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初 第14章 成拙(新)

作者 ︰ 夢見稻谷

邱太醫一時無話,斗室內一片孤靜,可以听見門外等候的張宮儀輕咳的聲音。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半晌,邱太醫壓低了聲音問道,「初初,你這是讓我欺君嗎?」

盛初初愣了。在她的心目中,皇帝已經不再是一個遙遠而高高在上的符號,可是她卻忘了,無論她自己如何地否定和厭惡,對方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撼動的帝王。

這事情發生了,被改變的只是她,而不是他。

巨大的失望和無力感,初初以手捧面,淚水從指縫里滲出,再流到手臂上,沾濕衣袖。

「邱先生,」她抬起頭,淚光中的眼楮大的出奇,干澀的嘴唇猶如即要枯萎的女敕白花瓣,她慢慢的說,「皇上他富有四海,雄霸天下,而我,」素白的手掩在胸口處,「我只是他一時興起的玩樂而已。彼如滄海,我如塵沙,我何能欺他!」片刻,垂下眼眸幽幽道,「便算是欺君,我只想有一條干淨的活路罷了。」

斗室內再次陷入孤寂,張宮儀在外面又咳嗽了幾聲。邱太醫握著筆,筆已蘸滿,墨汁像一顆巨大的汗就要從筆端滴下,他知道時間有限,不容再拖,要怎麼做就在這一瞬間。筆尖落下,幾乎是自然的,寫出了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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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太醫妙手回春,不出幾天,初初的病癥大為好轉,又幾天,痊愈。這日,大監石寶順領著她來給皇帝謝恩。

皇帝在頌元閣,長慶殿北面的一處偏殿,皇帝夏日喜在此處起居。

午後的頌元閣幽靜涼爽。厚重的梁頂將烈日和炎熱隔絕在殿外,殿內養有浮蓮,湃著瓜果,充盈著淡淡清香。

來到寶座前,初初跪下磕頭,石寶順道,「太醫院的邱先生看的好,初初姑娘已經大好了,老奴帶她來向陛下謝恩。」

「起來吧。」皇帝的聲音很輕松,看得出心情不錯。

須臾,抬頭喚道,「初初過來。」

石寶順見情狀,輕輕退下。

初初听喚,抬起眼,方見到皇帝站在寶座案前,原來是在書寫。

走過去一瞧,寫的是兩個大字︰清溪。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她在心里頭默念出關聯的詩句。

「知道什麼意思嗎?」燕賾淡笑著問。

初初搖搖頭,又垂下眼。

皇帝呵呵輕笑,很自然地伸臂摟住身側細腰,這一摟,發現一場病下來,懷中的美人著實瘦了。不禁向上撫上肩臂,原先那里只是清瘦,現下竟有些瘦骨嶙峋的感覺,心里頓時涌出些許愛憐。

「這幅字賜你。」他柔聲道。

初初依舊婷婷站著,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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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貴人帶著侍女來到頌元閣,從她的寢宮到長慶殿有一段距離,日頭又大,行到這里,主僕幾個已經是有些嬌喘微微香汗淋灕了。

和梨子今日不當值,另個值日的小太監上前接待。

侍女連翹打開胳膊上挽著的精致提籃,「前日里皇上說咱們家娘娘鮮花餅做的好,讓再做些來嘗嘗。」

小太監想先進內通報,可是看劉貴人已有些不悅,他知道這位貴人娘娘素是位不大好伺候的主,雖不是那麼得寵,但架不住她位分高、資歷老,皇帝對她們這樣進宮早的嬪妃們素來優待,便打了個滑,賠笑道,「娘娘請隨奴婢來。」

頌元閣不比長慶殿那般富麗開闊,但勝在精致幽靜。午後,殿內靜悄悄的,清涼的蔬果香味浮盈到鼻端,劉貴人方才被艷陽烤出的燥意漸漸消退,覺得通身舒爽。

一行人在殿內靜靜地走著,突然,一個宮娥從斜刺里小跑著沖過來,擋在他們面前。

小太監剛要說是劉貴人來覲見皇帝,但見那宮娥面紅耳赤的,再一往上,寶座前的帷幔已然放下,他忙咬住舌尖吞下話,回過頭,那劉貴人顯然也明白了,一張俏臉漲的通紅,眼楮猶疑不定,一時看向他,一時看向那宮娥。宮娥垂下頭,劉貴人又羞又氣,轉身欲走,這時候偏帷幔里面傳來皇帝的聲音,「是誰?」聲音懶懶的,燻人欲醉。

劉貴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恨那小太監啞巴了似的也不答話,她只得忍恥小聲道,「皇上,是臣妾。」

「唔,」皇帝听出她的聲音,「朕有事,愛卿先回去吧。」

「是。」那劉貴人匆匆行了屈膝禮,遂逃也似的倉惶出了大殿。

帷幔內,弘德帝其實還為入港。懷中的女子衣衫半褪,柔軟處盡被他掌握著,听到外面人聲時,她緊張的幾乎將他手指夾斷,那一雙波光粼粼的大眼楮飛快抬起,盛滿羞恥和難堪。

「噓,別怕,他們走了。」燕賾輕吻女孩瓷白的肌膚,上面青色細致的血管讓嬌人顯得更形脆弱,燕賾將她粉色宮衫繼續往下褪,衣衫內,她的一只飽滿的圓被握在他的掌心內,粉色的小尖在方才百般逗弄下已然突起,夾在男人的指縫間。他沒有將她的衣衫褪盡,就這樣直接進入了她。

初初痛的終于哼了一聲,她的身子軟透了,盡皆掌握在皇帝手中,燕賾甚至不允許她咬住自己的嘴唇,他的舌伸進來,初初不敢咬他,但也根本不願去回應,只能在皇帝愈發凶狠的沖蕩中攥緊雙拳。

「小溪,」

初初身子一僵,下巴被捏著抬起,「看著朕,」那慣于發號施令的人命令道。

于是她看進他冷星一般的黑眸里。

皇帝捏捏她的小下巴,像撫弄自己愛憐的小寵物,「小溪,呵呵,」他愉悅地說著,仿佛在開一個玩笑,「朕是大海,你就是小溪,你是朕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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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劉貴人離開長慶殿,匆匆回宮,一路上大太陽照的人頭暈心煩的,途徑花園的時候,園子里不遠處傳來陣陣女子們輕快的笑聲,那一等嬌俏歡快,正與她此刻的心情相反。

「何人在里面喧嘩?」壓不住火,她停下來喝問,以為不拘是那些個大膽的宮人。

不料此時里面的女子也是正往外跑,你追我趕的,一人將出園子,沒收住腳,正巧就撞在停下腳步的劉貴人身上。

劉貴人不妨被撞了一個趔趄,侍女連翹忙扶住她,這才沒有倒地,她大怒,待站穩身子看清楚來人,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

那撞人的女子顯然也被唬了一跳,退後行禮,嬌聲惴惴道,「臣妾無狀,冒犯了貴人姐姐。」

追趕她的另個女子也從園內出來了,看見她們,墊著腳過來站到一處。

原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剛進宮不久的兩位新人,居住在含德殿的宋仙兒和史靖。她二人同居一宮,又先後獲寵,兩個人住在一塊,脾氣也相投,不久便結成一對好友,今日結伴到花園里采花制香,不料就撞到了劉貴人。

那宋仙兒生的裊娜動人,這般兒垂頭不安的樣子,當真有楚楚動人之姿,史靖則是鮮活明媚的一張俏臉,兩個人一著粉紫、一著明藍,皆是綃紗繚繞,雲鬢結鬟,站在一處,便如並蒂剛開的兩朵嬌女敕花兒。

劉貴人冷笑,「身為後宮嬪妃,在園子里推推搡搡,大聲說笑,成什麼體統!真是沒有教養。」

言語和語氣都頗重,宋仙兒雖生的弱不堪憐,性子卻嬌致,抬頭就要反駁,史靖卻是玲瓏許多,听著這話不像,便伸手扯一把宋仙兒的衣衫,宋仙兒被她這一扯,咽下了話重低下頭,只嘟起了嘴巴。

她二人這般一拉一扯的,劉貴人更怒,「說什麼悄悄話兒呢?蛇蛇蠍蠍,本宮最見不得這樣!」

史靖便賠笑道,「貴人姐姐息怒,臣妾們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姐姐指教便是了,天干日燥,仔細反傷了姐姐的玉體。」

劉貴人豎起了眉毛,「好一個嘴刁的美人!誰是你姐姐?打量著本宮和貴妃一般的好性兒,甚麼話都敢講。跪下!」

那二人一個突兒,沒料到她這樣發作,齊齊地抬起俏臉,只見劉貴人滿面寒霜,她身後的宮人也都肅著臉,她二人入宮以來便頗為得意,那貴妃方氏又平和,哪里經過這個,無奈對方位分高、身份貴重,當下只得委委屈屈地跪倒,劉貴人踱到二人面前,「不過是幾夜恩寵,輕狂個屁!」轉向宋仙兒,「呵,你以為皇上為什麼點你入宮,好大榮耀!只是隨了個賤婢幾分形象而已,可笑!」說罷拂袖揚長而去。

那宋仙兒白了臉兒,又驚又疑,剛那最後一句話分明是說的她,史靖扶住她肩,「妹妹!」宋仙兒轉臉看她,「姐姐你听她方才說的什麼……」突的將嘴唇咬住,掩臉嚶嚶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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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你這性子也忒燥了些。」方貴妃緩緩地將茶勺里滾燙的熱水澆到茶寵上,原先碧綠的蟾蜍茶寵立刻變得通體金黃,張開的蟾嘴里吐出細細的一條茶線。

「你哪里知道……算了!」劉貴人終于還是沒有將那天下午長慶殿頌元閣的事說出來,畢竟自己恬著臉去找皇帝,說出來也不是那麼好听的。

方貴妃沒有看她,細細地拂去茶湯上的沫子。

劉貴人看的不耐煩,「真不懂你怎麼就這麼有耐性弄這些個東西。」

方貴妃一笑,「在深宮里頭,不耐性弄這些個玩意兒,還能去做甚麼?我可沒閑心到處去生氣。」

劉貴人不說話了。方貴妃雖如她所言,是個「好性兒」,但並不懦軟,最是綿里藏針,否則也不可能代掌後權,四處周到。她二人交情雖厚,劉貴人卻也不敢在她面前太過造次。

陽光照在方貴妃半幅衣袖上,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絲絲蕊蕊,栩栩如生,劉貴人看的入神,半晌道,「都說那許美人有你的幾分品格,其實她哪里有你萬一呢?」

「呵,那是你偏著我,許美人比本宮年輕,又有才華,我看她很沉得住氣。」

天熱,劉貴人忍不住又有些氣燥,扯上的流蘇,嘟囔了一句,「這宮里有什麼好,早知道就不進宮了,現下該有多快活。」

方貴妃嗤的笑出聲,茶勺子一撇,故意灑了些涼水兒到劉貴人身上,「還說,你這個爆炭到處點火,還得本宮為你滅去,」吩咐侍女玉珠,「拿《女誡》婦行篇來,給兩位良媛送去,唔,鄧美人也送一部。另賜兩位良媛紫玉舒緩膏各一瓶。」

玉珠一一應是。

這時候,一個宮人進來通傳,「貴妃娘娘,和梨子公公來了。」

「快請進。」方貴妃聞言整整衣衫,端正好坐姿。

「貴妃娘娘、劉貴人,」和梨子一入內,見貴妃、貴人都在,欠身向二人行禮。

「公公所來何事?」方貴妃問。

「皇上讓奴婢來,請貴妃的鳳印一用。」柳皇後薨逝後,後印由方貴妃代管。

「嗯?」鳳印一般只在冊封嬪妃或女官時使用,方貴妃問,「皇上要冊封什麼新人嗎?」劉貴人亦凝神支起耳朵,。

「是。」和梨子答,「皇上封長慶殿的盛宮人做七品寶林,賜居甘露殿。」

刺啦一聲,是劉貴人的瓷盅蓋子劃過杯口,方貴妃點頭道,「本宮知道了,請公公稍等,本宮去請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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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七品寶林,而且是賜居甘露殿,甘露殿的主位即是天佑三年冊封的羊美人,如今已徹底失寵,甘露殿便也形同如半個冷宮,這一位新晉封的盛寶林,同樣是宮婢出身,大抵日後也難逃一般的命運吧。

第二日,當初初以新人的身份去太後的沐輝宮請安行禮,太後寶座下側坐著的嬪妃們大都這樣想著。

雖則這樣想,但嬪妃們多少對這位盛寶林還是有些好奇。宮里沒有絕對的秘密,之前隱約知道有這麼個宮人,很受皇帝寵愛,但因其身在長慶殿,又是皇帝身邊的近侍,幾乎沒人見過。

「太後殿下,臣妾給您問安。」

初初是隨甘露殿主位羊美人來太後殿請安。兩個人站在下面,羊美人一如既往的局促,相似的場景,讓她想到四年前自己被封做美人的那天,被匆匆押來請安的情形,四年過去了,她從沒有學會和這些貴族女子相處,此刻感到由衷的緊張,鼻尖滲出汗滴。

一旁的初初從容許多。畢竟自幼在盛府長大,又在沐輝宮隨太後三年,她的禮儀姿態無可指摘。

太後嫌惡地看了羊美人一眼,轉向初初時,就柔和很多。

「起來吧。」她淡淡道。

「是。」初初站起身,太後讓余香念出賞賜,初初再次跪拜謝恩,復起身時,忍不住嗽了幾聲。

「臣妾失儀,」她側過身,以帕掩口,楚楚之姿毫無扭捏作態之處,是她天然自帶的。

「听說你前些日子病了?」太後沒有怪她,神色和緩。

「是,臣妾不慎染了風寒,病了幾日。」

她二人這樣一問一答,旁邊坐著的嬪妃們什麼心思都有。有機靈活絡的便想,看來不管皇帝的態度如何,太後對自己這位曾經身邊的宮人還是待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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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太後殿出來,嬪妃們三三兩兩散回各宮。

初初依舊和羊美人一道,兩人的侍婢們在後面跟隨,皆默默地走著。

到一處宮牆夾道時,听見後面有人喚,「盛寶林,」聲音嬌脆。初初停下,回頭一看,是史靖和宋仙兒二人,正向著她們走來,只不知是誰喚的她。

羊美人很局促,「你……我,」她欲言又止,看看後面,再看看初初,終于道,「我,先回去了。」

「好。」初初應,轉身面向宋、史二人。羊美人咬咬嘴,還是匆匆離開了。

宋仙兒先到初初面前,初初身量修長,那宋仙兒嬌小,須得微微仰視,她細細看了一回,冷哼一聲,也沒說話,越過她徑直而去。夾道狹仄,初初的一個侍婢避讓不及,被踩了一腳,忍不住悶哼一聲。初初眼楮稍稍向後一轉,不動聲色,回看向留下的史靖。

史靖明媚的俏臉上微微含笑,「你是那個盛家的人吧?」她可以將「那個」兩字咬得很重,「本宮小時候和你們家的四小姐玩耍過,真沒想到啊,」她假意唏噓,抬頭眯了眯眼,「盛家的嫡女都沒了,倒是你,竟有今日的造化。」

「良媛還能記得臣妾的四姐姐,瑜溪代亡姐謝過。」初初淡淡道,「每年的三月二十一是亡姐的忌辰,若良媛願意,可以隨瑜溪一道祭拜她,」

「哈,你……」

「史良媛,」初初聲音不大,嬌嬌糯糯,卻冰涼凍人,「你一見面就提亡姐,我當你是雅意,若不是,」她一頓,瀲灩的眸子凝成冰,「死人可不是那麼好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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