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只覺得整個人仿佛被月兌光的衣服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沒有一絲遮蔽,而那個撕掉他身上最後一塊遮羞布的人,竟然是岳靈珊。
令狐沖抓著岳靈珊的手,仿佛自言自語般問道,「小師妹,你說什麼?不可能,這不可能!」
岳靈珊沉著臉,一雙靈動的眼楮如魚目般黯淡無光,「是真的……」
原以為岳靈珊性子直爽熱情,誰曾想她與陸大有一樣,都是自私膽怯之人,怎麼會這樣?那個單純天真的岳靈珊哪去了?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是誰!」
許是第一次見到林平之這樣疾言厲色,印象里他永遠是那樣沉默內斂,說起話來溫和可親,令人如沐春風。他的性子有幾分酷似父親,樣子又俊,所以她心里對這小師弟,比照旁人多了幾分親昵。如今被他這樣責問,有些害怕,扁扁嘴,委屈的說,「我、我怎麼知道!當時天那麼黑,我……我看不清楚!」
究竟是看不清楚,還是不想看!這人曾是自己的妻子,就算沒有夫妻之實,可被她看到這番丑態,叫自己如何能面對她?
「師姐……你、你為何不出聲相救?就算你們敵不過他,還有華山派上上下下這麼多幫手……」林平之一時激憤,拔出腰間長劍,指向岳靈珊,高聲叫道,「我們同門一場,你怎麼能眼看著別人欺侮自己的師弟!」
岳靈珊沒想到林平之竟會用劍指著自己,立刻分辯著,「小林子,我當時怕極了……我沒敢出聲……六猴兒說若是被旁人知道,今後在華山派中就再沒有你立足之地了!小林子,我、我是為了你好!」
林平之此時此刻深恨當時沒有把姓陸的碎尸萬段!說什麼顧及自己的聲譽,怕自己被同門恥笑?若真是守口如瓶,又怎麼會刻意在自己面前提起?他分明就是想把這事鬧得人盡皆知!
「說什麼為了我好?你們這些人,一個一個就是像看我的笑話!岳靈珊,我真是看錯了你!」說完,長劍一指,竟向岳靈珊胸前刺去。
岳靈珊打了個激靈,向旁邊躲開,沖令狐沖道,「大師哥,快來救我!小林子他瘋了!」
令狐沖在一旁只覺得心痛不已,心痛林平之為人污辱,更心痛陸大有跟岳靈珊的冷漠自私,平日里那個熱情單純的小師妹怎麼變成這樣?若是換成自己,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不顧,也要跟那人斗上一斗,絕不能讓同門手足受欺。
他心里雖然埋怨岳靈珊見死不救,但看見平之對她出手,卻不忍見她受傷,連忙阻止道,「平之,快住手!有話好好說!」
可林平之哪里听得進這些話?眼前那兩張熟悉的臉,扭曲成一張張嘲笑譏諷的表情,恥笑他的不堪。♀他初時只是亂砍,漸漸的招式越發犀利毒辣,令狐沖招架的更加困難,只得對躲在身後的岳靈珊說,「小師妹,林師弟怕是走火入魔了,你先回去,我一個人應該抵得住!」
岳靈珊被林平之瘋魔的樣子嚇到了,急忙點點頭,飛也似的向崖底跑去。
林平之見岳靈珊跑開,飛身上前想要攔阻,被令狐沖擋住,令狐沖見他雙眼如珍珠蒙塵一般混沌,不復平日清明,連連勸說,「平之,你清靜些,你有傷在身,再這樣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
林平之眼前只看到令狐沖一臉壞笑的嘲諷模樣,長劍直指中路,竟是要與他拼命的架式。
令狐沖不敢大意,卻也舍不得傷了他。可惜風太師叔不在崖頂,不然有他老人家出手相助,容易許多。平之性子剛烈,那時在青城派,姓余的對他心懷不軌,他就算拼個魚死網破,也不許奸計得逞。本以為入了華山派有師父及諸位師兄照顧,再不受顛簸飄零之苦,誰曾想就是在這華山派之中,竟被賊人所污。而他最信任的師弟師妹,竟然眼睜睜見死不救!
他初時听到陸大有死訊,心里難過不已,不願相信他會是那種下手搶奪劍譜之人。可他出手傷了平之,不只如此,他與小師妹眼見平之受辱,竟不出手相助,實在可惱可恨!現在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竟會對珍愛的小師妹生了怨懟之意。
林平之招式越發毒辣,令狐沖當然知道,他用的不是華山劍法,而是他林家闢邪劍譜,心中驚駭非常。先不說這劍法威力極大,就算習得獨孤九劍,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再說即使能對拆幾招,平之強行運功,只會自傷其身!
想到那次在福州城外他真氣四逆,全身僵癱,險些喪命,令狐沖只覺得害怕,只能出聲阻止,「平之,快快住手!你再這樣強行運功,只怕性命不保!」
林平之殺紅了眼,哪里听得進這些?他身法詭異非常,令狐沖幾乎瞧不出破綻,就連他的招式也越來越看不清楚,只得屏息凝神,悉心應對。兩人你來我往斗了近一柱香的時間,勝負仍未分明,令狐沖暗暗感嘆,這闢邪劍法果然厲害,只有與之交手才能體會,難怪江湖中那麼多人都想據為己有。
令狐沖正在分神,冷不防被林平之將手中長劍挑開,隨即左掌平出,正中他的前胸。令狐沖氣血上涌,倒在地上。
林平之似乎並不想取他性命,長嘯一聲向山下疾奔而去。令狐沖怕他出事,也不顧上被師父責罰,起身跟了上去。他雖然著急,奈何有傷在身,到底被林平之甩在後面。
遠遠的見有人影向山上狂奔而來,走近一看,竟是勞德諾。
令狐沖原就疑心他對平之心生不軌。現在見了,更是礙眼之極,懶得跟他寒暄,「勞師弟怎麼往思過崖上來了?」
勞德諾不願與他廢話,「方才小師妹跑過來說林師弟發了瘋,師父命我前來看看。大師兄,私下思過崖若是被師父知道,可不得了。」
「我自然知道,可是剛才林師弟狂性大發沖下思過崖,我實在放心不下,你這一路竟沒看到他嗎?」
勞德諾搖搖頭,「不曾。若是如此,只怕要立即稟告師父!前幾日有人夜探華山派,師父雖然下令加強戒備,但誰知道這神秘人是否離開華山?他若真對闢邪劍譜志在必得,定然會想盡辦法逼問林師弟。他舊傷未愈又有新傷,真是落在別人手里,只怕……」
令狐沖方才見林平之招式利落,並未有任何不妥之處,「什麼新傷?是被那晚的神秘人所傷嗎?」
「當然是你好兄弟陸大有的杰作!不過大師兄,你人雖不在華山派,知道的卻不少啊!」
令狐沖听到他話語中譏諷之意,心中不忿,刻意激他,「自然是平之說與我听的。不過我很好奇,整個華山派數勞師弟你的醫術最是高明,那人竟然可以瞞過你的眼楮下藥,實在是奇怪的緊。莫非那神秘人就是勞師弟你不曾?」
他早就懷疑過勞德諾,只因他不但醫術了得,對平之也原非同門之誼那樣單純。雖然有心掩飾,但眼底常常的迷戀之情卻是抹殺不掉的。況且現在他與平之同居一室,又怎能受得了這般誘惑?想到就是眼前這人污辱了平之,令狐沖恨不得活剮了他。
提及那神秘人,勞德諾怒氣難平,「我若是知道那人是誰,定將他千刀萬剮,方能泄我心頭之恨!」
令狐沖听他語中之意不似作偽,「這麼說,那人不是你?」
「大師兄若還要在這件事上糾結,請恕不能奉陪。如今,沒有什麼是比找到林師弟更重要的了。」
令狐沖見他眉頭緊鎖,一片關懷之情,不由得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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