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道難 第209章 筆下

作者 ︰ 須尾俱全

一只不起眼的黃銅木小箱子,蓋子被掀了開來,大喇喇地將肚皮里的東西展示在人前——

與往日相比,這只小箱子的肚囊如今不可謂不鼓脹了——一張田莊地契、一張魚鱗圖、四張疊在一起的商鋪文契——正中央,是一卷厚厚的銀票。

這筆銀票是小木箱和它的主人所迎接過的最大一筆數額——五千六百兩。

一只素淨皎白的小手輕輕地把銀票取了出來。里頭有好些張五兩十兩的小額票子,一共六十七張銀票,充滿份量的一疊,立即就填滿了那只手掌。

換作往常,忽然之間得了這麼多錢,只怕顧成卉都要興奮得跳起來了——可是今天她面上的神色卻有些古怪︰又像是有些滿足、羞澀,又像是有幾分埋怨和失落似的……不過好在屋中無人,倒沒有人看見她的復雜神態。

數了數,連帶上回買商鋪剩下的錢,小富婆顧成卉的身家一下子暴漲到了六千兩。她將銀票和一些散碎的銀錠子、金珠兒什麼的一股腦兒放進了小箱子,上了鎖,埋在了衣櫃的深處。

往常只有幾百兩的時候還不覺得,錢一多,頓時怎麼瞧衣櫃怎麼覺得不保險了。

顧成卉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揚聲叫進了半夏來給她研墨備紙。

「這是最後一次在黃婆子當值的時候送信了。叫你哥哥警醒一點兒,這封信無論如何都要給我安安全全地送進沈……沈騎都尉的手里,但凡出了一絲兒差錯,後果只怕都要嚴重得很!」鋪開了紙,還沒有下筆,顧成卉先是神色凝重地囑咐了一遍。

這一通話,倒是叫半夏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姑娘,您方才去見的不就是沈騎都尉嗎?怎麼當面兒沒說。卻又寫起了信來……」

「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本來就很冒險了,豈能安安穩穩地讓我們好好兒說話?」顧成卉一邊說。一邊蘸飽了一筆墨,緩緩地寫下了第一個字。

從前院回來的一路上。她已經將自己的思緒都整理過了一遍了,因此很清楚自己要寫些什麼、又要提醒對方些什麼。

顧成卉想告訴他的是,這件事好像並不簡單。

——自從西北境內出現了成群的反賊亂黨之後,朝廷軍反應迅速,即刻開駐了一部分軍隊前往西北,進行鎮壓打擊。原本以為能夠在短時間內解決掉的小股叛亂,不料卻有如扎根之野草。燒不盡、吹又生,在京城兩次暴亂之後,竟還有了隱隱壯大的趨勢。

經過朝廷兩次加派軍隊,如今西北軍和亂黨眾卻正式陷入了一種奇怪的膠著狀態——不知出于什麼原因。雙方始終無法正面會戰,而是今天你吃我一口,明天我再啃回來。糧草源源不斷地往西北輸送過去,戰死的士兵就地掩埋——可是原本不過是一些散兵游勇、莽林鄉眾的亂黨,居然硬是與正規軍抗到了現在——這簡直沒有任何道理!

大概正是出于這種「牛刀殺雞卻殺不死」的不甘心理所驅使。皇上這一次下了狠心,派出了軍隊里真正的精英皇旗軍——皇旗軍如同是大盛朝這一把鋼刀的刀刃。軍內從上至下的各級將軍軍官,均是皇上精心挑選出來的、聲名才干過人的精強武將。這已經不是牛刀了,或者說是屠龍刀也不為過——因此雖然戰事頻頻,可朝中、京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氣氛。

叫一個七尺大漢去打幼童,誰還會擔心結果呢?

——顧成卉就很擔心。

不為別的,她總覺得這些亂黨的行事作風,讓她覺得有些隱隱的熟悉感。第一次她親身經歷過的暴亂、第二次自殺式的焚城,包括使用龐氏騙局來為亂黨提供資金援助——

要說感想的話,顧成卉覺得這些亂黨實在是太專業了。

尤其是自殺式焚城一事,老叫她心里有些隱隱的不安——到了什麼地步,人才會往自己身上淋上火油,趁夜燒掉了兩條街?「光復前朝」四個字,難道真的有這麼大的魅力,叫人舍生忘死?

基于這些想法,她在信中向沈晏安提出了幾個疑惑之處——但是生怕他來不及回信便要走了,她只好針對這幾個疑惑,又寫下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以及若是這些猜想不幸屬實的話,接下來又應該怎麼辦。

老實說,沈晏安會不會听她的意見,顧成卉是一點把握都沒有。不過當她長長的六頁信紙寫完了以後,顧成卉心里卻忽然感到安慰了不少。——不管怎麼樣,她都盡自己所能地出力了!

吹干了墨,幾大張信紙裝了厚厚的一信封,顧成卉依舊在封口處滴了蠟,便交給了半夏,囑咐她拿出去送到玳生手里。

半夏將信封仔細地收在了懷里,忙告退出了門。才走到院子里,卻正好瞧見忍冬領著顧成華朝主屋的方向走來。

見到半夏迎面而來,忍冬不慌不忙地沖她點了點頭,道︰「姑娘可在屋子里?二小姐來看看姑娘。」

半夏向顧成華行過了禮,應了一句「正是」,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打了幾個轉。

如果說往日顧成華的模樣,就像一汪端莊柔和的湖水,今天這片湖卻好像突然結了泥濘。也不是說她神態有異——她仍舊一臉親切的微笑,還沖半夏點了點頭呢——可不知怎麼,半夏始終覺得她的臉好像突然僵硬成了一塊硬泥板似的。

顧成華目光掃了一邊這個細眉毛、圓眼楮的丫鬟從自己身邊匆匆走過,心中不知不覺閃過一絲念頭︰「她胸前的衣服怎麼鼓鼓囊囊的。」

只是她心神全被方才听見的消息給牢牢佔據了,這個念頭在腦海里一晃而過,腳下加快了步子,隨著忍冬走到了顧成卉的屋門口。

門簾子已經換成了如同煙霧一般輕柔彌漫的薄紗,幾層明綠、淡藍、月白,各不同色的輕羅紗卷疊在一塊兒,顯出了屋子主人與眾不同的別致品味。

忍冬打起了門簾,顧成華抬步跨過了門檻。

她一抬眼,只見顧成卉那縴細的身姿端坐在桌前,手中握著一支筆,正在伏案寫著什麼。听見了聲響,顧成卉撂下了筆,抬頭笑道︰「二姐姐當真是稀客,怎麼想起來瞧我了?」

顧成華端著一張笑臉,沒有應聲,反而迅速幾步走到桌前,飛快地打量了一下桌上的紙。

不過是一張練筆時所寫的大字罷了。顧成卉靜靜地望著她。

顧成華端詳了她的字跡幾息工夫,轉頭笑道︰「五妹妹方才去了前院,是去見了沈二公子罷?是因為什麼事?」語氣十分篤定,一雙眼緊緊地盯著顧成卉的臉。

沈二公子……通過這個稱呼,顧成卉有些敏感地意識到,似乎顧成華還不知道沈晏安如今的官職。

她沒打算把這一點透漏出來,只是隨即好像怔了怔似的恍然道︰「啊……二姐姐知道了?」顧成卉住了聲,有些猶豫地轉了轉眼楮,帶了幾分歉意地笑道︰「父親不許我同別人提起來呢。」

顧成華探詢、狐疑的目光,簡直快要把顧成卉的身上燒出來兩個洞似的。

「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連自己家人都不能說?」半響,她才有幾分僵硬地笑了起來。顧成華一面揚起了毫無笑意的嘴角,心里飛速地閃過了老夫人說過要將顧成卉嫁一個好人家的話來……

「只是涉及到了一些公事……二姐姐也知道,我當初是與那些反賊打過照面兒的。」顧成卉含混地說了一句,笑道︰「听說那一位公子要去西北戰場了,因此特來打听詳細……」

這一句話果然立刻轉移了顧成華的注意力——她甚至連這個說法當中不自然的地方都沒有發覺,只有些愣愣地,幾乎是跌坐在椅子上一般,目光似乎都放空了。

「西北……他是要去打仗?」

顧成卉輕快地點了點頭,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來,轉頭笑著吩咐忍冬——「怎地還愣著?快去把前陣子送來的桂花湯拿來,給二姐姐泡上一杯呀!」

這副演技或許當真騙過了顧成華——她坐了一會兒,雙眼只不住地在顧成卉身上來回掃視,忽然笑道︰「五妹妹當真客氣。對了——我差點忘了!瞧我這記性——」她神情又恢復到了往日的模樣,道︰「我回來了這麼久,卻還沒有和以往的閨中友人們見過面呢。過幾日我要辦一席酒請幾個姑娘女乃女乃來吃,你和六妹到時來玩兒——好叫她們也瞧瞧我的漂亮妹妹們!」

瞧她眼里不由分說的堅定神色,似乎根本沒有打算讓顧成卉有推托的余地。

而顧成華身為嫡長姐,顧成卉也實在沒有什麼理由能夠推托——她再一次感到古代的條條框框真是惱人極了——當下只好笑道︰「我定會多注意些兒,不丟了二姐姐的人。」

顧成華噗嗤一笑,站起身來。臨走的時候,她低頭瞧了一眼桌上的大字,聲音甜蜜地道︰「五妹妹這一筆字寫得真好。」說罷,這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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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一臉不信任的表情……我知道我手殘寫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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