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昭軒立即停下腳步,神色掙扎,最終還是雙腿一屈,安分的跪在屋內。他自居爵位繼承人二十多年,這爵位明明就是他的東西,他怎會甘心,因為一個不光彩的庶子,與之失之交臂?
院子里,徐姨娘剛受了兩棍子,便慘兮兮的求饒,大聲喊著︰「我喝藥,我喝藥拿掉孩子……大爺大爺救命啊……」
徐姨娘淒慘的喊聲不斷地在院子里響起,于昭軒卻再沒有為她求情的勇氣。什麼都不能阻礙他對爵位的繼承,那是一等爵爺的尊榮,大盛王朝再大,也只有四個一等爵爺,地位僅在皇室之下,就算沒有實權,也夠他一世風光。
院子里兩個婆子對徐姨娘一陣棍棒,直打得徐姨娘身下的衣衫被血浸濕了才又被拖進了屋。徐姨娘被打的只剩半條命,卻可憐兮兮的看著上座的于大爺,身子也軟在于大爺旁邊。
于大爺心疼的攬過徐姨娘,勸慰道︰「你放心,孩子總會有的。」
于爵爺听了這話,將拿在手上的茶杯直接扔向于昭軒,于昭軒全副身心長在徐姨娘身上,如何躲閃的開。茶杯正打在于昭軒的額頭,不一會就流出了血。
徐姨娘驚的‘啊’了一聲,急忙忍著痛從腰間扯出一方手帕,哭著壓在了于大爺的額頭。
老太太見兩人這一副苦命鴛鴦的樣子,冷笑了一聲,說︰「真真一副情深意重!徐姨娘,你抬頭看看這四個人!」
于昭軒一手扶著帕子,甚是不解的看著從屋外進來的四人——一個一瘸一拐的四十多歲的黑瘦婆子;一個二三十歲的兩眼眉心各有一個紅痣的嬌媚婦人;還有一個五十歲上下的束發姑子;另外一個則是消瘦了幾分的雨霜。
這四人進了門,卻是一句話也沒敢說,直接跪在地上。
于昭軒除了雨霜之外都不認識,但徐姨娘卻對這四個人甚是熟悉。一個是本該去往北地的朱婆子,一個是朱婆子的女兒珠兒,另一個則是五年前上門的‘仙姑’。
徐姨娘的神色突然變得很慌張,臉色煞白,癱坐在地上,她緊緊的咬著嘴唇,便是出血了也不覺得疼。她這時才覺得,自己的今日的這步算計,不僅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利益,反而會將她推入毀滅的深淵,今日之事,善了不得了,一個不好便要賠上身家性命。
于珊、于安的事,老太太早懷疑她了,否則也不會如此迅速的找來這四個人!後院不寧的府邸多了去了,若是不牽扯到大的利益,掌權人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像她算計于昭軒的感情,于爵爺和老太太不會在意,但是名聲,這是代代傳承的事,于爵爺和老太太怎會饒了她。眼下,她能依靠的只有于昭軒了。
「這四人你可認得?」老太太對著頹廢的徐姨娘問道。
徐姨娘癱坐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抓著于昭軒,只是輕聲哭泣,卻不發一言。眼下徐姨娘□都是血,臉色蒼白,額頭盡是虛汗,身子戰戰兢兢的靠在于昭軒身上。
于昭軒看著就覺得心疼不已,難得的出口頂撞老太太,說︰「母親,她身子一直不好,眼下又用這種方式失了孩子,便是再大的過錯也該抵了……至于其他的事能不能緩緩,她怕是受不住了。現在要緊的是請個大夫入府……」
老太太眼見徐姨娘眼里的喜色,很不客氣地問︰「徐姨娘,你自己說,你這條賤命可還留的?」
徐姨娘听了老太太的話,渾身一顫栗,不敢開口說話。現在她說什麼都是錯的,于昭軒知道的越少越好。
于昭軒看徐姨娘受了驚嚇,先緊緊的摟了摟徐姨娘,然後很突兀地松開,他額頭觸地,悶悶地說︰「父親,母親,此事徐姨娘是無辜的,是兒子荒唐魯莽了,還望母親網開一面……」
老太太听到這,也不知氣的還是樂得,甚是突兀的笑了起來,只是笑聲里多了幾分悲涼,這就是她生養的好兒子!不辨是非,不明事理,連事態走向都拎不清!難不成剛進來的四人是透明的!他還當是他搞大了徐姨娘的肚子,徐姨娘才遭了這番罪!
老太太任由于昭軒跪著,不再看他也不應聲。她只是看著徐姨娘,滿屋子,只有老太太冷冷的聲音不間斷的響起。
「徐姨娘,五年前,你從得知我要離府,便托朱婆子找來這裝神弄鬼的仙姑,對楊氏說,珊丫頭是惡鬼轉生,克母之命,使得楊氏與珊丫頭離了心,我說的可對?」
「你縱容蘊姐百般欺辱珊丫頭,甚至珊丫頭差點病死過去,你可還記得?」
「你與老大,在楊氏臨產之際白日宣yin,楊氏難產而亡,你們隔天便鬼混在一起,無半分悲傷之色,我可有說錯?」
「你買通元婆子加害安哥兒未成,便讓朱婆子散布安哥兒‘天煞孤命’的傳言,我可有冤枉你?」
于昭軒越听越是心驚,徐姨娘在他面前總是溫柔可人,小意奉承,善解人意的,他怎麼會相信背後的她竟然如此算計。所以,老太太說的這些事,定是為了除掉徐姨娘,硬加在徐姨娘頭上的!別的不說,單說于安的命格,明明是二房的事,許姨娘都承認了,他二弟都道歉了,怎麼可能是徐姨娘指使的!
「母親,這不可能……」于昭軒听不下去,跪直了身子反駁。
老太太卻理也不理于昭軒,接著問︰「你為了你所謂的榮華,置老大的前程不顧、置于府的名聲不顧,可笑老大這般護著你,于你看來,怕也是好笑的吧?」
「老夫人,妾身冤枉!」徐姨娘滿臉被冤枉的神色,戰戰兢兢的看著老太太。
「奧?卻不知是那一樁冤枉了你?」徐姨娘神色閃爍,正待開口,卻听老太太接著說︰「徐姨娘,看看你身後的四個人,再開口,不遲!」
徐姨娘真的很是听話的回頭看了看四個人,然後突兀地跪行到了朱婆子面前,她柔弱無力的拉扯著朱婆子的衣襟,很是可憐的問︰「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冤枉我!」
朱婆子跪在地上,不敢言語。她與珠兒前後腳進了蘭苑,只抱頭哭了幾句,還不等詢問細狀,便被‘請’了進來,她可不知道,珠兒現下究竟是誰的人。
徐姨娘見朱婆子不開口,眼里頓時有了希望的神采,她抖著手,指著朱婆子問︰「是不是三少爺指使你冤枉我的?定是因為許姨娘去了北寒之地,三少爺心有不甘,才指使你為她月兌罪,是不是?明明是你們二房算計大爺的爵位,與妾身何干?」
朱婆子還是不敢開口。
「大爺,你可要為妾身做主啊!」言罷,竟是痛哭起來。
于大爺一听,當場就愣住了。他弟弟對于府的大小事務都不上心,面上也不與他爭奪繼承權,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听徐姨娘的話,這朱嬤嬤還是于福的嬤嬤,那她的話豈能相信?而且,于爵爺和老太太確實動了將爵位傳給老二的心思。他決不能讓二房的詭計得逞!
「母親,這事絕不能听信這些個刁奴亂說!」說完,他陰狠的看了看朱婆子。
「你當這賤婦是什麼?不也是個奴才!」老太太怒喝于大爺。
于昭軒憤憤不平,說︰「這如何一樣,她是長房的人,我的人。這刁奴卻是二房的。」
「老大,你可是覺得,老二在算計你的爵位?你是覺得,這婆子是你二弟指使的,只為詆毀你心愛之人?」于爵爺坐在凳子上,神色很是難看,他雙肘壓著膝蓋,微微弓著身子,十指交叉,兩手因為用力,都有些泛白了。「你怎麼不說,你二弟設計你上了這賤婦的床,以此敗壞你的名聲,好讓我們這兩個老不死的將爵位傳給他?」
「父親,孩兒不敢。」于昭軒見于爵爺真的火了,訥訥的答道。
于爵爺卻突然發力,站起身一腳就踹在了于大爺的胸口︰「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自小到大,你哪個心思瞞得住老子!」
于爵爺今年五十又七,但身體很好,這一番發力,直踹地于大爺吐了血。于大爺也不敢擦拭,急忙爬起又跪在了地上,只是低垂著頭,心里卻存了怨恨,這是第一次,于爵爺如此嚴厲的不與他留絲毫顏面,卻是為了他二弟。
「啊……爵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望您饒了大爺!」徐姨娘這會見于爵爺發了火,心里暗暗松了口氣,與于大爺比起來,她這些子小事算得了什麼。
徐姨娘說完就不停歇的給于爵爺磕起了響頭,徐姨娘下了狠心,不一會的功夫,徐姨娘的額頭就冒出了血,血很快沿著她高挺的鼻梁流到了嘴上,看著既可憐又可怖!
可于爵爺卻看都沒有看她,任她在那里磕著。
「老大,你二弟心性純良,聰明卻喜歡直來直去,他不愛算計,這爵位便是我給他,他也不接,怕的無非就是別人戳他脊梁骨。你二弟與你一樣是文人,可他勝在守規矩!于他而言,你襲爵名正言順,只因為你是嫡長子,而他只是嫡次子!他處處忍讓,明知安哥的事不是許姨娘指使,也弓得下腰與你道歉。而你呢?听了這賤婦一句半句的挑撥,便將髒水扣在你二弟頭上,你可有半分廉恥!」
「父親,此事……」于昭軒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于爵爺,後面的話不敢再說。
老太太站起身,將于爵爺拉扯到座位上,摁了下來,說︰「老大耳根子軟,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于爵爺只哼了一聲,也就不再開口,滿屋子只有徐姨娘砰砰砰的磕頭聲。
「徐姨娘,行了!」老太太不耐煩地說。
徐姨娘驚喜地抬起頭,口中不停地說︰「謝老夫人,謝老夫人!」
只是老太太如何肯放過她︰「你說我冤枉你,說朱婆子詆毀你,那咱們就一件一件的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