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是得償所願、心情好的緣故,于昭軒在接到詔書正式成為于爵爺之後,原本總不見好的‘病體’幾乎是以飛的速度痊愈了,而痊愈後的他,連從于老爵爺那里接過于府的權利與義務都不曾,就整天不著家的外出走親訪友。
再看看另外三個爵府——楊思逸早有了差事,教導著皇上嫡子,這楊爵爺的位置坐的穩當當的;木臻第一時間開祠祭祖,當天就從木老爵爺那里繼承了木府的人脈,這些日子都忙著收服人心,鞏固自己的地位;至于謝天亮,自從謝老爵爺卸下了京城的兵權,京城謝府幾乎就是空架子,謝府的勢力都留在了邊關。就是這樣,他也是快馬加鞭的啟程回京,想著盡快全了襲爵這個形式。
人家哪一個不是忙著正事,唯有于昭軒,還不曾接手于府現有的勢力,就忙著‘廣結人脈’。于老爵爺雖氣他本末倒置,但顧及他此時的身份地位,也不曾敲打。雖說接旨當天,于老爵爺因看不慣他的做作,沒給他留好臉色,可也不屑干那霸著權利不松手的事,只等于昭軒心安定下來,再將手上的權利交給他。
可于昭軒接下來的一個月就不曾老老實實的待在于府一整天。他骨子里的酸腐氣太重,有了名聲,頗有揚眉吐氣、春風得意的意思,行事也張揚無度。于老爵爺觀察了一個月,總算是看明白了,他這不是出去結交人脈的,他這是出去顯擺去了!這般處事,于老爵爺怎麼放心將權利移給他?
于老爵爺按捺下脾氣,心平氣和的,沒有絲毫偏見的與于昭軒開誠布公的談了一次,中心思想無非就是,‘你這般行事,究竟想不想要權利了’?可這于昭軒也是奇葩一朵,他要的只是爵位這個名分帶來的優越感,至于權利在誰手上,他根本不在乎,他的中心回答,無非就是‘父親您身體康健,定能長命百歲,我一屆文人,不適合掌權,再說于華也不小了,該培養了’。
于昭軒這種只要名不要權的做法,差點把于老爵爺氣笑了。于老爵爺眼巴巴的等著聖上批折子,難不成為的就是卸下名聲不成?他于昭軒倒是清閑了,可于府的事他交給誰?于華才十歲,還有五年才能成人呢!
這于昭軒也是破罐子破摔,王朝以孝為先,他又自詡至孝之人,他就算掌著權利,處事也要請示于老爵爺才放心。等于老爵爺百年之後,爵位就不是他的了,他還費什麼心思?倒不如輕輕松松的,專心做學問。如此混賬的行徑,他做的倒是輕車熟路。
于昭軒花了半月時間,將他那些‘狐朋狗友’拜訪了個遍。想了想,還是給楊府下了拜帖。原本他都是避著楊思逸的,倒不是因為覺得對不住楊氏,而是因為他自覺地位低人一等,不喜往楊思逸身邊走。但襲爵後,兩人地位相當,他自詡文人中的佼佼者,而楊思逸又是帝師之府的掌權人。加上兩人大舅子與妹夫的關系,他覺得這關系不好僵著,便不顧避諱的到楊府與楊思逸探討學問。
楊思逸教導著四皇子,需要經常出入皇宮,哪有那麼多時間待在楊府候著他。倒是楊老爵爺被楊思逸架空了權利,閑來無事,時常接待于昭軒,這一天天處下來,這翁婿兩個偶爾也對飲幾杯,倒頗臭味相投,相談甚歡。
這些都是外府的事,與內院牽連不大。最起碼,于昭軒的為人處世,影響不到于珊,于珊照常養著包子,上著學,日子過得也平淡。
這日于珊和楊宇楠與往常一樣,上完子萱的課,就回靜安堂換好衣服往小韓府去了。可于珊到了小韓府,還沒進門,從打開的窗戶,就看見謝昆、謝洪也在正廳坐著。
于珊自從上次提點了謝昆之後,就再不曾與他踫面,唯恐他問她消息的來源,所以,這一個多月以來,一直是能避則避,眼下在小韓府都能踫上面,她卻是想都沒有想過。她實在想不明白,眼看謝天亮夫婦就要回京了,這謝昆不在謝府候著自己爹娘,怎麼都這會了還待在于府不歸?于珊細想了想,便覺得這謝昆說不定就是在這里堵著她的。她也不猶豫,拉著楊宇楠想撤。
于珊猜的不錯,這謝昆確實是從韓師傅那里得到消息來堵她的。
木大爺襲爵後,謝昆便一直找機會與于珊見面,倒不是八卦消息來源,無非是要道個謝。可于珊防他跟防賊一樣,一個多月了,就算上午課畢,他到靜安堂給老太太請安,也一次沒踫到過。
前幾日韓師傅無意間提起,于珊自入了秋都是在小韓府吃罷午飯就跟著他習武的。原來入秋以來,老太太總犯困,于珊也知道到了秋乏的時節,便勸說老太太午飯早些吃,午間好早早補個覺。可老太太擔心于珊吃涼的,總要等著她,于珊怎麼肯讓老太太將就她?于是跟老太太商量了,午飯就到小韓府吃,反正韓師娘要等韓師傅,吃飯晚。
謝昆得知消息,沉寂了幾日,終于在今天表示,府上最近慌亂,希望留在小韓府吃飯的意思。韓師傅哪知道謝昆醉翁之意不在酒,很爽快的應下了。
謝昆坐在客位上,稍一側目便瞥見兩個小腦袋從窗口晃了一下便要逃,知于珊又要避開,他皺了皺好看的眉毛,眼光一閃︰「韓師傅,府上還安排了兩個小丫頭監視您?」
于珊還沒走遠,便隱約听到這麼一句。現在滿院子的人,也就只有她看得清謝昆的月復黑本色,尤其韓師傅性格耿直,謝昆這般詆毀于府,萬一韓師傅真當有人監視他就麻煩了。也是于珊草木皆兵,韓師傅是戰場上下來的,有沒有人監視他能不知?
韓師傅剛要否認,便見兩個粉刁玉琢的丫頭,急急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範圍內。
「表哥說笑了,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府上的。」于珊狠了狠心,硬著頭皮進了屋內。
「奧,原來剛剛門外的是兩位妹妹,我一時看錯了,還請兩位妹妹見諒。」若是忽略謝昆臉上促狹的微笑,只听謝昆的語氣,那自然是極認真的在道歉。
于珊不好揪著人家的小辮子,只能不甘的找了個位置坐下,口中說著‘無妨’。
韓師娘像是看不懂兩人之間的不對勁,開玩笑道︰「珊丫頭,他們可是留下蹭飯吃的。他們幾個餓著也就餓著了,咱們下午可是要出苦力的。」
于珊心里嘀嘀咕咕︰‘他們吃什麼飯,一人一碗粥打發了就是了。’心里雖然這麼說,但再怎麼不拘小節,這話真說出口也十分的失禮。
謝洪看于珊哭惱著小臉,不等于珊開口,就忍不住打趣于珊,搖頭晃腦地說︰「野丫頭,你可不能因為我前些日子沒有及時給你備飯,便不給吃食。須知,冤冤相報何時了……」
于珊的嘴角微抽,很想問,難道只有她發現謝洪有些長偏的趨勢嗎?看他那幽怨的樣子,誰能確定他是將門出身,還是從哪個勾欄院里跑出來的小倌?
現在小韓府里共坐了六個主子,可真的主子也就于珊一個——韓師傅韓師娘是做客師傅,謝昆謝洪是客人,宇楠雖不是外人,但也算不上正經主子。
于珊私下嘆了一聲,認命地吩咐春香親自去廚房點菜,要了八菜兩湯,多出來的份例自然是于珊填補,于珊就覺得自己錢匣子里的銀子,就在自己眼前,長出一對翅膀飛了。她十分不甘心在謝家這兩個表哥身上花哪怕一個銅板,這讓她有種花錢找虐的感覺。
這麼一想,于珊就不想搭理那兩個,便只跟韓師娘說話。她洋洋得意地說著自家弟弟的趣事,像是在向他人炫耀一般,臉上的神色有些傲嬌卻又不至于讓人厭煩。眾人都只管出個耳朵,靜靜的听著。午後的陽光,照在屋里,一室的暖洋洋,耳邊听著清脆的童音炫耀地說著另一個嬰兒的成長過程,童言童趣,只覺得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謝昆看著笑的開心的于珊,終是將心里的疑惑掩蓋了過去。何必管她是怎麼知道的,又何必管她究竟在想什麼,只要她這般開心便好。他承了她的情,以後若有相求,必定鼎力相助,又何必執拗于一個謝字。
可于珊填進去的飯錢注定花不在這兩個‘小受’身上了。因為還不等上菜,謝府就來人將這兩個少爺請了回去。
好巧不巧的,謝府安排在城門口的人,今日接到了謝天亮夫婦並謝玉,眼下已經往謝府去了。
謝洪性子跳月兌,一下子跳了起來,連招呼沒打一個就往外沖。謝昆雖然也是狂喜,好歹能控制情緒,他像模像樣的道了歉又道了別。
于珊狠狠地松了口氣,喜笑顏開的目送他們離開。
「于珊,他們也得罪你了?」楊宇楠與韓師娘韓師傅相熟,在他們面前從不緊繃著,有什麼話都是直說的。
于珊的笑容微僵,問︰「楠楠怎麼這麼說?」
「看你避他們如避蛇蠍,哪還有不知道。」
于珊這才察覺自己可能表現的過了,看了看韓師娘嘴角的促狹與韓師傅不明所以的眼神,微微嘆了口氣,強言道︰「沒有的事。」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曾經因為這兩個小受遭到了‘群攻’,所以對他們沒啥好感吧。好在楊宇楠也不是八卦的孩子,見于珊與他們斗得還蠻‘開心’,也就拋開不管。
卻說小韓府里,兩大兩小吃了頓‘豐盛’的午餐,才慢慢悠悠往練武廳去了。
練武廳里,三房的于通正心不在焉地拿著木槍有一下沒一下的轉著。于昭輝是庶出的,沒有太多的算計攀比,對于通的期望也不過是望他一世安穩罷了,真要有了大出息,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三房把于通養的嬌憨十足,心眼也直。眼下他都六歲了,也還是放養著,想干什麼就干什麼。
于通平時無所事事,不喜歡到處跑,就窩在三房里自己玩耍,桌子拆了幾張,蚯蚓挖個幾條,有時候還拐帶他三四歲的妹妹玩泥巴,李氏怎麼說也不听。
自從除夕夜發現于珊對他很親切,便纏上了于珊,跟著于珊習武,空閑的時候就纏著于珊講稀罕故事。只是從楊氏死了,于珊心情一直不佳,有些忽略他,他也不覺得什麼,越發覺得越是這種時候,他越該守著他的四姐姐,男子漢要有情有義,所以,每天吃罷午飯就屁顛屁顛的往練武廳跑,專門等著她們。不過,于通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他這般赤誠的守候,雖對于珊的恢復沒起什麼決定性作用,但卻讓于珊的心暖暖的。
于珊一度覺得,這古代的女圭女圭也忒奇葩了,要不就沒事找事心機很深,要不就極單純。像于蘊,心眼那麼多,無師自通,心比天高,卻偏偏是庶女,便整天看她這個嫡女不順眼;而于通就太單純了,自己不過是在除夕夜幫助了他,順便給他講了幾個小兒科的故事,他就對自己親昵無間;比起來還是現代的孩子好琢磨一些,哭了給買玩具,笑了親一個。
可這古代兩世了,于珊也沒有理順古代七八歲孩子的心思。
听見有腳步聲傳來,于通迅速的將木槍放回器具架上,快步跑到門前,給韓師傅、韓師娘問了好,然後才叫四姐姐、楠姐姐。
「這是怎麼了,苦大仇深的?」于珊看于通委屈著小臉,忍不住打趣道。
「四姐姐,我不想上學,我等五弟一起上學,好不好?四姐姐你幫我跟祖母求求情吧,爹爹肯定听祖母的,好不好?」于通听得于珊發問,一股腦的將委屈泄了個干淨。
于通嘴里的五弟,自然就是還不會走路,剛剛能坐的于安。
于珊听于通說這話,一下子笑了︰「你倒是好志氣。」
「好不好?」于通看于珊的樣子就不像是松口了,扯了于珊的袖子就晃蕩開了。
這于珊本就是個不長個的,眼看就八周歲了才一米二三。于通更不長個,竟比于珊矮了半個頭,看上去也就五歲出頭的樣子。
這事關孩子的教育問題,于珊怎會插手,只應下了晚間帶著他到靜安堂,讓他自己跟老太太說。可于通畢竟是個小孩子,心里有事,哪能安分習武。韓師娘眼見于珊被于通磨得上不好課,難得的竟不是呵斥于通,而是提前下課了。
只是這番提前下課,倒讓他們三個撞破了一件天大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