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沈驥牽著初初的手,兩個人一道邁入正堂。請使用訪問本站。
榮威堂整飭一新,梁上懸掛著金魚、鴛鴦、彩鶴燈籠,金橙色的燈光落在二人身上,襯著兩個人身上的吉服,一個英武挺拔,一個端莊美艷不可方物,端是一對璧人。
行禮時初初抬起頭,只見正前方交椅上端坐著一位老婦人,身穿絳紅色團花大袖衫,深紫色長裙,頭戴抹額,滿頭銀發梳的整整齊齊,她整個人十分工整嚴肅,連鬢邊的紅花似乎都稜角分明,其面容威嚴有余,柔和不足,一雙嚴厲的眼楮正也看著自己。
鐘老夫人只因沈驥的那句話——「皇帝賜婚,沒有哪里不光榮,若是您執意將它弄的不好看……」應當說,沈驥是說到點子上了,坐在這里,不為了別的,只為了沈家的體面。
皇帝派大監石寶順參加今天的婚禮,算是頂給面了,但一想到初初曾經的身份——鐘老夫人板著臉,勉強與石寶順和幾個主要的賓客應酬一番,直到禮官唱到吉時,她端坐好,看見兒子與初初攜手走進來。
初初抬起頭的那一刻,鐘老夫人正也看著她。看到她的那張臉,老夫人自以為有幾分了然。鐘太君是見過世面的,不僅本朝的太後太妃們,太宗失意于先太後謝衡,尋的那些個美人,還有前朝廢帝留下的妃嬪,加之一路行軍打仗,各處搜刮俘虜美人互相贈送或是進獻,形形□,什麼樣的沒有見過——眼前的這個女子,鐘氏這一世見過多少人,看人都看到骨子里,暗道,得虧她年紀尚小,若是再過十年……
老夫人苛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里面毫不掩飾的批判和不贊同——盛初初垂下眼,低頭繼續行禮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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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在沈驥原居的院落布置而成,大夫人張氏將家具換成一水的紫檀,那時候的房屋闊達,分隔不明顯,主臥與外廳之間只有一道網眼垂花屏紗對門,此刻換上了紅色繡金鳳朝陽和喜字樣雙層紗,紫檀木海棠花圍萱草浮雲紋浮雕無柱八步床上亦掛著紅綃帳,垂著花青色蓮花樣幡簾,鋪著百子嬉春花被,一架四疊百花連幅屏風斜對著喜床,將臥室分為內外兩間。
婚禮邀請的賓客不多,初初將除下禮服、換上短襦長裙沒多久,沈驥便回來了。初初見他面色潮紅步伐不穩,問,「將軍是不是飲了酒?」一面喚丫鬟來與他更衣。
初初孑然從宮里出來,除了太後的一些賞賜,沒有其他嫁妝和陪嫁的家人,因此這新房里的下人都是沈府舊人。
上前扶住他的手,初初才覺到他的體溫燙的驚人,再一模他的額頭,驚呼道,「將軍!」沈驥一個趔趄,初初忙撐住他,沈驥的聲音喑啞,「不礙事,我歇一下就好。」
雖這樣說,初初見他模樣卻大不對,與丫鬟兩人跌跌撞撞將他扶進屏風,坐到床上,那沈驥已是滿頭大汗,仰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將軍,將軍!」初初忙趴到他耳邊。
「夫人,先將二爺的禮服除下吧,奴婢去喚大夫。」那丫鬟道。
初初听她說的井井有條,便多看她一眼,只見一個穿白綾衣裙紅綾背心的丫頭,十六七歲年紀,生的是白白淨淨,眉眼利落,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鬟道,「奴婢叫做綠箭。」
初初點點頭,兩人一齊合力將沈驥的禮服除下,靴子月兌掉,初初抖開一床薄薄的喜被,覆蓋在他的身上。那沈驥的身體壯碩結實,又昏迷不醒,比平素還重上一倍,初初停了一停,對綠箭道,「你去請大爺和大夫人,煩他們去請大夫,天晚了,別驚動了老夫人。」
綠箭垂下眼,「是。」
初初又吩咐道,「讓她們打一盆涼水來,還有棉巾。」
綠箭自下去不提。
一忽兒涼水送來了,初初讓丫鬟們皆下去,自己與沈驥擦拭。這會兒沈驥的臉色比方才更紅,口眼干燥,汗卻如漿,一看就是發起了高熱。初初擦到他左頰上的疤痕,晉王的鞭子里摻了金絲,這疤——怕是落不掉了,細細得將它擦過,見他連內袍也都汗濕透,小手在那里停了一停,還是替他解開前襟,拿棉巾過水與他細細擦拭。
他背後也都是汗,但沈驥身體壯碩,初初一個人翻不動他,只得拿一塊棉巾墊到他頸後,讓他稍微舒暢一些,這時候手上粗糙裂開的觸感,初初使勁將他身子微微抬起,只見那頸後一道長長的鞭痕,直伸到背後下方,傷口猶自翻開,顯是新近才有的,她心中一動,再往下一模,麻麻磕磕的竟全是這樣,沒有一塊完整皮膚。初初坐在那里呆了一呆,再看向他發熱中潮紅的臉,拿棉巾子在他左頰的鞭痕上再擦了擦。
外面傳來聲響,初初忙整理好儀容,走出去,發現不僅張夫人,沈恭也來了。
「二郎怎麼樣?」沈恭先沖她問道,眉頭深深皺著。
張夫人道,「老爺,讓大夫先看看吧,弟妹哪里說的清楚。」
沈恭便讓大夫進去,自己跟上前去。
初初到張氏身邊,福了一福,「有勞您了。這麼晚了還打擾哥哥嫂嫂,真是對不住。」
張氏略欠身回禮,「一家人,不要這麼客氣。」
兩個人進入臥室,大抵是沈驥的情況不很嚴重,沈恭平靜了許多,向初初看過來,她已除下禮服,換上豆青色短襦,大紅長裙,卸下繁重的妝容,仍美的若流霞燦雪一般。他還記得那時候她蜷在監牢里,拿銀簪抵著自己的喉嚨,「我娘她們都死了,不是讓我活下來去做官妓的!」由于自己的一時不察,導致她一家三十幾名女眷盡皆于抄家當日橫尸,當時又怎麼會想到三四年後她竟會成為自己弟弟的妻子。哎,都是命吧!沈恭總有一種自己做的錯事,讓沈驥替自己償還的感覺,這麼一想,對弟弟的愧疚之心更重。
大夫開完了藥,細細吩咐煎藥的方法,這里的下人都是沈府原有的,沒有人會不盡心,他又說看護,「這一夜最好不要離人。」
初初道,「這里交給我吧。」說罷坐到床前,為沈驥掖好被角。
沈恭不再說什麼,先走出去,張夫人到外面囑咐完畢下人,又折返回來,對初初道,「明日辰時(早上七點),弟妹不要忘了去給母親敬茶。」初初站起身,「謝阿嫂提醒。」
張夫人點點頭,命丫鬟將垂花門的紅紗放下,輕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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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沈驥還沒有醒來,初初一夜幾乎無寐,不過見他熱度退卻許多,呼吸也悠長不少,便稍放下心。
綠箭和另一個喚作紅槊的侍女進來為她洗面裝扮,大紅色海棠花寬袖大衫,青色曳地長裙,戴上金釵步搖,點上大紅花鈿,沈驥昏睡不能陪伴,初初獨自跪倒在榮威堂的大廳中央,向老夫人鐘氏行禮。
鐘太君問,「二郎呢?」
「回老夫人話,」不用初初回答,她身邊的一個侍女輕聲道,「二爺昨夜發熱,還沒有起身。」
鐘太君便重重得哼了一聲。
上面再一直沒有說話,初初一直跪到腿腳發麻,一個侍女才端來一杯茶,她勉強站起身,接過茶盅,走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請用茶。」
另一個侍女將茶接過,鐘太君示意她將茶盅放到案上,「迎你進門並不意味著就承認你已是我沈家的媳婦,」老夫人低沉中略帶金石之音的聲音道,「盛氏,你明白嗎?」
初初已做好準備,老太君不會輕易接納自己,便略垂下頭平靜地道,「妾不太明白,請老夫人指教。」
鐘太君冷哼一聲,「我沈氏一門,出于貧窮,以勤儉和誠奮持家,像你今日這樣的裝扮,太過華奢,不是我沈家的做派。」
「妾是新婦,所以……」
「老夫人訓話,新人不得無禮!」鐘太君身後一個長臉生著兩道深深的法令紋的中年嬤嬤沉聲低喝,煞是威嚴,初初抬起頭看了一眼她,那婦人亦沉沉回視,顯是很有底氣,初初把眼楮平靜地垂下。
鐘太君繼續道,「耕農桑織,你會哪些?」
初初搖頭。
鐘太君冷笑,「你父親以前慣以飲酒作樂,又到了皇宮那樣繁華的地方,小小年紀,只怕本性早被迷住了,若讓老身來選,定不會選你這種女子做媳婦。」
初初道,「先家父母對妾的教養是極嚴格的。」
「盛氏!」剛才那婦人又是低喝一聲。
老婦人止住她,向初初道,「我看你不僅性情浮華,還桀驁得很,不教不行!于嬤嬤是我身邊的老人,從今日起,就讓她去你房里代我教導,你對她,就要如對我一樣,明白嗎?」
那中年婦人便走出來,鐘太君對她道,「于氏,盛氏年紀小,不懂事,你務必將我們沈家的規矩一一向她教來,若教的不好,我拿你是問。」
于氏跪下道,「是,奴婢知道了。」
鐘太君向初初道,「你可以先下去了。」
初初道,「老夫人的指教,妾都明白了,只是有一事要請老夫人的示下,沈將軍……二爺的身子還沒好,離不開人,是不是待他好了,妾再向于嬤嬤學習規矩不遲。」
鐘太君心中冷笑,本想斥她莫要試圖蠱惑兒子,借兒子說話,但再一想沈驥離家遠赴雲南也就在近日,他個性倔強,不似長子一般敬服和順,母子間間隙已生,不值得再為這個女人生嫌,不若就等他離開了家,再慢慢調|教這女子不遲。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啥,龍爭虎斗先鎖了哈,為和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