了他,顯然是和程家大院現在當家老爺程嘉禾過不去了!老話說得好,寧犯君子而不可犯小人嘛,特別在這年月,自然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後來實在沒辦法,他就背著程錢氏和余蘭芷找到陳大嘴,跟著陳大嘴在阜新碼頭上扛麻袋做苦力。
第一次他體味到那份生而為人的艱辛,當兩三百斤的米袋子壓在肩頭上,還時不時在有拿著皮鞭的工頭兒在眼前晃動的時候,才知道什麼理想,什麼抱負,什麼自由,全他媽的扯淡,一家人能吃上頓飽飯才是實實在在的!
那天晚上,余蘭芷小心翼翼地除去丈夫的上衣,看著他紅腫流著膿液和血水的肩膀,她的眼淚再也沒忍住,滴落在程明軒的傷口上,心疼地說,「你哪能受得了這種苦!就是餓死,我也不讓你再去碼頭了!」
妻子咸咸的淚水混合了他的血液,這是一種苦澀而微微透著一點甘甜的味道,這種滋味讓程明軒一下子感覺到了作為男人成長的魅力,他刮了刮她精致的鼻子,「傻瓜,這算什麼,男人不歷練怎麼能經得起風雨,扛起咱們這個家呀,瞧,這會兒一點也不疼了!」
余蘭芷將丈夫攬進自己的懷里,「明軒,我也出去找份事兒做吧,替你分擔一些,你就不用這麼拼命了!這個家,要是沒了你,讓我和女乃女乃怎麼過活呀!」
程明軒扭頭擦了妻子的眼淚,溫柔地對她說,「我知道你這份心,可這年月不太平,女人不好拋頭露面的,你只管在家照顧好女乃女乃!」
余蘭芷應了一聲,便不做聲了,乖巧地躺在他的臂彎里,丈夫就是她全部的信念!
夜里鬧老鼠,時常嚇得程明軒一夜不敢合眼,高牆大院里過慣了,他從來沒經歷過人睡在炕上睡覺,老鼠明目張膽地從頭上竄行的日子。那毛茸茸的小東西,個頭兒雖說不大,可一想起來心里就打怵,他在被窩里緊緊地抱著余蘭芷的腰,動也不敢動。忽見余蘭芷淡定而從容的表情,他一臉驚訝,「怎麼,你一個女人就一點兒都不怕麼?」
余蘭芷咯咯地笑了起來,「女人就要怕老鼠嗎?我沒出閣以前,我在余家隴真連丫頭都算不上!大娘讓我睡在馬棚邊上的柴房里,半夜還要按時起來給牲口喂糧草呢!柴房那種地方,堆得烏七八糟的什麼家伙什兒都有,什麼老鼠啊,蜘蛛啊,蛇啊,什麼沒見過!」
程明軒不可思議地望了她一眼,問,「真的?你爹就一點兒不心疼你?」
「他啊……說不上來,我爹本來姓趙,年輕的時候入贅在我大娘家改姓余了,才繼承了我大娘她娘家爹的家產,當上余家米店的大掌櫃,所以,什麼事兒都得听我大娘的!哎,跟你說這些干什麼,過去的事兒不提了,現在我就指望你了!」余蘭芷一臉的幸福。
「可是,你男人連老鼠都害怕,是不是特沒用?」
余蘭芷搖了搖頭,「誰說的,怕老鼠有什麼,以前我听我們馬棚的師傅說,關公關二爺就怕老鼠呢!」
「真的?」程明軒饒有興致地反問。
余蘭芷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真的
直到後來,程明軒漸漸地對房間里橫行的鼠輩們漸漸免疫了,習以為常了,再問起這件事,余蘭芷才說,關公關二爺怕老鼠這事兒實在無從考證,她也就那麼隨口一說。程明軒當然知道,余蘭芷這「隨口一說」,無非是為了要滿足她的男人作為一個家庭的頂梁柱的虛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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