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禾的私家汽車是阜新城里獨一份兒,就連縣長高晉存都看了眼熱。
去年冬天,趕上前老爺程繼洲的祭日,程嘉禾見母親程林氏心情苦悶,就讓司機帶著母親去兜風,不想,這洋車一坐竟上了癮,有事沒事程錢氏就自己招呼司機帶她出來,哪怕上街買根針置辦根線,都要親力親為了!
老爺子活著的時候,程林氏就曾無數次抱怨過,自己給老爺子生了兩個少爺,當了掌房太太,竟沒有做過他程家大院的大紅花轎!作為程家大院的女主人,尤其是作為自尊心很強的女主人,這是最讓她遺恨,也最讓她跌份的事情!
現在不一樣了,或者是因為她真的老了,兒子帶給她的榮耀已經蓋過了丈夫之于她的,再或者,她與之爭、與之搶、與之較勁的那個女人程錢氏已經出了程家大院,總之,她覺得可以威風八面地坐在汽車里,透過明鏡的玻璃車窗,看路上過往的行人,那種滋味似乎比坐在大紅花轎里透過掀開轎簾看人,心里更舒坦,敞亮!
程林氏就是在洋車的玻璃窗後面看到了當街叫賣的墩子。♀
第一眼她覺得這孩子眼熟,再仔細瞅瞅,發現這孩子眉眼有些像眉欣!就找人跟蹤墩子,看到墩子收了攤兒就去碼頭上找陳大嘴了,就更加確定了墩子的身份。♀
眉欣畢竟是死在自己兒子的槍口下的,她心里多少有些愧意,第二天再路過的時候,就打發程明轅一股腦兒把墩子的東西全都買下了,也算是替為非作歹的混賬兒子積德了!
程林氏下了汽車,接著便是程明轅,祖孫兩個徑直向程家大院里走。
程家大院門口有幾個當班的下人趕緊迎了出來,卑微地叫了兩聲,「老太太!」「少爺!」
程林氏以她一貫的傲慢而犀利的眼神看了看他們,然後理也不理就帶著明轅進門,剛跨過門檻石,又回過頭來,向其中的一個下人說,「你,去把車上的東西都給我拿到後院,燒了!全都燒了!」
程林氏下達的這個命令完全在那下人的意料之外,他明顯地表現出一種張皇失措,點頭哈腰地應承下來之後,並疾步奔向汽車,他本以為是些什麼見不光的物件,而等司機為他開了車門,見是些字畫和繡花布鞋,這才舒了口氣!
只是,覺得這些東西燒了怪可惜的,但是,不燒,萬一被老太太發現了,興許她能把他給燒了!
程明轅緊跟在程林氏一直進了她的東廂房,「女乃女乃,為什麼買那個小胖子東西,買了又不拿來用,還要燒掉?」
程林氏背對著程明轅,在案前倒了杯茶,轉過身,遞給他,用長者慈愛的目光望著他,有些神秘,又有些威嚴地說,「明轅,好孩子,有些事兒,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所以別問,也別把這件事兒說出去,懂嗎?你只要相信,這回是你幫女乃女乃做了件善事就行了!」
「做善事為什麼還不讓說呢?」明轅是個執拗的孩子,他的眼楮里閃爍著和他父親程嘉禾小時候一樣的倔強,但是,這孩子卻難比程嘉禾聰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太為他的祖母和他的父親所欣賞的敦厚!
程林氏拍了拍程明轅的頭,擔憂地,「真是一點兒都不像你爹!豺狼虎豹當道的年月,真不知道,你這心性,這好脾氣的勁頭兒,以後可怎麼支撐下程家這份家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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