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只道今次定然粉身碎骨,但有林平之相伴相隨,生死與共,此生也無遺憾。♀不料下墜良久,突然後背處巨痛,原來這崖邊樹木茂盛,枝干虯結,竟是桂在樹上。而林平之雙目緊閉,右肩鮮血淋淋,竟將衣服泅濕,只是他的手仍舊緊抓著自己不放。
令狐沖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林平之重傷未愈又添新傷,喜的是危機之中與自己不離不棄,這分情意,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他心中激動,想伸手去模他的臉,卻听到 嚓一聲,這樹干無法承受兩人重量,竟然折斷。令狐沖下意識抱住林平之,兩人一起跌進一個水潭中。
令狐沖奮力掙扎片刻,終于抱著林平之浮出水面,現下只覺得金星亂冒,天旋地轉,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忽听得前面草叢中有人大聲□。令狐沖一凜,驚聲問道︰「是誰?」
那人大聲回答,「是令狐兄麼?我是田伯光……」說完連聲呼痛,顯然是身有劇痛。
令狐沖驚道︰「田……田兄,你……怎麼了?怎麼也摔下來了?」
田伯光道︰「還不是為了……算了,他若是知道,也決計不會感念我半分,我又何苦,又何苦……」語氣中竟全是沮喪。
令狐沖心想,難道方才竟是他田伯光使力想要拉平之上去嗎?如此說來,若不是他誤打誤撞,我與平之興許早就摔得尸骨無存。
林平之仍然昏迷未醒,右肩的傷口還在出血,許是疼的緊了,他雙眉深鎖,口中含糊不清低吟。
田伯光不禁又生了憐香惜玉之心,連聲催促,「玉磬子那一劍刺得極深,平……平之他……令狐兄,還是速速給他包住傷口,不然,他的血就要流干了。」
令狐沖點點頭,立即去解他的衣襟。果然如田伯光所言,那傷口極深,被水泡的發白,四周血跡已干,但仍有鮮血向外滲出。令狐沖環顧四周,見有杜鵑花盛開,心下大喜,摘下幾片花葉,嚼碎之後涂在傷處,又撕下一片干淨的衣衫,將傷口細細包好,這才放下心來,此時全身力盡,雙膝一軟,便即摔倒,滾在路旁。
他勉力掙開雙眼,見田伯光一雙眼楮直直盯著林平之□在外的肩膀,那目光熱切如火,像是能把人洞穿一般。想起田伯光三番四次對林平之意圖不軌,心中警鈴大作,連忙解下自己的衣裳,將林平之團團裹住,這才安心。
田伯光在一旁長嘆一聲,「令狐兄又何必這樣小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平妹傾城姝色,姓田的傾慕已久。如今美人在旁,不過多看上兩眼,以解相思之苦罷了。」
「田兄應該知道,世間之人對心愛之物珍之重之,恨不得駐之金屋,如何舍得與人共享?」
田伯光點點頭,「這倒也是,若我得了這般美人,定然將他藏得深深的,也不能叫旁人瞧去半分。」他低下頭,沉聲道,「可惜只怕是沒機會啦……令狐兄,我快死啦!請你做做好事,快……快將我殺了。」他說話時夾雜著大聲呼痛,但語音仍十分洪亮。
令狐沖大驚,「怎麼,你也受了傷嗎?」
「不只受了傷,還中了毒!」田伯光自嘲道,「想我田伯光風流一世,最後還是栽在婦人手里。我給人點了死穴,下了劇毒,命我將你請去,與我那小師父相會,便給我解穴解毒。眼下我請你請不動,打又打不過,屈指算來,離毒發之期也不過十余天了。」
令狐沖鬧了個紅臉,「休要胡說,莫要壞了儀琳師妹的名聲。♀」
田伯光急忙爭辯,「我幾時胡說過?那日在思過崖上你更不信,時到今日還要疑我。田伯光早晚是個死人,騙你又有何用?自華山回去之後,我便告訴那人你不肯相見,還一直問我你與何人一起……」
令狐沖心中一震,生怕他泄漏了風清揚的下落,忙問,「你說了沒有?」
田伯光悻然道,「呸,你當我是什麼人?姓田的既已答應過你,難道我堂堂男兒,說話如同放屁嗎?」
令狐沖連聲道,「是,是,小弟失言,田兄莫怪。」
田伯光道,「再說,若我告訴他你令狐沖與別人兩情相悅,只怕他定會相盡辦法也要殺了你那心肝寶貝!」
令狐沖連連稱是。田伯光不依不饒,「如再瞧我不起,咱們一刀兩斷,從今而後,誰也別當誰是朋友。」
令狐沖默然,心想,「你是武林中眾所不齒的采花婬賊,誰又將你當朋友了?只是今日你出手救了平之,又為我們多作隱瞞,總算我們欠了你的恩情。」
正想著,便感覺到懷中的人動了動,見林平之轉醒,令狐沖甚是激動,關切道,「平之,可還覺得哪里疼得厲害?」
林平之搖搖頭,「不過是些皮外傷,不礙事。」
「什麼不礙事,你舊傷未愈,現下肩上又添新傷,若不仔細將養,必是要落下病根。」
令狐沖這話說得極快,有些不容反駁的意思。林平之暗自驚詫,以令狐沖的性子,絕不會這般咄咄逼人。田伯光取笑道,「令狐兄何必這麼緊張,仔細唐突了佳人。」
林平之乍見了田伯光,不由想起前些時日險些被此人羞辱,不禁起了提防之意,「你怎麼會在這!」
田伯光氣得直叫,「你這小子真沒良心,老子為了救你跟你的情郎才會摔下來。你們不但不感激,反而把姓田的當作敵人,忘恩負義,忘恩負義!」
令狐沖連忙安撫道,「田兄莫氣,現下咱們三人同坐一條船,自當是守望相助才是。」說著,不忘對林平之使眼色。
林平之听到田伯光又在那里胡說八道,心知這人就是無恥,索性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只听令狐沖繼續說道,「咱們都受了傷,一時半刻也動彈不得,不如先在這里稍作休息,再尋路離開。」
田伯光點點頭,「橫豎我死在這里和死在華山之上,並無分別。想我田伯光臨死之前有美人相伴,確是死得其所。只不過令狐兄,這里又濕又冷,咱們衣服也都濕透,不如先生火取暖,免得凍壞了你那美人師弟,姓田的可是要心疼。」
令狐沖臉上一紅,又轉頭去看林平之,見他面帶不豫之色,不免有些埋怨田伯光口無遮攔。但一想到田伯光思慕平之不得回應,自己卻能得此人生死相隨,不由生出些同情。不論田伯光品性如何,能與自己傾心于同一人,也可稱得上知己二字。況且,田伯光雖然說話顛三倒四,卻也稱得上是磊落之人,不免又對他生出幾分好感。
田伯光哪里知道他的心思,連聲道,「令狐兄,你能不能起身?我來扶你。」他口中這樣說,自己卻掙扎不起。令狐沖要伸手相扶,臂上又哪有半點力氣?二人掙扎了好半天,始終無用,突然之間,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彼此之間盡是了然。
林平之哪里知道他們的心思,也只當是令狐沖與田伯光臭味相投,彼此引為知己。他幼承庭訓,于禮義廉恥四個字尤為重視,似田伯光這種人婬邪無恥,不知壞了多少女兒家的清白,毀了多少女子終身,偏他自己還引以為傲。這種人,就算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偏偏令狐沖不管前世今生都與他成了朋友,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想到這里,心中原本對令狐沖的好感,又消彌怠盡。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佯做關心道,「大師兄,你……你怎麼樣?」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只覺得左腳刺骨般劇痛,身子一歪,復又摔倒在地。
令狐沖與田伯光二人一左一右將他扶起,除去鞋襪,見左足踝處腫得高高的,所幸並沒傷到骨頭,休養幾日便無礙。田伯光直勾勾盯著那只玉足,只覺得入眼瑩白一片,心中暗嘆,這人從頭到腳,竟生的無一處不美,不禁有些羨慕令狐沖起來,若是自己可以模上兩下,就是死也值得。
林平之覺察到田伯光那露骨的目光,深恨這人心中隨時隨地都存了這般齷齪心思,偏他還毫不掩飾,若自己一再與他計較,到更像是婦人一般可笑。
令狐沖見林平之面帶不虞,連忙對田伯光說道,「田兄,看樣子咱們還要在這樣停留數日。不如你我二人去附近尋些野果來,寥以充饑。」
田伯光附和道,「這到是了,不然咱們都要餓死在這里。咱們兩個糙老爺們兒也就罷了,餓壞了你那小美人師弟,姓田的可是要心疼。」說完,還放肆的沖林平之擠眉弄眼兒。
林平之白了他一眼,下定決心再不與他說一個字。
見二人走得遠了,林平之慢慢挪到一處干淨地方,又尋了些枯枝生起火了。方才全身衣服濕透,風吹到身上,濕乎乎透著寒氣。他自幼錦衣玉食,何曾這般狼狽過,當下月兌了上衣,就著火烘烤起來。
田伯光獵了兩只兔子,正暗自高興,終于不用野果裹月復,不然日子久了,嘴里可要淡出鳥來。轉過彎來,見林平之正坐在澗畔洗臉,又見他洗罷臉,五指作梳,細細攏著頭發。彼時天色已晚,皎潔的月色照在他的臉上身上,竟如夢鏡一般,似幻似真。田伯光見他皓臂如玉,長發委地,如嫻靜處子一般,不禁看得痴了。
作者有話要說︰幕天席地,荒郊野嶺,月黑風高,不發生點兒神馬實在太對不起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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