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回到客棧之後卻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腦子里全是那女子宜喜宜嗔的臉龐。那女子面對三名山賊之時竟絲毫不顯慌亂,鎮定睿智,著實令人佩服。可嘆她紅顏薄命,年紀輕輕便成了孀婦,獨自一人辛勞度日。听說烏台山中常年山賊做亂,自己幫得了一次卻未必能幫第二次。若是……可如何是好?想到最後,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在心中打定主意,決定明天再去山中尋人。
第二日一早,他便來到烏台山下,想去村子里尋她,但想到她沒了丈夫,若是與陌生男子來往,必定遭人詬病,只得作罷,改去昨日山路上踫踫運氣。
他八歲拜入華山派門下,平日里只與本門師兄弟接觸最多,對于妙齡少女,只在偶爾下山的時候遇見過。像昨日那樣接近,卻還是初次。這次來福州城,本是為與林遠圖比劍論武,誰曾想竟遇到這樣令他牽掛之人,卻不知是福是禍。
沿著山道一路行來,一直走到通天台,都沒看到半個人影,想是她昨日受了驚嚇,今天或許不會再來。風清揚有些失望,時日尚早,便拔出腰間長劍,演練起來。
他所使的乃是華山派劍宗絕學之一——連環奪命三仙劍。劍招僅有三式,連環擊出,一氣呵成。起始當頭直劈;若對方斜身閃開,則圈轉長劍,攔腰橫削;如果對方還能避開,縱身從劍上躍過,則長劍反撩,疾刺對方後心,若對方背後不生眼楮,勢難躲避。♀他心情煩悶,這三式使的有些拖泥帶水,毫無犀利迅疾之意。
三式使畢,長劍歸鞘,吐納打坐調息,只是心神潰散,愈發不能集中精神。耳邊響起腳步聲,仔細看去,林中那窈窕身影,正是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那女子見了他,有些意外,「風大俠,你怎麼會在這兒?」
風清揚心中狂喜,臉上卻故作鎮定,「我……我見這里景色甚美,便來此處打坐練功。」他見那女子右手手腕似有傷痕,關切問道,「你受傷了?」
那女子連忙將手腕藏在衣袖中掩飾道,「方才采藥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不礙事。」
風清揚急忙拉住她的衣袖想檢查她的傷處,那女子仿佛受驚一般,在他接觸到她的一瞬間轉身離開。風清揚這才意識他自己有些莽撞,險些唐突了佳人,連連解釋,「夫人莫怪,在下失禮了。」
那女子臉上似有不悅之色,見他態度誠懇,便不再出聲指責。
風清揚怕那女子心生誤會,又怪自己孟浪,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那女子見他臉上又是懊惱又是遺憾,忍不住微笑。風清揚只覺得那笑容暖如春風,剎那間群芳失色,不由沉醉其中。
那女子問道,「方才我見你那幾劍使的出神入化,不知是什麼招式這樣好看?」
風清揚听她語言間滿是稱贊之意,不由心花怒放,高興的說,「那是我們劍宗絕技之一,名叫奪命連環三仙劍。♀其實我這次到福州,本就是與人相約論劍比武。」
那女子心中一動,「不知……你要與何人比武?」
「林遠圖,此人是錦衣衛都統,或許夫人也听說過他的名字。」
那女子點點頭,「確有耳聞,這些年總有人找他斗劍,就連我們這些山野中人也略知一二。」
風清揚道,「他那七十二路闢邪劍法確實厲害,武林之中無人能敵……所以,能與他論劍比武,也是江湖中人畢生所願。」
那女子幽幽看了他一眼,沉聲道,「為何江湖中人成日里只想斗個你死我活,難道名利于你們而言……真的那麼重要?
風清揚擺擺手,「風某並非追名逐利之人,只是武學之徑如登險峰,攀的越高,越是渴望征服的快樂。能與林遠圖那樣的前輩高人比劍,不論勝敗,都將受益匪淺,畢生榮幸。」
那女子若有所思,沉默不言。
風清揚見她臉上似有疲憊之意,心中不忍,「夫人,天色不早了,這山中常有山賊出沒,還是讓我送你下山去吧。」
那女子轉頭輕笑,「如此就有勞風大俠,我叫阿沅,山野之人不拘那些禮數。」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阿沅阿沅,便是思而不得之意嗎?風清揚心中酸楚,只覺得自己莫非也要如屈原一般,思慕著湘夫人卻不能開口嗎?
他忍不住問道,「阿沅,你每日都要來山中采藥嗎?」
阿沅點點頭,「靠山吃山,雖說日子清苦,卻也樂得自在!」
風清揚從懷中掏出銀子交于她手中,「山中常有賊人出沒,你一個弱女子不要再上山來了。我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一世。這些銀錢你且收著,拿出做個小本生意也是使得。」
阿沅有些意外,隨即推辭道,「風大俠好意心領了,只是我已過慣了這樣的日子。再說我孤身一人,若是被人發現家有橫財,必將惹下大禍。人生于世,死生各安天命,我自當小心便是。」
風清揚還要再勸,但見她神情堅定,便不再堅持,只是感嘆她品性高潔,豁達睿智。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悵然若失。
阿沅見他走的遠了,施展輕功,一路趕回家中。夫人見他回來的這樣早,連忙問道,「可是事成了?」
他搖搖頭,「想不到山賊之中竟然有輕功如此出神入化之人,險些被他們發現。」
夫人見他衣袖隱隱有血跡,連忙找來金創藥,為他包扎傷口,「怎麼又受傷了,這樣不小心。」語氣中滿是嗔怪之意。
「都是我輕敵大意,只是他們傷得了我一次,決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他突然想起了好玩的事,整個人都輕松下來,笑著說,「今天我又遇到那個毛頭小子了,你道他是誰?就是與我約定好下個月十九比劍的那個華山派弟子風清揚!」
夫人吃了一驚,「怎麼會是他?他……有沒有看出破綻來?」
「那個傻小子,嗜武成痴,就快要走火入魔了。而且有小秋你細心描畫,旁人根本瞧不出來。」
小秋咯咯笑道,「依我看,那個傻小子八成是愛上夫君的美貌,故意在那里等候,想再演一次英雄救美吧。」
阿沅羞惱,「胡說什麼,不過是個楞頭青罷了。不過他到跟旁的武林中人不一樣,他所求的乃是武功進益,而不是什麼一統天下的野心。」
小秋心思細膩,只覺得他嘴上雖不說,心里卻對這小子另眼相看,實在讓人擔心,只得故作關心問,「如此……到真是個胸懷廣闊之人!夫君想要怎麼做呢?」
阿沅贊嘆道,「他若真是醉心于武功,我倒想指點指點他……」說完,望著窗外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