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這鬧市里爭辯起來,時間一長,便引得數人圍觀。♀徐寧上前問話時,便已有人在旁對著那少年指指點點。
「我……我不姓彭。」少年雖然被人指點之下,面露驚慌,但听了徐寧問話,仍搖了搖頭。
徐寧見他被老婦人的兒子扯著衣袖,張口結舌,只會不停否認,卻說不出其它話來,看起來似乎頗為老實。
「這位老人家,剛才確非這位小哥撞得你。我就在你後面走著,親眼所見,是馬車奔過時,車轅上的飾衣,擦到了你。」徐寧大聲對老婦人說道,她又指著少年,「這位小哥先前在那攤上看折扇,見你摔倒了,便奔過來相扶。」
「你有何證據?」老婦人的兒子皺著眉看了一眼徐寧,惡聲惡氣地說道。「你該不會是這小子的什麼人吧!」
「有何證據?折扇攤老板就在那里,咱們一問便知。」徐寧往左邊一指,幾人都看見街對面確實有家折扇攤。現在正值盛夏,折扇適銷,攤主生意正旺,一群人將他的攤子擠得密密實實。
「啊!對極!適才我就在挑選折扇!攤主一定記得我!」那少年眼楮一亮,對徐寧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心道這位姑娘真是聰明。
「問就問!」那男子甕聲甕氣地說道。老婦人也頻頻點頭,表示願意弄清楚這個問題。
那男子扭著少年,從人群中擠開一條道,一路直奔到折扇攤主面前。
「啊?客官你又回來了?適才你扔下這灞橋扇匆匆離開,我還以為你不要了!這扇可是很搶手的!」那攤主一抬頭看見少年,登時滿臉喜色。剛才這少年選的可是玉柄灞橋紙扇,一柄高值十貫,今日尚未賣出一柄。這少年一來便挑了兩把,給他印象十分深刻。哪知正要付錢時,那少年又匆匆轉身跑了,令他有些失望。如今見他又轉回攤前。生意有望,自然臉容滿面。
眾人並未說明來意,那攤主便自顧自地說了這一大段。如此一來,眾人都听明白了,這少年並未撒謊,剛才確實在攤前購買折扇,不曾跑到街的另一邊撞老婦人。
「這小子先前在此買折扇?不是在街對面撞傷了人?」男子狐疑地看了一眼攤主,又說道,「若是如此,適才爭執時。你為何不出面與他澄清?」
「澄清什麼?」攤主有些模不著頭腦。
「這位小哥適才見這位老人家摔倒在地。便奔上將她扶起。哪知這位老人家認為是這位小哥撞得他。兩相爭執不下。請您做個鑒證呢。」徐寧言簡意賅地說了前因後果。
她听得那老婦人的兒子詢問,環顧了一眼從購扇自動轉變為圍觀群眾的顧客,心下明了,笑著指著這些人。對老婦人的兒子說道︰「你看,這折扇的生意如此之好,被人圍得水泄不通,攤主根本看不見街對面,哪知道你在冤枉這位小哥?若他看見了,自然會出來澄清啦!是不是?」最後一句卻是轉頭向攤主而問。
那攤主是生意人,頭腦轉得極快,見此情形,簡單一想便知曉了大概情況。立刻說道︰「這位姑娘說的是。這位大哥,適才這位小哥確曾在我這挑選折扇。後來有人呼痛,這位小哥才扔下了折扇往外走的。他做什麼咱不知道,可是咱不能說瞎話,小哥確實是听到了有人痛呼。才往外走的。我也听得了,似乎是個老嬤嬤的聲音。」
如此一來,真相大白。
「真對不住了,孩子!你看我這老糊涂的,竟不識好賴人!」老婦人听了攤主的話,知道冤枉了少年,上前拉住了少年的手,一個勁地責怪自己。♀
「啊,老人家,別別別,您別這樣。現在說清楚就沒事了。我沒事的。」那少年見老婦人激動,登時緊張起來,一個勁地擺著手,表示沒關系。
徐寧見他窘迫已極,漲得一張臉通紅無比,只覺得這少年甚是老實可愛。
眾人見事情已經解決,無熱鬧可看,盡皆散去。徐寧記起還沒去衣錦閣,轉身也待離開。
那少年卻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徐寧行了一揖,感激地說道︰「多謝姐姐相助。」
徐寧見他很是有禮,作揖之勢一板一眼十分優雅,便也認真施還了一禮,笑著說道︰「不用客氣。小哥樂于助人,自有善報。」
那少年又是一番謙辭。此刻困境緩解之後,少年的言辭之間又揮灑自如,透著鎮定自若的神態,與剛才被老婦人的兒子言語威迫所表現出來的不知所措,大相徑庭。
徐寧對他甚有好感,便說道︰「小哥日後的膽子可要大些,莫要被人一激,便亂了分寸。如現在這般從容不迫便是了。」
哪知那少年听得徐寧言語,臉上立刻顯出驚訝之色,奇道︰「姐姐怎麼知道我的膽子不大?」
「……」徐寧心道剛才那樣的情勢,你一句話都說不順溜,難道還看不出你膽小嗎?
少年苦惱地撓了撓頭發,說道︰「爺爺也說我太膽小了。可我不是膽小,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便多學學吧!多和朋友一起玩,處得多了自然就會了。看你這模樣,應該家里很富貴,很少讓你和人接觸吧。」徐寧看著這十二三歲的少年,見他年紀雖幼,頭上的束發冠卻是玉制,質地通透,顯非俗物。而且,他身上所穿的衣物雖然看起來較普通,但經過衣錦閣強化訓練的徐寧,卻一眼便認出這布料是由價比黃金的西域天蠶絲織就,穿起來舒適透氣不褶皺。這面料太貴,相熟的人里,徐寧記得只有朱棣的衣服多是此面料。
「朋友?」那少年想了想,苦惱地說道,「我不知道什麼樣才是朋友?」他想起了對他百依百順的那些僕人,從小看著他長大,這應該不算朋友吧?
「……朋友就是可以一起說是非、一起搶東西吃,一起罵人,無論你變得如何,也要幫著你的人嘛!」徐寧隨口說道。
「我爺爺說不可以罵人,罵人是有損臉面的事。」少年認真的看著徐寧,嚴肅的說道。
徐寧驚愕地張大了嘴看著他。心里想著自己雖然也是斯文人,但象他這樣的年紀時,早已將中文、外語、本地話的罵人內容學了個遍,當然,學歸學,並不曾真用。
「你爺爺說得對。可是當你被人罵了,當然應該罵回去。這個嘛……叫禮尚往來。咱們不是最講究禮儀的嘛!」徐寧仗著當年辯論隊的底子,胡扯八道。
那少年被徐寧這麼一忽悠,登時有些迷糊,覺得面前的姐姐說得也有些道理,但又隱隱察覺好像哪里有些不對,
「總之,多交些朋友,多和小伙伴們一起玩耍,你會變得越來越聰明的。」徐寧拍了拍少年的瘦弱肩膀,微笑著鼓勵他。
「姐姐,那麼現在你是我的朋友了吧?」少年听了徐寧的話,想起剛才徐寧幫他「罵回去」的壯舉,揚起一張小臉,期待地看著徐寧。
「哈哈,現學現賣呀?姐姐當然是你的朋友啦!」徐寧被少年認真無比的神情給逗樂,只覺得這少年純真無瑕得象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憐愛之情油然而生。
「太好了!」少年見徐寧應承,頓時高興地歡呼起來。但這少年心懷才一露頭,他便很快又縮了回去,擺出一副中規中矩的小大人模樣。
「你怎麼啦?」徐寧見他轉換得如此之快,不由大奇。
「我爺爺說,喜怒形于色是不穩重的表現。」少年老老實實地答道。
「……」徐寧再次無語。她看著眼前這極力裝出一副成竹在胸模樣的少年,不知是贊賞好還是皺眉好。
「好吧,咱們是朋友了,可以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嗎?」徐寧決定不再跟他的爺爺較勁,轉而問起少年的個人問題。
「我叫……雄文。」少年猶豫了一直,說道。
「雄文?」
「嗯,英雄的雄,文華的文。」少年點點頭。
「又是英雄又是文華,文武雙全,看來你家人對你期待很大。」徐寧听得這名字,不由笑了。
少年卻不覺得好笑,面上露出苦笑,但也沒有說什麼。
徐寧知他必有隱情,也不追問,笑著說道︰「我叫徐寧。雙人徐,寧靜的寧。我長你幾歲,以後你叫我姐姐,我叫你小文,可以嗎?」
「當然可以。」雄文眼里露出喜色,毫不遲疑地點頭答應。
「好了,姐姐現在要去逛街,你早些回家去吧!」認識這樣一個單純如紙的少年,徐寧心里也很開心。但是想著在此耽擱了不少時間,還沒去衣錦閣,也只得依依不舍地告別。
「姐姐,我和你一塊逛街,好不好?」雄文靦腆地說道。他出來大半天了,見這街十分熱鬧,便擠進來瞧瞧。但他極少逛街,才逛了一會,便因為會講價或無知,被人騙了不少銀錢。他只是單純而已,並非蠢笨。幾次下來,自然也知道是他自個的原因。此時見了「英勇」的徐寧,便生出了結伴而行的念頭。
看著面前那雙撲閃著滿滿期待的純潔眼楮,徐寧無論如何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吧,咱們,走起!小伙伴一塊玩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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