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母親坐在那兒一言不發,程嘉英知道她心里難受。
但是她這麼做也是為了她好,相信父親若是在天有靈也不會怪她吧。
「娘,我今天先找家客棧住下,你今天晚上收拾收拾,明兒一早我來接你。」
程錢氏沒搖頭也沒點頭。
程嘉英只當她默認了,開門出屋,一低頭就看到余蘭芷一雙沉郁的明眸,她抿了抿嘴唇竟沒能說上話來,徑自出了大門。
晚上,余蘭芷像往常一樣收拾碗筷,把小魚干和湯湯水水的擺上桌,她什麼都不說,程錢氏更能確定她什麼都知道了。
也許余蘭芷並不覺得她是累贅,可是嘉英的話卻是事實,自己老了,不中用了,除了給她添麻煩什麼都做不來了。為什麼不識趣點兒呢?再說了,如果沒有自己贅著余蘭芷,她要真犯了難,找個男人嫁了就把死路走活!
就算是為了程家,為了仙逝的夫君,為了明軒想留住這個好媳婦兒,好女人,可人家畢竟才剛剛三十歲,還有大把大把的日子得一點一點熬著,她于心何忍?
走吧!
走了都清淨了!
程錢氏暗自下決心跟自己說。
余蘭芷把英浩哄睡了,把洗腳水端到了程錢氏跟前,蹲子,「女乃,再讓我給你洗回腳吧。」
程錢氏模著余蘭芷的發頂,顫巍巍地,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余蘭芷笑了笑,「女乃,你跟著大姑媽走挺好的,那是您親閨女,肯定能實心實意地孝順您。您老也不用擔心我和英浩,我有手有腳的餓不著,再說,說不定什麼時候明軒就回來了……」
余蘭芷越這麼說,程錢氏心里越難受,老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你是個好孩子,女乃知道你的心意,可是這不同別的年月,趁著你還年輕,英浩還小不懂事兒……」
余蘭芷猛地抬頭,「女乃,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找就跟明軒說過,這輩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有英浩了。」
程錢氏咬著唇不說話了,腳下嘩啦啦的水聲讓她難以自持。
一個三十歲的少婦尚且能耐得住寂寞,她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卻要遠渡重洋去尋找新生活?!要是真走了,丟下了孫媳婦兒和小重孫子先不說,讓在地底下的老頭子夠也夠不著了,叫也听不見,那成什麼了!
「蘭芷,我不走!」
「女乃?」
程錢氏笑笑,「真的,女乃不走,女乃跟你一塊兒等明軒回來。」
第二天,程嘉英心不甘情不願地被程錢氏送出了院門,臨上車時看著老母親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她舍不得,可那又怎樣?
她的母親,程繼洲的二太太,從來都是最有主意的女人。
眼睜睜都看著母親顛著小腳兒跟著馬車送出了老遠,一邊擦拭著眼角的淚花兒,一邊追趕著馬車呼喊。
「嘉英啊!以後娘就瞧不見模不著了,你一定要好生在意自己啊!女人一生不要太要強了,給自己的男人服個軟不是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兒……」
直到馬車消失在街道的盡頭,程錢氏的心也空了。
她心里再明白不過了,女兒這一走可就是永別了!
她無助地坐在空空的大街上,悲傷嗎?心疼嗎?絕望嗎?不,其實什麼都說不上來,她的心一如在清晨的大街一樣空當下來,什麼也裝不下了。
余蘭芷跟了上來,向前攙扶住程錢氏枯瘦的胳膊,心疼地說,「女乃,咱回去吧!」
程錢氏落寞地站起來,向余蘭芷點了點頭,「嗯,咱回家!」
她們相互攙扶著,不需要多少言語,只「回家」兩個字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