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白活了這一世,消極怠工,命道未全。♀你怎麼說?」
「簡單,重來一次!」
于珊剛听清兩句話,正想發問,就覺得一陣風出來,接著就人事不省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于珊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疼,頭也昏昏沉沉的。
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眼楮睜開,可入目的物事,入耳的聲音,只讓她恨不得自己眼楮是失明的,耳朵是失聰的︰粉紅的紗帳,左右用紅銅掛鉤掛起;再往外看去,是用貝殼穿成的響簾,響簾隨著門外的微風叮鈴鈴的響,透過窗子,還可以听到院子里幾個小丫頭在嘰嘰喳喳的說笑……她不敢置信的費力將手舉到眼前︰瘦瘦的小小的……頹廢的將手落在額頭上,這一落,打破了她最後的希望︰沒錯,燒的滾燙……
老天爺真是「厚待」與她,先是莫名其妙的穿越,然後又重生了?可這「大富大貴」的苦日子,實在不是她消受的了的。難道還要她再活十年,然後再被皇後娘娘賜死一次?
于珊正苦惱呢,就听見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聲音︰「小紅,你去看看四小姐醒了沒有?如果醒來,告訴小姐不要亂跑,安心養病。」
「哎!」小紅立即應了下來。
于珊等呀等,也沒見小紅進來,她暗嘆了一口氣,心道︰一個兩個的都是陽奉陰違的。
听聲音,于珊知道吩咐人的是雨冰,母親身邊的大丫鬟,應該是受了母親的吩咐來探病的,與前世一樣連門都沒進就走了;應聲的那個是自己身邊的丫鬟小紅,平時好吃懶做些,她可以不計較,可眼下她都病了,這丫頭竟敢晾著主子,生生把原裝的于珊給照顧死了,如果,小紅盡點心,說不定,于珊就不會死,而她就不用穿越了!
想當初剛穿越來的時候,不懂古代的規矩,只得小心翼翼的,裝傻充愣,唯恐踏錯一步,遭人猜忌,連個丫鬟都不敢發落。可眼下不同了,她知道于府的所有事,完全不怕被拆穿,更知道這兩個丫頭這樣玩忽職守,若是踫上規矩嚴的主子,都好直接被打賣了!
想到這,于珊鼓鼓勁力氣,使勁喊道︰「小紅,進來!」可能是燒的久了,原本清脆的聲音有些沙啞,而且聲音並不大。
過了好一會,小紅才不緊不慢的進了偏房,看著于珊道︰「小姐你醒了?那我去告訴雨冰姐姐一聲。」說完就要離開。
于珊氣不打一出來,發火道︰「滾回來!倒杯水過來!」
小紅愣了愣,看到于珊燒的皮裂的嘴唇,撇撇嘴,走到外間倒了杯茶水,遞給于珊。
于珊渴極了,也不管茶水冷不冷,一口喝掉,又吩咐說︰「再倒一杯!」如此喝了四杯冷茶,才完全清醒過來。
到第五杯上,小紅有些煩了,遞水的時候有些撒了出來,于珊也不接茶杯,狠狠的將她的手撥開,茶杯摔碎在地上,于珊強自忍著虛弱訓斥道︰「孫嬤嬤沒教你規矩嗎?還是說院子里上連熱水也沒有嗎?」
門外閑談的丫鬟們听的聲響,忙進了屋,見于珊滿臉通紅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小紅站在床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她們平時雖然看不上于珊,可她好歹是長房的嫡小姐,眼下這嫡小姐在氣頭上,病中倒是顯出十足的氣勢,給了人一種貴人的錯覺,是以幾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口說話。
于珊攢了攢力氣,才說︰「都是啞巴嗎?小紫,服侍我穿衣,陪我去靜安堂。」
「小姐,老夫人今日剛回府,夫人讓你養好身子再去給老夫人請安,不必急于一時。」小紅眼見于珊要起身,急忙插嘴。
于珊這才想起,前世老太太四年前離府去往廣華寺禮佛,四年間不曾回府,她穿越而來的第一天就是老太太回府之日。前世還曾懷疑古代九月份有什麼大的節日,使得府上大張旗鼓的熱鬧了數日,也是日後徐嬤嬤嘮叨說,別的小姐少爺一大早就裝扮好了,等著迎接老夫人,討個臉熟,唯有于珊,錯過了露臉的機會。
于珊想到這,臉上帶了些黯然。前世自己不曾在意這些事情,可是此刻想來,應該是因為老太太要回府,府上籌備良久,加上于珊不得寵,竟沒有主事的人在意小于珊是否病了,更不用提為小于珊延醫請藥了。
于珊並沒有埋怨老太太的想法,換句話說,這都是命。想當初她的日子實在算不上好過,她穿越過來整整昏昏沉沉了二十多天才好轉,期間也沒人請醫延藥,讓她一度懷疑自己佔用的身子是不受寵的庶女。
「無妨,我去靜安堂請個安就回來。祖母離府有些年頭了,如今歸來,做孫女的,怎能不迎接。若是怪罪起來,還不是要算在母親頭上。行了,都不必說了,給我換衣服。」
若是往日,幾個丫鬟早勸開了,可是眼見一向怯懦的四小姐先是發了火,然後又分析的頭頭是道,而話里話外都顯出幾分不容置疑,幾個丫鬟實在沒膽子勸說。于是,幾個丫鬟兵荒馬亂的給四小姐洗漱裝扮,倒把小紅擠到了一邊。
洗漱完的于珊,除了臉蛋有些發紅,嘴唇有些發干,倒也看不出生著病。
靜安堂里此刻一片歡聲笑語,于老太太本是不喜熱鬧的清淡之人,否則也不可能清湯素菜的在佛寺禮佛四年。可眼見子孫滿堂,個個都精神飽滿,于老太太也很欣慰,眉開眼笑的听著小輩們逗趣。
「母親,此次說什麼也不能讓您走了,府里沒有您這主心骨在,真是心里不踏實。眼下媳婦月份雖然還小,可兩個弟妹也不幫襯著媳婦,到時候臨陣磨槍,難免出紕漏。可巧您願意回府了,真是咱們府上的造化。」楊氏小心的恭維道。
老太太微斂了笑意,說道︰「老大家的,我在不在府上,你都是于府的當家主母,雖說你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但主母這個責任可不是你撒嬌賣乖就能卸下來的。」
「母親,看您說的,兒媳是那種推卸責任的人嗎?」楊氏忙嬉皮笑臉的打諢。
于爵爺放下茶杯,看著老太太說︰「經此一次,你是哪里也別想去了。當初應承我不日即歸,我竟不知道,哪家府上的不日竟與四年相同。更可惡的是,去接你都找不到人!」
老太太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決定不理睬。老太太看著屋內玩鬧的幾個小輩,總覺得缺了一個,細看下來,還真發現于珊不在。于是問道︰「珊姐兒怎麼不在?」
正巧于珊走到了靜安堂外,听得聲音,眼眶先濕了,就是這個聲音。前世她裝傻充愣,不善言語,府上都說長房嫡小姐是傻子,只有祖母不嫌棄她,覺得她文靜可人,更是時不時的讓人把她帶到靜安堂,講故事給她听。
可是最後在婚姻大事上,自己還是一貫的裝聾作啞,由得父母做主,許給了四皇子。怕是祖母覺得自己貪圖榮華富貴,不與她一條心,才傷透了祖孫情分,不然祖母也不會在她嫁人後不聞不問。
楊氏听到老太太發問,剛想說于珊病了,一陣跑步聲就從門外傳來,腳步聲還沒有停下,只听于珊叫到︰「祖母……」,轉眼就撲到老太太的懷里去了。
眾人臉色各異的看著平日蠢笨的于珊大膽妄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倒是楊氏沒好氣的看了看無禮無矩的于珊,呵斥道︰「莽莽撞撞的,像個什麼樣子!還不給老夫人請安!」
于珊忙從老太太懷里出來,規規矩矩的俯身道︰「珊兒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見了四年不見的于珊,很是高興,先是對著楊氏說︰「行了行了,小孩子家家的,規矩慢慢教起來就行了。」然後捏著于珊的小鼻子感嘆道︰「四年不見,珊兒也長大了,只是太瘦弱了些。你這沒良心的丫頭,我久不回府,你也不好好在府上候著,哪里瘋去了?」
一行話說的楊氏提心吊膽,楊氏就不曾告知于珊老太太要回來,一來于珊病的起不了身,知道了也無用;二來,楊氏也見不得于珊得寵。
不曾想于珊只答︰「累的祖母掛念著,是珊兒的不是了。」
老太太見了這模樣的于珊,噗嗤笑出聲來,說︰「裝的還挺像。不是我離府那會,木木訥訥的模樣了。不過,那會你可是哭了我一身鼻涕。」
于珊听的哭笑不得,兩歲小于珊的事情,她怎麼會知道。老太太只當于珊年紀小,不記得原來的事了,也不多言。轉過身對著眾人說道︰「我也乏了,都各自回去吧。珊丫頭留下,陪我這把老骨頭說說話。」
眾人忙起身,一一離去。幾個小輩听到于珊留下了,臉色各異。有面露欣喜的,有面無表情,也有面含嫉妒的。
眼看眾人離去,老太太對于珊說︰「珊姐兒以後若是想听故事了,還是來找祖母吧。難得咱祖孫兩個,你不嫌我嘮叨,我不在乎你發呆。」
于珊笑嘻嘻的說︰「那祖母若是不乏,給珊兒說一下四爵府的事吧,常听下人說些金書鐵券的,珊兒好奇的很。」
于珊本不想這會就問這些,但投其所好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記得,她的祖母眼光放得遠,並不拘禁在後院這一畝三分地,不喜歡自己的子孫忸怩不大氣,所以老太太也喜歡對著子孫說這些。
老太太訝異的挑挑眉,小時候于珊雖然偶爾來靜安堂陪自己閑聊,但表現的並不熱切,而且最不耐煩的就是朝廷的這些事,于珊喜歡听古書,偏老太太喜歡說些大事,所以祖孫兩個基本上是你說你的話,她發她的呆。好在那會于珊年紀小,老太太明知她是在發呆,也不怪罪,只想著待她大大就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四爵府皆是初期擁護開國皇上的世家,慕容氏即位後,授予四世家金書鐵券,世襲一等公爵,與大盛王朝共享盛世。而謝家專修以武,出武將,駐守邊關;楊家文采出眾,出帝師,輔佐朝廷;木家女德容兼備,嫁皇室,打理後宮;至于傳承百年的于家,倒沒什麼出彩的地方……所以,于家除了金書鐵券,也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于家文武兼修,卻武不及謝家,文不及楊家,女不及木家,說起來不過是起到平衡另外三個爵府的作用。但隨著先帝實行科舉改革,往後十年,朝堂上百家齊出,四爵府一枝獨秀的局面已經被打破,于府優勢也就不復存在了。
老太太見于珊眼巴巴的看著,便將四爵府的事又說了一遍,對于府的尷尬地位倒也不避諱。
「珊丫頭,與你說這些,並不是指望你飛黃騰達提攜母家,只望你不要受于府的盛名蠱惑,眼高手低。莫怪祖母說話狠,祖母不想你小小年紀便在心里種下的驕傲的種子。身為爵府後人,視界怎能局限在內宅。想當初太上皇用‘一枝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一句話就說服了四爵府接受科舉,先祖就該想到科舉改革成功後咱們于府將面臨的尷尬局面。眼下各個家族都有優秀後輩通過科舉這條路入朝為官,說不得你們這一代也只能走這條路了。」
其實老太太知道,跟于珊說這些沒有用,頂事的還是將來能出入朝堂的男孫們。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嫡親孫女養成嬌嬌小姐的模樣。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她必得讓珊丫頭了解了大環境,珊丫頭才能準確定位自己,往後的婚嫁也不至于太盲目。老太太見于珊輕聲應著,並不似小時候木木訥訥,心里欣慰不已。
于爵府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這些前世的老太太也曾與她說過,只是她從不曾深思,而她嫁人後才慢慢肯定于府的尷尬地位。現在想來,老太太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如此清楚,「不出門便知天下三分」,說的可不就是老太太這種聰明人。
于珊爺爺有兩個庶兄,在老太爺歸西後,已經分家,所以那兩個旁支是爵位的絕緣體了。可以說于珊老爹的繼承人位置是坐的穩穩妥妥的。只是她想不到,她兜兜轉轉糊里糊涂的活了一世,到頭來竟又回到了雞肋于家,心里難免有些沮喪。
她將小板凳往前,腦袋搭在了老太太的腿上,听著老太太的話,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
老太太說著說著,發現于珊沒動靜,才後知後覺的輕抬起枕在自己腿上的小腦袋,細看去才發現小家伙竟然已經睡著了,只是這臉怎麼紅成這樣?
老太太試探著將手放到于珊的額頭上,額頭滾燙,老太太不可思議的看著昏睡的于珊,猛地升起一股怒氣,一時間陰沉了臉,而昏睡中的于珊像是感覺到什麼,渾身顫了顫。老太太看著打著顫的于珊,伸出手,慢慢撫模于珊的頭發,直到于珊安靜下來,才收了手,輕喃︰「倒是個敏感的丫頭。」
她輕聲喊來自己的大丫鬟春香,吩咐去內室鋪床;讓大丫鬟秋菊去請大夫;讓冬梅去請楊氏過來;又自顧自的抱著六歲的于珊往內室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