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沒想到兩位先生這麼快就被啤酒和她帶來的一小瓶白酒放倒了。管家安排人送沃倫先生回家,又扶文森特回房間休息。
「許小姐,我安排人送你回家。」
「先等一等,我熬一點湯留下,否則明天他們醒來之後會覺得頭疼,而且,他們第一次吃火鍋,一定會……有點不舒服。」長安不知道中醫里的上火該怎麼說,只好換了一個詞。
長安是個學什麼都快的姑娘,福利院的阿姨,體操隊的教練,曇花一現的設計師都夸贊她是好苗子。因此長安至今找不準自己的定位。
做事善始善終倒是必要的。
長安熬了醒酒湯,分成兩份。在紙上寫端正的漢字「牛黃上清丸」。
「羅賓先生,麻煩您明天去中藥店買這個。另外,如果方便的話我能不能去看看沃倫先生,給他送湯。」
「當然可以。」羅賓安排了車送長安。
沃倫先生也在東區,乘車一轉眼就到。他的別墅看起來普通多了,雖然裝修別具風格,但窗簾要手拉,夜里采光還是主要靠電燈。
「不必請醫生,沃倫先生只是醉了,明早就好了。」
長安把醒酒湯送到廚房,給沃倫先生的管家卡爾也寫了一個牛黃上清丸的便箋。明天兩位先生要是嗓子腫了起口瘡了嘴角冒泡了,長安也只能說抱歉了。
長安自己也有點醉,她在二樓客廳的陽台上站著吹風。
樓下有人,是一個年輕人和管家卡爾,卡爾招手,庭院角落里的汽車啟動,那年輕人從屋里提一個小箱子上車。
卡爾一直站在旁邊看著。
整個過程沒人說話。
長安支著下巴看著樓下的情形發呆,夜風吹得她好不舒服。
「安?」
「里奇?」長安回頭看到來人,「你怎麼在這里?」
「我才要問你,站在這里吹風不冷嗎?」
「我喝了點酒,所以還好。♀」長安笑笑,「你呢,這麼晚了還不下班?」
「我好可憐,今天幫沃倫先生譯了一篇報道,忙到這會兒。」
「中文報道?」
「是。」里奇笑笑。
長安等著他說下文,他卻轉了話題︰「今天的火鍋怎麼樣?我沒口福。」
「還行,我只怕你們的飲食習慣接受不了。」長安悶悶地,「你也想試試嗎?」
「我覺得我一定會有機會的。」里奇眨眨眼。
長安和里奇結伴回家,紳士翻譯官里奇開車把長安送到樓下。
長安躡手躡腳上樓,一進門卻被梅逮個正著。她啪地一下打開大燈,趴在長安身上像狗一樣嗅了嗅︰「火鍋的味道,你去哪兒了?」
「見了個朋友。」長安回答,把她從自己身上推開。
「好事也不叫我。」梅把她拽到桌邊,「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桌上的紙袋子里,放著兩個烤紅薯,還有一點溫度,香氣撲鼻。
「哇,這種好東西,從那里弄的?」長安驚喜。
「哼,我才不要告訴你,出去吃大餐都不叫我!」
兩個女孩子嬉鬧一陣子,分著吃了一個烤紅薯,長安覺得口渴,灌了一大杯溫水以後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多,長安被電話吵醒,听到電話里的聲音,她噌地一下就坐了起來,披個衣服跑到樓道里去講電話。
「文森特先生,您還好吧?」
「安,我頭疼,嘴上起泡了,喉嚨也有點難受。」他的聲音听起來有點郁悶,長安心里一個勁兒打鼓。
「許小姐,您昨天讓文森特先生吃什麼了?」換了一個人接電話,長安一時語塞。
「也……沒什麼……就是,中國的……」
「丹尼你把電話給我,給我!」又換回文森特,「安,不好意思,丹尼是我的私人醫生。♀」
「哦,文森特先生,其實,我想說的是,這種情況我預料到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
「您別生氣,我昨天晚上回家之後才想到這一點。我們的飲食習慣不一樣,火鍋太熱,這個熱,不是指溫度高……呃……當然這個也算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是它本身就容易……火。」
「……」
「我知道您不明白,這是中醫的理論,總之就是您體內的火太旺了,滅滅火就好了。」
「……那我應該多喝水嗎?」
「是的。」
「我會被燒死嗎?」
「……呃……您怎麼會這麼想,這個火和那個火不一樣。」
「那你為什麼要讓我多喝水滅火。」
他挖好了坑等她跳呢,長安不說話了。
「安。」
「……」
「好吧,安,我錯了,我是故意跟你開玩笑的,但我真的有點難受。」
長安舒出一口氣︰「文森特先生,您多喝溫水,然後,讓羅賓先生去買藥,藥名我寫在紙上了。」
「我已經吃了兩顆了,好苦,為什麼不管用?」
「中藥藥性比較慢……」
「那要多久?」
「三四天吧。」
「……」
長安被這沉默搞得有點緊張。
「文森特先生?」
「親愛的安,我好難受,我還要難受三四天,你可不可以來看看我。」
「……」
「安,我的中國姑娘,我想你。」
長安徹底沒話了。
佛羅倫薩的早晨,陽光柔和,街道剛剛熱鬧起來,房東大媽在樓下折騰,梅在屋里熟睡。
長安坐在舊木樓梯上,陽光從小天窗溜進來。
長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趾頭。
查理文森特,你真的有三十歲了嗎?
你真的不會用苦肉計嗎?
你騙誰呢?
長安氣得使勁跺腳,把木樓梯弄得嘎吱嘎吱響,招來房東嘰里咕嚕一陣罵。
長安打電話問候沃倫先生,得知羅賓已經交代過了,長安這次用火鍋揚國威的計劃真是貫徹得非常徹底。
長安正常上班,每天文森特都會打一個電話,長安正好問問他滅火滅得如何。她心里覺得自己應該離這個太完美的意大利男人遠點。
所以即使文森特請管家派車去接長安,結果也只接回了兩盅銀耳雪梨湯,旁邊還放了兩張卡片,分別寫著文森特和沃倫的名字。
火鍋聚餐之後第三天,長安第一位客人訂購的禮服就到了,送貨員到長安這里來進行調貨登記。長安午休時候出去覓食,偷偷帶回一小盒春卷。
她躲在樓上的茶水間偷吃,被送貨員撞個正著。
「你也來嘗嘗,快來,現在是午休時間。」長安招呼他。
炸春卷味道誘人,兩人三口兩口分享完畢。
可送貨員還沒來得及用紙巾擦掉唇角的油漬,就覺得肚子不舒服了。長安嚇了一跳,覺得這兩天的飲食事故似乎有點多。
留送貨員在值班室休息,長安自己去樓下打電話聯系張先生拿送貨地址。
第一位客人,又是中國同胞,電話記得牢,長安沒翻電話本就直接撥了出去。
三聲之後,一個女孩子接了起來︰「你好,這里是小韓中餐館。」
長安一愣,啪地就把電話掛斷了。
她沒听錯,那是梅的聲音。
一分鐘後,她再一次拿起電話,這次不敢怠慢,盯著自己的手指尖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撥。
「喂,你好。這里是小韓中餐館。」換成了個男聲,而後半句說明,長安剛才沒打錯。
「你好,我找大衛。」
「我就是。」
「你是……中國人?」
「是。」對方換了中文,「姓名韓威。」
「呵,你好,我是許長安,沃倫服飾客戶經理,張成先生的禮服訂好了。」
「哦,果然是你,張成先生是我的朋友,他之前有事回國,怕你們聯系不到,所以留了我這里的電話。」
「哦,那他什麼時候回來,禮服等一等,還是送到你那里去?」
「他已經回來了,他的地址……你等等,我給你查一下……是,假日酒店2307房間。」
「好的。」
長安查詢酒店電話,轉接2307房間,與張成先生約好了下午四點。
事情辦妥,送貨員才艱難地從洗手間挪了出來,長安有點愧疚︰「你在這里休息吧,禮服我幫你去送,我已經和客戶聯系好了。」
「好。」
長安又目送他慢慢地挪回休息室,心里萬分同情。
長安三點出門,依約四點到了假日酒店。
張成給她開門,他手里拿著一份報紙,也許剛才正在看報。
「辛苦你了,我剛好把我太太支出去。」
長安忍不住在假想中吐了一下舌頭,不了解情況的人听到這句話不知道會往什麼地方想呢。
張成讓座,還貼心地給她倒了一杯綠茶。
報紙擱在茶幾上,長安注意到那是一份中文報紙。
「酒店的服務很周到。」張成解釋道,從長安手里接過禮服盒子,打開細細查看。
長安注意到報紙是昨天的,因此對酒店服務是否真的周到有所懷疑。
當天的頭條是一則關于國內文物盜竊案的新聞,標題是「西漢‘皇後之璽’玉印被盜,線索寥寥」,下面一則是當地新聞,標題寫道︰「亞歷山大沃倫因故未能出席時裝博覽」。
長安更窘了,只是不好在張成面前表示出來。
「禮服很漂亮,謝謝你,小姑娘。」
「很高興為您服務,祝您和您的太太白頭偕老。」
「哈哈,謝謝你啊。哦,對了,前段時間回國,帶了一點小禮物,相逢就是緣分,送給你吧。」張成起身去取。
「這怎麼好意思。」長安連忙站起來推辭。
此時手機響了,長安跟客戶欠欠身,走到一邊去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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