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到達桐山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了。
上山路過申禾村時,看見申大娘手持棒槌正追著歡歡滿山坡跑,邊追嘴里還邊喊︰「歡歡你個小畜生,讓你偷吃我的紅燒肉,看我不打死你!你個小畜生!」我听了心里暗爽,師兄啊師兄,你如此對待我連申大娘都替我抱不平了。
回到集安堂,見四下寂靜無人,想來大家應該都去歇息了,估模著師父也肯定忘記要罰我這回事,便興高采烈同時躡手躡腳的往房間挪。
當然,師兄師弟們都是四人一間房,只有我和師父有特權獨住雅間。起初我以為是血濃于水,師父終歸是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在企圖勸說她不要讓我養成自我優越意識的時候,師父正色道,「我不讓你與他們同住的原因是你是女兒家,女兒家當然不能同男人共居一室
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句話都深深影響著我。
我的房間在竹林盡頭,踩著如水的月色,穿過竹林的時候,忽聞一陣蕭索的笛聲,頓覺惆悵,原來師父還沒有睡……
月光被竹葉剪成片片碎影散落滿地,師父一襲水藍色裙裳在夜色中微微散著光,三千青絲松松綰成雲髻,只留給我一個曼妙的背影。
許是听到了我的腳步聲,她並未回頭,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玉笛。
這樣一位絕色佳人,在桐山開山立派卻並不授人武藝,只專心研毒,雖然朝廷對毒藥多有禁制,但師父的集安堂卻從未被官府打擾,相傳師父曾經與王室慕家頗有淵源,所以各方勢力都對集安堂禮讓三分。
從我有記憶以來師父常常伴著月色在竹林吹笛子,曲調悠長,總是帶著淡淡的哀怨。我知道那是吹給我爹的曲子,只是師父從來沒告訴過我,我爹是誰,我問的多了,她便說,待你長大就會知曉了。
時光荏苒,一晃我已十六歲,仍然不知道我爹是誰。因為我名叫流蘇所以一度以為我爹姓流,後來師兄告訴我流蘇是一種樹,流蘇只是我的名並不是我的姓。
本因懊惱師父給我取了樹的名字,可得知師父名為木槿的時候我還是很開心的,同是植物的名字才顯示出我們的與眾不同啊。後來在別人詢問我的姓氏的時候我就堂而皇之的搬出師父的姓氏,我姓木名流蘇。
「流蘇師父轉頭喚我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想到家法伺候,立刻規規矩矩的給師父行禮。
「現在已經過了戌時了吧?」未等我答話,水藍色的裙擺已款款晃至眼前,師父秋水般的眸子里有隱隱淚痕︰「女兒大了,是時候讓你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了
我正低頭思考什麼是我該做的事情,師父已經轉身離開,水藍色的身影沒入夜色之際留下一句話,「明日辰時,你和歡兒來竹林,我有事情交代你們
看樣子不像是要家法伺候我啊?
所謂家法伺候,就是給集安堂上上下下近百位師兄弟們刷馬桶,我被罰過一次,雖有唐歡相助,仍覺生不如死。
既然是有任務要給我和唐歡,那應該就是安全過關了。我松了口氣,轉身往廚房的方向奔去,從茶館出來到現在粒米未進,還是先填飽肚子要緊。
清晨時分,正睡得香甜,有人叩響了我的房門,我眉頭微皺慵懶的翻了個身,續著我的好夢接著入眠。篤篤的敲門聲不止,我十二萬分後悔沒把毒藥涂在門上。
無奈起身開門,唐歡正瞪著他一雙大眼十分鄙夷的看著我。
「你昨夜去廚房是不是偷吃了我的粥?」看著他疾言厲色的模樣,料想那碗粥肯定十分珍貴,莫不是里面加了什麼延年益壽的藥材?
「我給不歸準備的解藥居然被你給吃了!」「被你給吃了!被你給吃了!」我這才看見不歸立在唐歡的肩頭,附和著唐歡的話對我喊道。
頓悟昨夜原來吃了鳥食,胃里一陣翻騰,揪住唐歡的襟口質問道︰「你不會弄了個以毒攻毒的方法吧,你在粥里下了什麼?」
「確是下了毒,剛好克制你給不歸下的毒,你現在趕緊把你的毒藥吃下去以毒攻毒,方可無事唐歡直勾勾的盯著我,悠然的等待我拿出毒藥來吃。
我立刻笑出聲來︰「唐歡師兄認識我這麼多年,看來還是低估了我的智商。你是一直糾結于沒能找出我給不歸下的毒,現在給我下套來了,我才不信你在粥里放了什麼以毒攻毒的解藥
不屑的關上門準備繼續睡覺的時候,想起師父昨晚的交代,立刻拉開門︰「現在什麼時辰了?」
竹林中間有一片空地,擺了張石桌和幾個石凳。
我和唐歡匆匆趕到時,師父正在桌前品茶,桌上整齊的擺了兩個包袱。師父招呼我們坐下,嚴肅認真的交代了我們這次的任務。
這是我出生以來接到最大也最艱巨的任務。
首先我和唐歡要遠赴蕭國,想辦法混入王宮,毒殺蕭國的朝雲公主和連卿公主。
這兩個公主我略有耳聞,是蕭王黎邵的掌上明珠,二人的才情相貌皆是出眾。雖有疑惑,但深知師父的命令我們只需執行。
師父說待毒殺兩位公主後再想辦法毒殺蕭王黎邵。婁國一向同蕭國交好,兩國國力旗鼓相當,而蕭水以南的益國才是真正的強敵。蕭水一戰以來三分天下,蕭國與婁國合力才能牽制于益國,倘若婁國與蕭國交戰,唯一受益者定是益國。
按照師父的交代,我若得手,蕭國必定大亂,到時候婁國不是也岌岌可危嗎?
師父見我和唐歡不語,面色一沉,道︰「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放心,蕭國不會亡,黎邵死了自會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我想我和唐歡確實想太多了,我們能考慮到的問題,師父沒理由會忽略,一切盡在師父的掌控之中。
臨行前師父附耳低語道︰「你的親生父親正是死于黎邵之手,你若投毒成功,在他死之前將這個給他看。若失手被擒這個也可保你性命,不過娘相信你不會失手
本以為是什麼免死金牌之類的東西,結果從師父手中接來的卻是兩縷系成結的頭發,上面還纏了一根繡著白雲的絲帶。
兩縷頭發居然可保性命?難道在蕭王發現我投毒之時,我從懷中掏出兩縷毛發,對著蕭王大喊︰「我有毛,你不能殺我!」
本該壯烈的畫面怎麼就突然變得滑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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