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新娘這個事情,里頭是有道道的。比方說,于華將于楠背出于府,那就意味著,于華心甘情願地成了于楠婚後的靠山、後背。所以在楊宇毅提到這個建議的時候,雖然于楠和于華沒有反應,慕容騰卻動心了,如果前半段于華,後半段楊宇喬,那于楠身後就同時有了于府和楊府兩大勢力,而她身後所有的勢力,都會被認為是慕容騰的勢力,雖說他已成儲君,可若要治世,與四爵府搞好關系是必須的,而于楠與四個爵府的紐帶越牢固,他的江山坐的就越穩妥。
楊宇毅也大概知道于華和于楠必將反對,所以他並沒有問他們,而是問新郎官。可惜就算太子殿下算計的再完美,有十分的心答應也沒有用。于華听了楊宇毅的建議,一步都沒有停,直接將于楠送到了花轎旁,還示威一樣看了眼楊府的兩個少爺,太子已經升到喉嚨眼的話只能落了下去。
其實,于華並不喜歡于楠,七年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對她的維護,只是愛屋及烏罷了,因為于府里上到老太太老爵爺,下都于珊于安都很喜歡她,所以他從不為難她。
不過,于華對于楠的不喜,並不是因為于楠不好。
于華與于楠的接觸其實少的可憐,而在這有限的接觸中,于楠毫無意外的,時時踩到于華的禁忌之處︰七年前于華離京的時候,于楠還是渾身是刺的冷面小姐,給人的感覺就是凡事都要于珊幫她,在于華看來,她是于珊的拖累;三年前于華回京的時候,于楠已經出落成明艷到極致的女子,明明沒有不妥之處,可他就是覺得這樣的于楠安分不了;此次回京,于楠事事懂禮,步步規矩,進退得宜,于華又覺得她太做作,好像她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是裝的,沒有半分真心。
于楠自小敏感,于華對她的不喜又從不著意隱瞞,所以她對于華的心思也能猜到七七八八。她並不在意吹毛求疵難伺候的于華怎麼看她,這一輩子,她在乎的人不多,而于華並不在此列,這也是為什麼明明她早已經過繼為老太太的孫女,可她也對于華的稱呼也只是大少爺,自始至終沒有變過的原因。
可是,就算于華和于楠互不買賬,但他們對于府利益和面子的維護卻是不約而同的。更何況,于楠可是于華第一個背出去的于府姑娘,這項權利和義務于華無論如何都不能轉手他人的。而于楠听了楊宇毅的提議,也是十分的不屑。今日,就算她要自己走到花轎里,婚後沒有兄長扶持,也決不允許楊府的人踫觸到她的鳳冠霞帔。
「起轎……」于楠抱著隻果甫一進轎,宮里一個老嬤嬤就迫不及待的喊道,于府門前的氣氛著實不算好,連太子的變了臉色,為免意外,還是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她想著,都怪太子妃身份尷尬,好好的楊府小姐不當,非要過繼到于府。
老嬤嬤卻是冤枉于楠了,想當初于楠一文不值的時候,楊府拿她當根草,兩三個月都不知道過問一句,還是輿論逼著才演了一出養在于府的戲;現在于楠榮華了,楊府就厚著臉皮往上貼,也不嫌臊得慌。
說到底造成這尷尬氣氛的只能是欺人太甚的楊府!
太子迎妃是一樁大喜事,雖說于楠在宮里呆了三年,尋常的交際少了,但絕對不會妨礙別家小姐與她‘姐妹情深’攀交情,所以這天來給于楠添妝的人著實不少。只是,旁人添妝或是銀票,或是玉石,或是頭面,唯有這楊府,添的妝竟是兩個大活人,說是作為陪嫁丫鬟,送來與于楠同時進宮的。這倆丫鬟是一對雙,長的一模一樣,也就十二三歲,容貌上佳,身材比于楠還要好些,只是看她們弱不禁風的樣子,著實不像是能伺候人的。
這楊府怎麼想到拿兩個大活人添妝?這就說到于楠入宮的配額問題。
想當初,慕容豐是在婚後才搬出東宮,另闢太子府的,慕容騰也是不能搞特殊,所以于楠雖是嫁給太子,但實際上是入皇宮的。而且說句大逆不道的,慕容騰絕對不用單獨闢府了,過個一年半載,他直接從東宮搬到乾清宮,于楠直接就從東宮搬到後宮了,哪里還用什麼太子府。
既然是入宮,那最多只帶著兩個丫頭進宮,再多了就不行了。
老太太為了這兩個人選,著實費腦筋。于楠在長生殿待了三年,想當初是以伺候太後的身份進去的,所以,于楠只帶了個小包袱,一個丫頭也沒帶。三年下來,府上的這些新老丫頭,于楠哪還有用的順手的。
于楠倒沒想從于府帶人,不是信不過于府的丫頭,實在是一如皇宮深似海,在那里,她都舉步維艱,如何護持兩個丫頭。于府雖是爵府,但是論起人心,比之那些浸yin後宮多年的宮女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帶進去能有什麼好?豬隊友的存在絕對會拉低她的戰斗力,所以,這項權利,于楠倒是很大方的推辭了,總歸太後不會虧待她,定會補給她兩個得力的人。不管太後心里算計什麼,三年的日夜陪伴,她是絕對不會虧了于楠的。
可楊府從小楊氏嘴里得知于府沒給于楠派丫頭,竟是動了這個心思。關鍵還在于,楊府並沒有事先通知商討一二,沒有問于府和于楠的意見,直接將活人當成了添妝的禮品,讓人想拒絕都找不到路子。
眾人眼見著于府收下了這兩個丫頭,就有些竊竊私語,不知楊府是搞什麼花樣,等到了門口,楊宇毅提議由楊宇喬背一段路的時候,眾人才反應過來,合著這楊府也想做太子妃的娘家。
熟不知,于府因為這事不開心,楊爵爺因為這事很無奈。
「荒唐,父親安排你這般做,你就這般做?你就不想想旁人會怎麼看咱們楊府!」楊思逸直到于楠的花轎被宮里人抬走了,白氏帶著幾個孩子回來了,才知道今日的這些鬧劇,听罷頓時臉都氣白了。他更是毫不留情的痛打了一頓楊宇毅,可是不管他再怎麼發火,進了宮的兩個人也沒法要回來!
「老爺,父親吩咐下來的,妾身哪能不照辦。即便父親手上沒有權利,要打殺我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白氏話里話外帶了點委屈,好似他要是不照著楊老爵爺的吩咐送給于楠兩個美女丫鬟,她就面臨著被休一樣。
楊爵爺沉吟片刻,想到楊老爵爺以往的荒唐事,說不得還真會因為白氏沒有按照他吩咐的去做,威脅休棄。他嘆了口氣,問道︰「那你如何不早些告訴我,我也好勸說父親歇了這心思,也不至于鬧出今天這笑話。」
「父親不讓說。」白氏見楊思逸臉上有些愧疚,頓時理直氣壯了。看吧,家里有個不靠譜的老人並不是只有壞處的,最起碼做個犯忌諱的事可以往不靠譜的長輩上身推,而其他人不僅不會懷疑你,還會同情你。
其實,楊老爵爺並沒有說一定要辦成,也沒有說不能讓楊思逸知道。楊老爵爺的意思是,既然于府不佔用這兩個名額,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借此讓楊府與後宮搭上線。
只是將近二十年的夫妻了,白氏哪里不了解楊思逸,這事若是讓楊思逸知道了,絕對就是黃了,畢竟楊思逸是極守規矩的人,去添妝添上兩個大活人,這于禮不合。
而在這件事上,白氏站在了楊老爵爺的那一邊。
憑什麼好處都讓于府佔盡了,于楠身上可是流著楊府的血脈,拉扯拉扯本家有什麼不對?此朝不是木家女佔盡後宮,所有人都盯著後宮這塊肥肉,于楠不買楊府的賬,那她就送兩個買賬的人進去。
這兩個丫鬟本來是白氏為楊宇喬淘換的,只是事有輕重緩急,既然楊老爵爺吩咐下來,她也不必裝那不懂的,索性就將這兩個丫頭送給于楠好了,若是能幫上于楠的忙,于楠還能不感激著點。
而于楠這場婚禮,熱鬧是熱鬧了,就是有些堵心。
太子挑開于楠的蓋頭,讓她先準備著才離了喜房去外間吃酒。
而被挑開蓋頭的于楠,第一眼就看見了嬌羞地站在她身前的兩個丫鬟。看看這兩女的表現和反應,不過是見了四皇子一面罷了,就一副她們要洞房的樣子。楊府這是後繼無人了嗎?連這種不入流的招數都使得出來。楊府身為文官之首,卻要惦記著在後宮這塊蛋糕上也分杯羹,不要太異想天開!
「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于楠可能是第一個連自己陪嫁丫鬟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姐了,她也不避諱新房里服侍的人,直接開口問道。
果然于楠一開口,喜房里原本低眉順耳的宮女就都抬起了頭。這倆丫頭不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呢,怎麼太子妃連她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疑惑歸疑惑,皇宮大院里,絕對不能有太強的好奇心。
「小姐,奴婢艷妮,是姐姐。」左邊的一個屈了屈膝蓋,回答道。
「小姐,奴婢艷虹,是妹妹。」右邊的那個也學著艷妮的樣子膝蓋微屈,草草行禮。
于楠嗤笑一聲,只是她笑聲里的冷意絲毫也不掩飾,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人能惹得她這般生氣了。這一對雙胞胎倒是好本事呢,能讓她看一眼就不喜,听一句就生氣。
「奴婢風鈴,給太子妃見禮,太子妃可要先行洗漱?」一個立在床頭的宮女,听見太子妃的笑聲不對,看也不看艷妮和艷虹,跪在地上請示道。
「小姐,不可,太子爺還沒有回來……」于楠還不曾開口,姐姐艷妮就先駁回了那宮女的話。
那宮女不起身也不解釋,仿佛沒有听到艷妮的話。
「備水。」于楠畢竟是在長壽殿三年了,這點知識還是有的,太子回來之前,她必須是洗洗干淨的,這里又沒有人會鬧洞房!這艷妮什麼也不懂就敢擅自開口,果然是楊家出品!
于楠在皇宮里浸yin了三年,什麼時候該軟什麼時候該強硬,已經掌握的透透的了,是以她的話音一落,幾個宮女立即就倒退著出了新房。很快四個人就抬進來一桶熱水,倒在了屏風後澡盆里,直倒了三桶熱水,那名叫風鈴的宮女才再次出現在于楠面前,說︰「太子妃,水已經備好了。」
「好,你是我這里的一等宮女?」于楠並不著急開始,而是盤問起了風鈴。
「回太子妃,奴婢一年前被撥到東宮,暫定為服侍太子妃的一等宮女,若是太子妃不滿意,可著內務府……」風鈴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不必了,這院子以後就交由你打理,我這兩個丫頭不懂規矩,你找人教一下,她們掉腦袋事小,牽連到我就事大了,你可明白?」
「是,奴婢明白。」
她已然成婚,這小姐從哪里出來的,連稱呼都搞不明白,若是于府的人,她還可以說是丫鬟叫慣了楠小姐,可這兩個人憑什麼一上來就弄個錯的稱呼?還有,這姐姐妹妹的,知道是在解釋她們兩個誰大誰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個小蹄子一個相當她姐姐,一個想當她妹妹呢!連一等宮女首次給她見禮都是跪拜的,她們兩個倒是好大的面子,竟是邋邋遢遢的彎彎膝蓋就行了。尤其不能忍受的是,這東宮里,還能輪到她們兩個做她的主不成,簡直不知所謂!
于楠不會介意太子納多少妃子,但是為了將來可以在皇宮里立足,這半年的時間,她絕對不允許身邊的人伸刀子。
于楠,鳳命纏身,在成親的第一天,還不曾感受新婚的喜悅,就伸出了自己利刃,開始向著後位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