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嚄,你醒了?」
那個連長一回頭,恰好看到程明嫻眨巴著眼楮看著他。
這個連長有些年紀了,皮膚黝黑,目光滄桑而犀利,胡子拉碴的臉,雖說那人長相中帶著軍人粗野的一面,但眼楮里所流露出的卻是農民特有的淳樸,看到程明嫻慌慌張張地想探身起來,連忙擺手。
「先躺著,躺好……孩子,你身子還需著呢,別亂動!」連長沖程明嫻擺著手,招呼自己身旁的人,「快,到老鄉那里借碗米,熬些粥給她!」
他旁邊有人應了聲,就出去了。
「姑娘,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一個人在橋洞子里睡著了!」那個黑臉的連長問。
程明嫻暗笑,他還是認定她是哪個地主的小老婆,偷著跑出來了吧?
她有些困難地坐了起來,看著她艱難坐立的程度,幾個男人都想幫一把手,大約是想到「男女授受不親」了吧,都把手伸出來,而並不敢往前湊!
程明嫻看著他們的樣子特別想笑,就抿著嘴,肆無忌憚地打量他們,又過了一會兒,她反倒問起了他們,「你們,是**嗎?」
那個連長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心說這小姑娘真有膽子呀,一下子見這麼多陌生人一點兒也不知道害怕!
「是啊!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我是他們的連長,你可以叫我老黑!」
「老黑?」程明嫻啞然失笑,「您長得也確實挺黑的!」
老黑也呵呵直樂,「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怎麼一個人昏睡在橋洞子下面?你家里的人呢?」
程明嫻看了看他,又做聲了。
老黑心里說這丫頭心眼兒不少,只是問他了,他的問題她一個都沒有正面回答了。
「怎麼?還不肯信任我們啊?」老黑身邊的那個大頭兵說。
程明嫻瞪著一眼那個大頭兵,「喂!什麼都叫你猜著了,我還能說什麼!我就是剛剛逃跑出來的小媳婦兒,不過不是什麼地主家的小老婆,是阜新城的縣長高晉存的正牌夫人,是他兒子高瑞德救了我才跑出來的……」
老黑受驚地坐到了床沿兒上,「你說什麼,你是阜新人?!我也是阜新人啊!」
他的樣子有些激動,「你認不認識阜新程家碼頭上的人?栓子,財旺,哦,還有程明軒……那都是我的兄弟!」他迫切地想知道,他們哥幾個還活著幾個!
程明嫻詫異地望著老黑,「你是說程家大院的程明軒嗎?」
老黑點點頭,「對,對,他以前是程家大院的大少爺,後來被他二叔趕了出來,他們是在船上認識的,還一起在濟南城門樓子上守過城呢?這麼說你認識他嘍?怎麼樣,那小子已經回家見過他老婆了吧?有沒有去看我那婆娘和兩個小崽子?」
程明嫻悲哀地想,學校里盛傳濟南「失守」已經是一年以前的事兒了,可到現在大哥連個影子都沒見過,說不定早就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了吧?
她特別落寞地想,假如大哥真的死了,大嫂余蘭芷帶著英浩嫁給二哥程明轅也不失為一個好的依靠!
「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認不認得他們幾個?」
「程明軒是我大哥……他,他或許已經死了……」
程明嫻說這話的時候眼圈兒都紅了,一把抓住了老黑的胳膊,聲淚俱下地說,「老黑連長,看在你和我大哥兄弟一場的情面上,你就帶上我吧?我現在真的是有家不能回了,要不然,我不凍死,就被餓死!你既是阜新人,一定知道那個喪盡天良的程嘉禾了,是他把我大哥逼到走投無路,現在又逼著我嫁給大我二十多歲的老頭兒,他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啊……您不能見死不救哇……」
「連長,你就帶上她吧!」
「是啊,帶上她吧!」
「咱們連還真缺一個縫縫補補的女人!」
老黑嘆了口氣,「丫頭,咱們能在這人遇上就是緣分,你要真願跟著部隊走,我沒意見,但是,干革命可不是好玩兒的,你這個程家大小姐怕是受不得這樣苦!」
程明嫻拉著老黑的胳膊,「我想好了,我什麼苦都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