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再醒來時,已不知是什麼時辰,腦袋很痛,肚子也很痛,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睡在自己房間里的。羽璃在身邊正忙著數著什麼,見她醒來,放下手中的活計來到床邊,歡喜地叫道︰「小姐,你可算醒了。出大事了
在你剛剛睡醒時,就有一個姑娘笑嘻嘻地對你說「出大事了」——這怎麼看,都是讓人不太舒適的場景,尤其這個姑娘還是個忒不靠譜的——這就讓九玄更加猶豫,此刻她是應該做出激烈的反應呢,還是應該不屑一顧呢?
「羽璃,有話好好說九玄閉著眼楮,愁腸百結。
「小姐,你、你來葵水了羽璃不安地說著,同時手里托起一件衣服,裙擺後面是大片殷紅的血跡。九玄眯起眼楮看過去,頓時一身冷汗,這衣裳不就是自己白天穿的那件宮女服裝麼?那……低頭看自己身上,竟然是一件陌生的女子裙衫,便有些遲疑地問道︰「羽璃,我身上這件衣服,是你替我換上的?」
羽璃無辜地眨巴眨巴眼楮︰「沒有啊,是月娘替你換的。那個,小姐,你的女兒身份……被揭穿了
羽璃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羽璃一般也不會開玩笑,可這件事,真特麼有點開玩笑.
九玄只記得從宮中回來,自己被花子俊拎到一個房間拷問,可是進了房間後自己便睡著了,後面發生了什麼,都不記得。莫非,這葵水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自己女扮男裝熟睡的時候,就華麗麗地來了?!欲哭無淚啊……花子俊如今也一定發現她是個女人了,他……他肯定會好好嘲笑她一番吧。
「那他們……都知道了?」九玄還懷揣著最後一絲絲美好的希望,試探地問。
「恩羽璃鄭重其事地沖九玄點了下頭,非常同情地說︰「小姐今日冒險扮回女裝,本來……本來任誰看到,都會猜到三分了,即便男人扮的姑娘再如假包換,也不可能有如此美貌。那重黎向來是個吃胭脂長大的風流子,鼻子靈得緊,方才得知你是女子,竟是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當時我來葵水的時候,是被誰先發現的?」九玄擦擦汗道。
「被、被花子俊花公子吧……」羽璃臉色慘白。「當時我不在,只是听說他發現你睡著的你來了葵水,就出來讓月娘為你換洗。我倒是奇怪,你好好得睡覺,他為什麼要在你旁邊看著……」
這話听得九玄渾身不禁一哆嗦︰「他沒說什麼?沒有殺了我之類的想法?」
「沒、沒有,呃……小姐,你為何會這麼想?花公子人很好的啊,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還特意吩咐,要我好好照顧你
九玄嘆氣︰「羽璃,你懂不懂得,要吃雞肉前,須得先把雞養肥的道理
「小姐,事已至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羽璃舉起一直繡花拳,義憤填膺地說。
「……羽璃,我謝謝你九玄咬牙切齒,一想到如今亂糟糟的一切局勢,就很是心慌。然而,邪惡的思想這種東西,最開始的根源或許只是一點小小的怨念而已,可若是置之不理,就會如野草一般瘋長,彌漫在你所有的意識之間。此時的九玄不甚滿意,不由得很是惱火,于是便看啥啥都不順眼。「羽璃,你、你白天的時候你跑哪去了?下午我回來的時候,你怎麼不在?」
「我、我出去買點東西……」羽璃委屈,拿起身後的一個籮筐,里面是之前她一直在數的東西。可籮筐還沒拿到九玄眼前,九玄已經忍不住嚷著︰「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奴婢,主子有危險,你卻自己出去玩了?!」再想到爹爹如今生死未卜,更是心煩意亂,所有不好的情緒干脆一股腦兒涌上心頭︰「真是愈加的放肆!呵,平日里都是我太慣你,才讓你有如今這般的膽大妄為,你……」
「小姐,」羽璃跪了下去,一個勁兒地搖頭,扶著九玄的床沿,「不是的……小姐別發怒。來了月事,最忌諱生氣的,小姐、小姐注意身體啊……」
九玄听得心軟,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太過分了,這才看清了羽璃剛才拿著的東西,原來竟是蜜柑。每次來了葵水,都最喜歡吃蜜柑,羽璃從來都能在自己來葵水的頭一天,恰到好處地預備上好些新鮮的蜜柑;另外,也會格外注意自己夜間睡得是不是暖和。九玄看著眼前的蜜柑,心里十分懊悔,可發泄的快感讓她不想中斷。
或許,就因為家人總是拆不散的,所以自己才會心安理得地對她任性妄為,卻不想對她說一句好話、一聲抱歉。
真的很心煩,很心煩。
「羽璃,收拾東西吧。明日一早,我們就回天山九玄懨懨地說道,眼楮再次閉上,仿佛多看這世界半刻,都會多上半分痛苦。「你去通知旺財吧,若願意跟回去,就讓他今晚早些休息說罷,轉個身面向里睡了。羽璃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嘆著氣輕輕離去。
睡了兩三個時辰,九玄已經自然醒,便再睡不著了。一旁的小床上,羽璃正睡得香甜,可穿得太單薄,身體都蜷縮成一團兒,應該是有些冷。回頭看著自己被人加了兩床褥子的溫暖被窩,十分窩心,悄悄拾起一條褥子,為她蓋好,便離開房間透透氣。
天色有些暗,還有濃濃霧氣彌漫,看時間應該是大荒五更天了,對少昊來講,就是該作為太陽升起的時候了。無精打采地踏著草叢上的濕氣,在詩情谷的一處花園里漫無目的地走著。花園里沒有人,而此時的少昊也沒多少醒著的人,因為從大荒東邊升起的一刻,三足鳥要從扶桑騰空,醒著會被吸收大量靈力。而九玄卻不怕——因為擁有無窮的靈力,卻今生都注定無法使用,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被吸收去一些喂喂鳥。
花園中有一道高高的扶梯,扶梯的上端接著一架高聳得看不到鎖鏈頂端的秋千。九玄很早就注意到它了,只是平日這里不讓詩情谷的客人出入,她也沒機會接近。記得天山上也有這樣一架秋千,她幾歲時候的身高就能坐上去,百歲時直直站在秋千上,腦袋就快挨到頂了。可那秋千是爹爹親手搭建的,兒時,爹爹就常常陪她蕩秋千玩。
九玄考慮了一下自己流著葵水的小月復,咬咬牙還是向扶梯上爬去,爬了半刻才到頂,當她氣喘吁吁地準備抓向代表了對童年的回憶和向往的愛ソ秋千時,赫然發現秋千上已經坐著一人,正是花子俊。
九玄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一切都是幻覺……可閉上眼使勁搖搖腦袋,再睜眼,花子俊還在她的愛之秋千上安然地坐著。九玄低頭看了看身下,扶梯頂端高不見底,要裝死跳下去屬實太過冒險。九玄想了想,于是突然對花子俊露出一個明媚笑容︰「嘿,早呀,你也來這夢游……」
說完就要淡定地爬下去,卻被花子俊拽住,並回以她同樣明媚的微笑︰「既然是夢游夢到一處來了,何不將這夢順其自然地做下去?」
「呵呵呵呵不用了吧,怪難為情的……」說著還想往回路退,花子俊突然手上用力,把她一把撈到自己身旁坐定。
眨眨眼,九玄腦中迅速思索著︰接下來,他會帶來哪些讓自己月經不調的驚喜,以及該如何應對……
正思緒翩飛,他卻用及其溫柔的聲音緩緩道︰「噓,馬上就是日出。看前面
將信將疑地順著他專注的目光扭頭看向遠方,同時又迅速思考著,在太陽上,日出應該是個什麼概念……想著看日出的時候,他會用幾種方式把自己推下秋千;想著如果被推下去有多少存活概率;想著存活的話多半要養傷一段時日;想著他是不是想借口把自己留在少昊;想著他把她留在少昊,究竟是賣給娶不到媳婦的村夫,還是留在他自己的詩情谷;想著在詩情谷的話,究竟是賣身不賣藝還是賣藝又賣身……
當整個大荒的景色都如同山水畫般在眼前降臨的時候,九玄卻想不起己剛才都想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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