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小和尚雙手合什，宣了一聲佛號，神情沉靜，「秋風落葉滿空山，古寺殘燈石壁間。昔日經行人去盡，寒雲夜夜自飛還。」
古月听小和尚緩緩念出四句詩，只覺有些耳熟，略微一想，猛然憶起自己那桃花小苑里，懸于的那幅秋山孤寺圖。
畫上所題的不正是這首禪詩麼？！
站在她身旁的齊雅更是蹙起了眉頭，眼神里露出幾分驚詫不解。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首詩？！」堂內那個聲音兀然尖峭，顯得十分激動。
小和尚肅聲道︰「此詩乃是小僧的祖師所作。」
「祖師？公子出家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那聲音帶著萬分詫異，連說三個不可能，語調漸降，似是半信半疑。
「孽海茫茫，回頭是岸。施主雖與祖師陰陽相隔，但祖師有言，我佛慈悲，只要施主能舍去屠念，便可再續前緣。」小和尚說罷，沉眉斂目，寶相莊嚴，隱隱透出一派高僧風範。
那聲音愈發激動，似要仰天大笑，又似哽咽不能語，顫啊顫地︰「你是說，公子還活著？他還在人間？！」
小和尚從容道︰「正是，出家人不打誑語。」
過了半晌，彌漫在廳堂里的滾滾黑煙悄然散去，哈哈笑聲響徹府第。
「一千年！一千年了！公子啊公子，沒想到，沒想到小玳還有機會再見到您！哈哈哈哈……嗚嗚嗚嗚嗚嗚……」
那充滿喜悅的笑聲持續不到半刻，便轉成了號啕大哭，像是一個自小與親人離散，突然得以重逢的孩子，喜極而淚。
古月在一旁听著，但覺赤子之心，真摯感人，不禁微微一笑。
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凝上了一層渺然薄霧，齊雅定定地盯著那小和尚，喃喃自語︰「大哥出家了？」盡管兩人有私交，但對方的情況齊雅一直未過問過，卻不想竟然是出家了。
待到哭聲止，一陣黑霧悠悠地飄出廳堂，在月光下緩緩聚成一個人影，隱約可見五官輪廓，竟真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模樣，觀其修為，卻是個修煉了六百年左右的鬼體。
激動過後，這自稱?戟的鬼體再次開口求證︰「小師傅，你可知我家公子的姓名？」
小和尚宣了一聲佛號，方道︰「小僧曾听師傅說過，祖師出家之前姓霍，至于名字與表字，卻是無緣得知。」
?戟點點頭，語氣又客氣了些︰「請問公子現在何處？法號是？」
先前他在堂中煉器，正到緊要關頭，不料有人偷偷模進府來，被他手下一個小鬼嚇跑。原以為可以消停一陣子，沒想到招惹來了這麼個厲害的小和尚。不僅具有一身闢陰除邪的法力，且那掌中佛珠隱隱透著淨世琉璃火的氣息，直嚇得他手下那幾個小鬼四散奔逃，狼狽不堪。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出面應付。
只是萬萬未料及，這個小和尚進來後，非但不抓鬼，還好言好語地勸他適可而止，又真能道出他家公子的姓氏，如此一來，他不得不信了六七分。
須知他雖然隸屬瓊藏鬼府，但地位低微，修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較小和尚，其實還遜一籌。若說小和尚勸他隨行，乃是另有所圖，一時半刻，他還真想不出其中之意。
然而，千載光陰，何其悠悠，當年公子不過是一凡人，即使皈依佛門，六根清淨，修得無量功德，最多亦不過百年之壽，除非成就羅漢真身，否則如何能活至今時？
宿世輪回，倒是大有可能……
昔年的活命之恩，養育之情，他尚未回報公子，便已成孤魂野鬼，一直深以為憾。如今得知公子下落，不論小和尚所言是真或假，他也願冒險，去見上一面。
小和尚肅容道︰「祖師法號了塵，如今在南海雲思島。」
了塵？了塵……
?戟默念數遍，又問︰「還未請教小師傅法號？」
小和尚目光清和，拇指不緊不慢地轉動著佛珠，淡然道︰「小僧法號雲矣。」
「好罷，我隨你去。」?戟說完，轉過身，伸手向廳堂一招。稍頃，兩陣黑霧自門內涌出來，在他跟前現出兩個漆黑模糊的人形。
「我有事要辦，需離開此地一陣子，你們兩個先留在這里，等其他幾個回來了，一道回山去，別再惹事了。」
兩個鬼體听完?戟的交代，顫顫栗栗地應了聲，沒精打采地躲回堂內。
?戟曉得他倆懼怕佛光，微微地搖了搖頭，便依照雲矣小和尚說的法子，附在一塊墨色的靈玉上，以防被陽氣所傷。
這一僧一鬼離開後，府中的陰森鬼氣淡了許多，四周景物一下子明亮了不少，仿佛皎月出烏雲，終于灑下清輝。
眼見齊雅彈出一道細微銀光，射入雲矣小和尚的體內，古月按耐不住好奇，輕聲問他︰「畫上那首詩，當真是了塵禪師作的？」
齊雅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道︰「如果霍斐大哥真的是禪師……」
「霍斐是誰？」
「呃……」齊雅支吾了半晌，四兩撥千斤，「反正你不認識的。」
古月鄙視了他一下，亦未刨根問底。
出了府。
齊雅一手抱著小人兒，一手扯著古月的袖子，騰空而起。飛至半空，他放緩速度，笑嘻嘻地看著她，問她感覺如何。
古月雖無懼高之癥，但冷不防被他扯到空中，仍免不了有些暈眩，只覺腳下踏著的這朵棉花似的白雲，輕飄飄，毫無安全塌實之感。自己仿佛變成了一片浮萍，隨波漂流，生死不由人。
見她面色蒼白，怨氣十足地瞪著自己，齊雅便知玩笑開大了，忙賠笑道︰「別怕別怕，有我在呢！你瞧，下面這萬家燈火像不像你平時仰望的星光？」
知他本事大，她也不敢把他怎樣，惟有瞪幾眼，消消氣，便見好就收，使勁地抓住他的手臂，低頭往下望。
數不清的燈火，密密麻麻，分開來，微小似塵，聯在一起，卻壯麗如海。似乎比星光更繁盛，但又不及星光深邃燦爛。
仰首。
星輝稀遠，明月無限近，仿若觸手可及，但不可伸手，一伸手，夢就醒了，才知天地蒼茫，無窮無盡，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覓得回家之路……
依偎在齊雅懷里的小人兒像是感應到了她的心情，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見她看向自己，立即嗚咽了兩聲，崢呀著，想模她的臉。齊雅放出防護光罩，加快飛速，然後將小人兒放到雲上，任它東爬西跳。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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