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太子殿。
花陰說,她可以用這上古神器伏羲琴,來探得紫微腦海深處的記憶。她何嘗不知道,可自二百年前在青鳳島催動琴音,她已元神大損,體內的玄冥之氣時不時還會暴亂一番。為以防萬一,她隨身攜帶著伏羲琴。可爹娘特意叮囑過自己,不到萬不得已,是決不可亂用琴音來扭轉乾坤的。所以,這二百年,沒有人過問,她也從不敢踫這神器。
可她答應了一定要治好紫薇,告訴他,他過去那些遺失的記憶。
失去了重要的記憶,這不公平,九玄知道。帶著叔均,她一路直奔殿內太子寢殿。
小雪不及通秉,九玄已闖入太子的房間。紫微君正扶著書案執刀,似在瓷片上刻著什麼,听見有人進來,慌忙間轉身,衣袖帶倒了瓷片,落地瞬間碎成幾塊。
小雪見狀,大驚失色地伏地哭道︰「小雪知錯!小雪剛要通秉,可東海五帝和帝女大人就……」
「什麼?!」紫微竟開口說話,而且是十分恐懼的語氣。慌張掃視,隨即目光鎖定在那個恰好剛剛大步踏入房中的身影。他看著叔均,叔均也看著他,兩個美麗得幾乎毫無瑕疵的男子,讓九玄覺得氣氛瞬間有些詭異。
果然有人就是好命,這是九玄听到朝夕相處多日的紫微第二次說話;而叔均才第一次來,就听到了,真是不公平。
紫微想起什麼似的,連忙蹲去撿那些破碎的瓷片。九玄也幫著去撿,卻被紫微用力甩臂掃開。
叔均連忙上前扶住九玄,慢悠悠道︰「什麼東西這樣寶貝,摔在地上還要太子這般心疼地去撿嘴上這樣說著。面上卻不看紫微一眼。
紫微面上竟是一紅,支支吾吾半天,方才倔強地再度開口︰「不用你管隨即起身,對小雪道︰「左右已是無用,把這些清理干淨了吧
「誒,別啊九玄疑惑,「既然是寶貝的東西。這樣丟掉多可惜自顧自搶過碎片,細細看著,「這上面的,倒有些像人的五官和身體……」
紫微再要去搶,被九玄跳著躲開,嬉笑著拉著叔均︰「果然,你看啊子俊,這上面畫著的定是某個男子
眾人微楞。
「你、你叫我什麼?」叔均語氣中帶著歡喜。
九玄自己也傻了,捂著嘴巴半天才晃過神兒來︰「……我……我不小心說錯了真是見了鬼了。怎麼就那麼順口地喚出來個自己不認識的名字了?
「你、再叫一遍叔均雙手緊握住她的肩頭,眼角中滿是期待的興奮。
「……叔均
「算了,」叔均泄氣,輕聲笑嘆一聲︰「你還會有再叫錯的時候。我不急
不知為什麼,他這句「我不急」格外讓人心跳。莫名其妙地感覺瘋狂涌起,就好像自己被人當做珍貴的酒準備慢慢品嘗。她卻逃月兌不得;最要命的是,她似乎不想逃月兌。心里一陣煩躁不安,人也跟著很沒底氣地抬高了聲調嚷嚷著︰「怎麼可能。你你你、你痴心妄想!」
九玄邊說邊開始拼湊這些碎片,而紫微卻臉色慘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步步走向床邊,小雪連忙去攙扶。
「怎麼,不舒服?」叔均不知何時也到了紫微身邊,負手而立,卻輕輕溫柔地問。
「沒……沒事紫微道,「有些累了,二位還是先出去吧
「累?你以為我會信叔均神色自若。挨著紫微坐了下去,靜靜地看著遠處認真拼湊著瓷器碎片的九玄。
紫微整個人都漸漸攤在床上,面朝里坐著。陰沉地語調︰「她竟叫你子俊
「嗯?」叔均奇怪地看向紫微煞白的臉,皺眉道︰「有何不妥?」
「啊!原來……」不及紫微答話,遠處的九玄忽然大叫著,隨即又緊緊捂住嘴巴,兩只眼楮瞪得溜圓,一副不敢置信地模樣,睜著溜圓的兩只眼楮看著叔均和紫微二人。
她手中拼湊的七零八落的瓷片,漸漸顯現出的容貌,是叔均。
事情變得些亂七八糟,紫微刻著的瓷片上竟是叔均的容貌,你說好端端的為嘛會刻另一個男子的容貌?不用猜,原因也是一清二楚了。只是九玄萬萬想不到,罪魁禍首竟然就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叔均。叔均這家伙,勾搭女子不說,連男子都勾搭,真真……真是可惡至極!
「怎麼了,刻的什麼,給本君瞧瞧叔均說著就要走近。他身後的紫微向九玄搖了搖頭,那深情似在求情。
九玄意會,這痴心的斷袖之情,卻不想被人知道,哪怕是心尖尖上的那個人。
「別過來!」九玄一副良家女路遇流氓的深情,把碎片緊緊護在胸前,不容侵犯的模樣。看看叔均,又看看紫微,她清了清嗓子,道︰「這上面的,嗯……上面的人,就是……就是九重天天帝!」
眾人驚愕,九玄邊搖頭邊蹙眉念叨著︰「嘖嘖,紫微,你戀父情結很嚴重呵……」
紫微無奈。雖然巴望著這家伙能給隱瞞一下,結果也的確是幫自己隱瞞了,可這個謊撒的著實有些……蛋疼。戀父……別人听了,若是不信還好,若是信,事情反而就鬧大了。
晚些時候,九玄單獨再來看紫微。紫微不說話,九玄便坐在他旁邊,無奈道︰「之前是我……是我多事了些,可終歸是一片盼你快些好起來的心意低頭拿著一個淨白的瓷片,上面叔均的容貌並無損傷,只是周邊還有些小小的細紋。「我幫你把這個補好了,你看看,可還滿意?」
「謝謝紫微輕聲道,嗓音細細,似乎就要碎掉,卻並未接過去。
「不要嗎?不要算了,我自己留著說罷便往袖子里藏,可藏了一半方覺不妥,自己一個姑娘家家的藏著這個刻著小伙兒畫像的東西,也不大好。
尷了個尬的,自己只好善得來地笑,笑夠了又沒話找話︰「咳咳,這個,對那個叔均,你是什麼時候開始……」
「你想問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為什麼喜歡,喜歡了多久,又為何弄成今日這幅模樣,對不對?」紫微卻自己開了口。
「……啊,也沒有……嘿嘿,當然也不都是……」九玄做賊心虛地掩飾。
「你想問的事我自然明白,可是,連我自己都記不得了,又如何告訴你?」紫微道,繼而轉頭,目不轉楮地看著九玄,神情不像在說謊。「我記不得,卻仍然有這樣的感情,就在那,」紫微指著自己的胸口,「硬生生地硌著,看不透抓不掉,讓我無法視而不見的感情
「為什麼……會忘記?」九玄更加好奇。這感覺,就像自己一直在尋求一個謎底,卻眼見別人就要揭開。
「我生了一場重病,醒來之後,就把過去的一切都忘記了
好吧,小雪之前可從來沒提過,天帝之前可也沒有提過,任何人之前可都沒有提過。九玄隱隱覺得,太子紫微的這場病……斷然不是什麼好事情。
「太子殿下,如
果你相信我,我倒是可以幫你
「什麼?……怎麼幫?你要如何幫?」紫微苦笑︰「我知你不過是迫于那些神族之間的面子才來醫治我的病,可上天入地那麼多高手名醫都對我的病無可奈何,你一個不懂仙術的……又如何幫我?帝女殿下,你我本沒有什麼交情,你更是犯不著用什麼極高的代價來挽救我這份微不足道的記憶
「既然是讓你痛苦的記憶,又如何微不足道?」九玄道,慢慢卸後的布包,穩穩放在案上︰「如果你想,我可以拿到你過去的一切記憶。只不過,你卻不能記起這些,只能听我轉述于你
「真的?你……」
「伏羲琴,可以做到揭開上面的一層布,似深刻的沉寂被打破,玉石的光暈絲絲融化著人心。「可是,我必須提醒你。有時候,拾起了失去的記憶,你反而不會再快樂
「可不拾起的現在,我已經很不快樂
「好
沒有什麼嚴密的儀式,只是要小雪在外乖乖守著,九玄飲下紫微的血酒,漸漸有些暈。捧著伏羲琴,借著酒勁兒,肆意盡情彈奏。
九玄做了一個夢,夢見飲下紫微的血酒之後,她便開始嘔吐,然後軀體漸漸干癟——這時她才知道,這血中竟滿是毒藥。而叔均卻笑著出現,告訴她,這一切都是他布下的一個局,一切都是幻象而已——從她來到九重天開始,到喝下這杯融著太子的血的酒水,只不過是他為了引誘她喝下毒血而精心設計的罷了。叔均依舊是叔均,心狠手辣,是那個可以手刃兄長、母親被無辜處死卻要歡慶的豺狼虎豹。最後,九玄在死前的一刻,叔均抱著她對她說,其實自己真的很愛她。然後,他吻她,直至她完全窒息,失去意識。
驚醒。好在是夢。
而自己此刻,卻成了紫微,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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