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快去請妙春堂的張大夫!胡有!你去報夫人,說少爺受了重傷!請她速來少爺房里探看。♀」
胡府的管家胡尤今日剛從鄉下探親回來。這些天他雖人不在府中,但已將手頭一切事務交托給他信任有加的副總管賴何暉。這賴何暉自小在他眼皮子下長大,辦事穩妥,他很是放心。今日,他前腳才踏進胡府,賴何暉後腳便立刻前來匯報,雖然有些著意了,但這份忠心卻讓他感覺很舒服。听了賴何暉的匯報,他亦覺得這府中一切事務料理得井井有條,賴何暉果然沒讓他看走眼。
哪知這才剛剛放下心來,大門處卻起了亂子。眾家丁抬著胡府的大少爺胡績德哄亂地闖了進來。胡績德那滿臉汗水和慘白的臉色,將胡尤嚇了一跳。而當他看見胡績德的傷處竟是寶貝子孫根時,更加魂飛魄散,立刻令家丁快去將南京城最好的妙春堂大夫請來。這事,拖不得,如果有什麼差池,他可擔當不起老爺的怒火。老成持重的他,當然馬上命人將夫人請來。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胡績德抬回他的房間。「啊!」一個家丁手下不知輕重,將胡績德的腿往上一抬,方便將他平放于床上,哪知這輕微的一動,便讓胡績德疼得如殺豬般叫了起來。
「狗東西!滾一邊去!」胡尤趕快上前接手。胡惟庸生性畏妻,在老婆周氏面前一直低聲下氣,不敢有違,更加別提娶妾了。因此,年過五十了,才只得一個兒子,全家視若珍寶。胡尤自然不敢大意。
胡績德仍是吸著冷氣面青唇白,象蝦米一般躬身縮在柔軟的床錦之上。嘴唇哆嗦著,疼得說不出話來。「大夫怎麼還不來!胡有!你再去請!」胡尤見胡績德疼痛難當,不由皺起了眉頭。
「績德!績德。你怎麼了!」那胡有還未出門,胡惟庸的夫人周氏便焦急地沖了進來。♀她四十左右。面敷脂粉,保養得宜,看起來竟仿如三十幾許的人。今日周氏進宮與皇後敘家常,剛返回府里,便听得僕人奉胡尤之命來稟告胡績德受了重傷。她頓時嚇得六神無主,急匆匆地趕了來。
「娘……」胡績德忍著疼,微弱地喊了一聲。周氏撲到床前。見胡績德雙手捂著襠部,痛苦的緊縮著雙腿,不由得一陣心疼。轉頭對胡尤斥道︰「大夫呢!大夫怎麼還沒來?」
胡尤趕忙上前說道︰「已經著人去請了兩次了,妙春堂的妙手張應該馬上就到了。」
周氏知道胡尤辦事老成。便也不再言語。拿出帕巾為胡績德擦去滿臉汗水,連聲安慰道︰「績德,你忍耐些,大夫很快便到了。」
周氏見胡績德仍是疼得發抖,心中更加如刀割一般。又疼又急一股火氣無處發泄。她看到那群畏縮的家丁。頓時心頭火起,咬著銀牙怒道︰「你們這群廢物!讓你們保護少爺,你們竟讓他受了如此重傷!來人!每人拉下去重笞三十!」
那群家丁頓時撲通撲通全跪在地上,大呼冤枉。「娘……不關他們的事。」胡績德見周氏要責罰那些家丁,便忍著痛說道。
「績德……」傷在兒身疼在娘心。周氏見胡績德疼得青筋暴露,眼淚便忍不住流了下來,「績德,是誰打傷你的!你告訴娘,娘給你作主!」
胡績德輕微地搖了搖頭道︰「娘,是一個女魔頭。」「女人?」周氏楞了一下。知子莫若母。胡績德的花花德性,周氏自然最清楚。如今听得竟是被一個女人打傷,這里頭究竟發生什麼,她自然能想得到。
「孩兒沒有胡作非為。只是為了討回被人拖欠的銀錢。哪知那女魔頭突然暴起傷人,孩子猝不及防才會被她踢傷。♀」胡績德說了這幾句話,臉色更加煞白了。
「那女魔頭現在何處!」周氏听了柳眉一豎,平日無理也要三分鬧,如今自家兒子並無出格之舉,竟遭此無妄之災,如何能罷休!
「少爺!少爺!」那跟蹤徐增壽一行的家丁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大呼小叫什麼!」周氏正怒火攻心,听了便罵道。那家丁被責罵頓時不敢出聲,偷眼看了一下床上的胡績德,小聲道︰「夫人,小的尾隨踢傷少爺的那伙人,發現他們進了其方巷。」
「其方巷?」周氏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听過這個名字。「便是那莫問一家所在。」胡績德哼哼道。「又是他們!」周氏怒道,「上回他家女兒偷了咱們府中的東西,還沒和他計較,如今竟敢勾結別人來打傷你?!」
周氏又指著那群家丁喝罵道︰「你們這群廢物!少爺受傷時就應該奮勇擒拿惡人!如今竟連一個女人也抓不住!還任由她四處亂跑!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將她抓了來!」
「不成的……」胡績德又忍痛說道。「為何?」
師父請入懷
周氏疑惑道。
「她,她和徐家那四混子在一起。」胡績德恨恨地說道。他何嘗不想當場將徐寧抓住,好好折磨一番,但他從小與徐增壽相遇爭斗,從來都是輸得清潔溜溜。如今徐增壽再次在旁虎視眈眈,他豈敢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徐增壽帶著徐寧等人揚長而去。
「徐增壽?!」周氏听了咬了咬下唇,恨聲道,「魏國公府又如何?難道便能欺壓良善無故作惡嗎?我這便去為你討個說法!」她看著寶貝兒子不住捂著襠間的痛苦模樣,更加難受,激動之下,便要去魏國公府討個公道。
「娘……」胡績德急忙阻止。
「夫人……三思啊!」胡尤也撲通一聲跪下,大聲勸阻。
「還是等爹爹回來再作打算吧。」胡績德艱難地說道。他雖是公子,但也知道徐達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是朱元璋眼里的紅人。如此冒冒然打上府去,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只怕連累到他在朝中為官的父親。
「是啊,夫人,如今老爺尚在朝中,您一人前往魏國公府,怕是不便啊。」胡尤也勸道。
周氏听了也覺有理,只好再次坐下,在床邊溫言撫慰胡績德。
「張大夫,這里,快。」窗外傳來胡有的聲音。張妙手常常來府中出診,對這里輕車熟路,很快便見到了胡績德。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胡尤及周氏。隨後便從藥箱中取出剪子,小心翼翼地剪開胡績德的褲子,將傷處觀察了一下。只見那傷處雞飛蛋打,紅腫得猶如成熟的小蜜桃,在枝椏間搖搖欲墜。
「啊!」周氏見狀腦中一暈,身子輕晃幾欲暈倒。胡績德這子孫根如此受虐,不知還不能能傳宗接代。這胡家,可就這一根獨苗!胡尤趕快上前扶住周氏,將她引至椅中坐下。
「張大夫!張大夫,你可要好好看看,一定要救救績德。」周氏緊緊抓著椅靠急道。
「夫人稍安勿躁,老夫自當盡力。」張妙手答道。
經過長長的一段診治後,張妙手終于吁了一口氣。周氏連忙上前探問情況。張妙手笑道︰「夫人放心。胡少爺這傷暫時已無大礙。將養些時日,應能恢復。」
周氏懸著的一顆心此時終于放下。張妙手又神色鄭重地交待道︰「不過,將養之時,絕不可近,還請胡少爺忍耐。」
「若近會如何?」胡尤問道,自家少爺他知根知底,讓他不近,不若讓他自宮。
「將養之期若近,便會皮開肉綻無回天之力了。」張妙手搖了搖頭說道。
「啊!」周氏听了頓時點頭,「張大夫放心,我定會令小兒節制!」
胡績德躺在床上,听了禁忌之說,只覺苦悶之極,眉頭緊鎖。
當胡惟庸知道胡績德受傷時,已是酉時。今日散朝後,朱元璋特意將他留下,取出刑部關于《大明律》的一些推廣建議,包括三冊一套的《大誥》。《大誥》純是圖畫,內容依《大明律》而起,畫風簡單明快,讓人一目了然。朱元璋對《大誥》很是看重,就一些細節與作為中書省右丞相的胡惟庸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所以,當胡尤派去通知胡惟庸的家丁,在宮門口快被風吹成冰棍時,才見到加完班的胡惟庸。
胡惟庸一听家中獨苗被人傷了最重要的部位,心急如焚,不斷催促轎夫加快腳步,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時間內,見到了胡績德。
胡績德上過藥後,疼痛已減輕,臉色好了許多。胡惟庸揪著的一顆心才稍微放松了些。很快,他便想到了始作俑者。
「什麼?這事還牽扯了魏國公府?」胡惟庸在听了周氏怒氣沖沖地「哭訴」後,皺起了眉頭。
「怎麼?和徐達那老小子有關,你就不敢為咱們兒子做主?」周氏見胡績德沉默下來,便譏諷道。「你若不敢去找他,我自己去!橫豎要他家給個說法!」
「夫人!」胡惟庸見周氏急躁不已,便拉住了她,慢言細語道,「夫人,那徐增壽既無出言又無出手,你說,咱們上魏國公府討什麼說法?沒得讓他家看了笑話!」
「再者,那女子前往莫問家,焉知不是莫問同伙?」
周氏被胡惟庸兩句問得說不出話來。但又心疼胡績德,只好恨恨地說道︰「我不理這些,反正,你要給績德作主。此番他可受了大苦。」說罷又嚶嚶哭了起來。
「這是自然。績德是咱們的兒子,老夫豈能看著他受難?」
胡惟庸為胡績德掖了掖被角,眼里閃過一絲狠辣,
「惟今之計,唯有先將那女子和莫問一家抓了來,方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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