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
蘭州府街頭,兩騎快馬從城里頭馳過,上面的士兵風塵僕僕,「讓一讓,讓一讓,請大家速速讓開道路,後面有軍馬進城。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他們略勒韁繩,向街上的人們喊話道,匆忙但有禮。
跟大理國打仗,蘭州府的百姓們習慣了每日進城出城的士兵馬匹,自動地避讓到街道兩邊,不一會兒,只見一輛馬車從城東頭駛來,後面跟著幾十騎兵和小跑著的兵士,除了馬蹄聲響和士兵們的腳步聲,這一支上百人的隊伍沒有任何聲響。前面打哨的扛著大旗,紅底黑紋大旗迎風飄著,上面一個黑色的大大的「沈」字,人們交頭接耳,「喲,是昆林城的沈驥,沈將軍回來了?!」
大都督府不一刻便到了。
沈驥下馬,讓士兵們將昏睡著的王子繼興抬進內院。從昆林到蘭州府雖只有三百里的路程,但王子身體虛弱,他們的速度快不起來。好在刀太後給繼興所用的是一種慢性之毒,隨行軍醫悉心照料,倒不會一時就死。只是這一路折騰,定是加重了病情。
沈驥的臉色凝重,與出來接迎的劉宗生身邊的副將略將路上情形說了幾句,突然一偏頭,看見不遠處門那里立著幾個軍人,看服色不是蘭州府大營的,他便怔住了。副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哦,那是朱提郡姜思恩的下屬,護送郎中過來的——你的消息一傳到這里,大都督便命在全道和周邊搜尋名醫,不拘山野,希望能找到醫治繼興王子的辦法。」
「哦。」那幾個人中的人一人,恰也抬起頭看過來,兩個人的視線交織到一處,各自移開。沈驥對副將道,「走,我去拜見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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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房間靜悄悄的,一道門將房間分成里外,里面,四五個郎中大夫正在給剛送到不久的王子繼興會診,初初則和一堆藥童站在門外間,等待著里頭的消息。
李醫娘和幾個郎中已經進去有一段時間了,隔著門,能听見他們在里面偶爾的交談討論的聲音。
看情形,王子的病很重,如果他死了,這場仗怕是要更難打了吧,想到這里,初初心里有些沉重。
這時候,外面傳來甲冑與刀劍相踫撞的聲音,這都督府里滿是軍人,初初沒有在意,一個略微蒼老的聲音道,「將軍,這邊請,郎中們正在為王子診斷病情。」
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處,遮住了門外照進來的陽光。
初初听見他們走進屋子,房間內剎那間更安靜了,剛才還間或著竊竊私語的藥童們全都沒了聲響——可能是哪個將領前來探病,初初這麼想著,只低著頭站在藥童中間。大都督府紀律嚴明,郎中出診,房間內不得留人,李醫娘不得已尋了些鍋灰給她手和臉涂上,但這東西究竟不比涂料均勻,初初時時記得謹慎,總把臉埋的低低的,所幸一個上午了,沒有人留意她。
來人卻好似停到了自己面前。
他許久未動,初初感到奇怪,終于飛快抬眼想偷瞄一眼,這一下子,卻是驟然間就懵了。頭腦里面一片嗡嗡的,身子想動也動不了,話想說也說不出,鍋底灰掩蓋下的那張小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那一雙眼楮瞪的大大的,有一兩秒鐘的時間,似乎連呼吸都忘記,就在她終于找到身體的一絲反應,想做些什麼的時候,面前的男人一把將她提起,扛到肩上。
「啊!」他肩膀上的鎧甲正好頂到她的胃上,盛初初一陣眩暈欲嘔,從下往上,看見周圍一張張驚呆了的臉龐,一會兒才有那剛才引路的老人說,「這,這……沈將軍你……」
什麼也听不到了,沈驥走的很快,出了房門,大抵是覺到她這樣子不舒服,他換了個姿勢,將她環抱在臂彎內。初初不敢看他,把臉藏到一邊,他身上冰涼的鎧甲貼在臉頰上,她禁不住身子開始輕輕發顫。
很快到了他的屋子,沈驥閉上門,將初初放下,發現她根本站不住,撐住她的手臂。
「看著我,」他沉沉道。
初初借著他的力量站著,腳底下很軟,像是踩在棉花上,她不抬頭,只躲著他的眼楮。
「看著我!」沈驥突然一聲怒喝,兩個人都有些愣住,他一向對她是溫柔回護,而她也以柔情許之,發火,是第一次。
僵硬地抬起頭,看向他,幾個月不見,面前的男人歷經了血與火的錘煉,面容更加黝黑嚴厲,他的眼楮里滿是血絲,沒有戴頭盔,他的臉在銀白色盔甲的映照下,顯得陽剛的出奇。特別是左頰上那一道已經褪不掉的鞭傷的痕跡,初初心里頭一陣刺痛,強做著平淡道,「都過去了,沈將軍。」
「什麼?誰?」沈驥獰笑,臉上的疤扭曲起來,「誰和誰過去了?你和我嗎,初初?」
「我,懷了身孕,」初初低聲道,干巴巴的聲音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賜婚的那天,晚上,晚宴過後,我們……」她說不下去了,人應當坦誠相對,特別是夫妻,可是如果有可能,她寧願一輩子瞞著他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給自己和對方保留這一點點私隱。可是造化弄人,卻不得不當面向他解釋孩子的來歷,孩子是無辜的,可是她這個母親這一刻無地自容,低下頭,「對不起。」聲音幾不可聞。
攥著她的大手忽一瞬擰緊,繼而松開,屋子里一片殺死人的靜默。
半晌,「我以為……」沈驥苦笑著停住,然後低聲問道,「皇上知道嗎?」
初初艱難搖頭,忽而警惕地抬起眼,銳利的目光看向他,「你不會要告訴他,是嗎?」
沈驥的目光沉厲,「這是皇嗣,初初。」
「不!他不必要知道!」初初飛快地反駁,放緩了聲音道,「這個孩子,別人會質疑他的血統,宗室不會承認他!」
沈驥長時間未語,臨走時他低低道,「你是想讓我欺君嗎,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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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初初腳步虛軟地回到客居的小院子,十幾個郡縣一共送來了二十余名大夫郎中,只有她們是女子,故爾安排了這一個單獨的院落,倒也清淨,只是李醫娘一直到中午也沒回來,初初躺在床上,亂七八糟的做了許多夢,醒來時已是申時(下午三點),她終于決定不能這樣,起身走出房門。
經府內僕役指引,初初找到毛皂居住的院落。毛皂卻不在,初初便到門外等候。
不一時,遠遠地看到毛皂的身影,正向著這院子走來,初初剛要上前相喚,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叫住他,她大吃一驚,以為他這麼快就查到她的隨從,忙躲到樹後面,偷偷張望,那正說話的兩個人卻好像早就相識一般,初初越看越疑,直到毛皂與那人分別,走到近前,她方回過神,從樹後面走了出來。
「夫人!」突然地看到初初,毛皂很是意外。
「毛師傅,」初初勉強一笑,探尋地看向他,「方才毛師傅在與誰說話?」
毛皂半晌沒有說話。初初看著這一路陪伴她們行來的壯實漢子,街頭的偶遇,胡人牙第二天歡天喜地的向她們推薦,「大喜事,大喜事,可巧就有這麼個人……」這一路的悉心回護和照顧,原以為是幸運遇到了他,沒想到卻是那人一早的安排。
初初眼里含著淚,毛皂道,「夫人剛才已經看到了。」他抬起眼看著她,那目光忠實、干淨而坦蕩。
「是,什麼時候,你怎麼會找到我們?」她低低地問。
「夫人是否還記得,將軍離開時,讓梟鷹到府外一個朋友那里去接飛書,那個人,就是在下。不過我不是將軍的朋友,而是他一個部下,」雙手抱拳,「毛皂見過夫人,以前之事,多有隱瞞,純屬有因,望夫人莫怪。」
初初全明白了,怪不得梟鷹見到毛皂便絲毫不排斥地立上他的肩頭,當時只以為是投緣和巧合,但哪里有那麼多的緣分,哪里有那麼多的巧合……
她突然轉過身,匆匆離去。
「夫人!」毛皂喚。
「毛師傅,我要去見他,帶我去,我要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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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驥剛到議事廳,一個侍衛過來,「沈將軍,外面一個女子找您。」
劉宗生一進來便听到這句話,上午沈驥在病房扛走了一個女藥童,這消息他也听到了,不過他相信沈驥,事出必有因,便不語,看向他。
沈驥抱拳,「大都督,」
劉宗生揮揮手,「我們先議事,你那女人可等得?」
沈驥俊臉一紅,喚周成進來交代了兩句,恢復自若,向劉宗生道,「可以了,大都督請說。」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後天有事,周五或周六復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