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周圍依舊是如斯繁華的太子寢殿,而自己,一千六百年前的紫微,此刻剛剛身體無意識地因著睡醒而起身,金色的帳子隨即被人向兩側掀起。對面迎來的是兩個笑面如花的侍女,端了盥洗的金盆和換上的衣物向自己走來。
「二皇子,今日起的真真是早呢。今日東海帝俊神君來訪,天帝恰好命我叫你早些過去呢為首的一個極美的女子道。
「是呢,這位神君今年來可算是位大人物,今兒個特意來訪,場面大得很後面的小丫頭也喜滋滋地附和道。
九玄剛想說話,結果自己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縮回帳內,發出了一個稚女敕男童略帶倔強的聲音︰「哼,我才不要去呢!東海的帝俊還是西海的俊帝都能怎樣,又都與我何干!」這段話一氣呵成,語氣不卑不亢。九玄由心贊嘆道︰好家伙,原來當年年僅二百歲的紫微,竟是這幅模樣。
听了紫微這話,後面的小丫頭面露難色,緊張兮兮地看向為首的那個女子。女子卻似乎已經熟知了他這副脾性,只是並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柔聲道︰「呵呵,百年前東海一族不是又誕下帝嗣了麼,今日,便是帝俊大神帶著那位小公子來訪。二殿下,你可是多了一個弟弟了!」
「哼,誰稀罕。我才不要什麼弟弟,他們東海與我非親非故,只仗著他們的天帝輩分大些,就連帶著降了我的輩分?!不見!」
「哎喲我的小祖宗。就知道你又要鬧脾氣。趕快洗漱穿戴吧,要不可趕不上用早膳了。若天帝知道你發脾氣,又要發怒罰你了這女子上前一步,嗔怒道。卻更顯親昵。
「不去不去不去……」九玄只得凌亂地看著這小小的身體肉球一般開始在床上打滾兒,此刻她的完全無法支配這身體,卻隱約能讀懂這小肉球心里的意思,這種感覺很是微妙。可再微妙,她此刻也是顧不上細細品味,因著到別人身體里被這樣晃蕩,她一個活了一千來歲的神仙也有些受不住。
女子笑意不減,卻抬高了聲調命令道︰「哎。寒玉、若香,限你們一炷香的時辰,把二皇子收拾妥當帶到外堂
「是
「是
寒玉若香齊齊應道。榻上的肉球身子猛然一僵。但轉瞬又重新繼續開始翻滾沸騰。就如同煮熟的丸子來回鬧騰。
九玄暗暗叫苦。真不知怎麼上來就會夢到這一段,可既然是帝俊家的孫輩,且生于一千七百年前的。這「帝俊的帝嗣」想必就是叔均了吧。莫非……這就是紫微和叔均二人初識的時候了?
忽然,眼前的畫面定格在這名侍女離去的背影上,並漸漸風雲殘卷般融化。天旋地轉之後,清明漸漸恢復,睜開眼,小肉球紫微已經正襟危坐在玉石大殿中。
此時此刻,九玄亦能深刻地感覺得到,現在的紫微面部表情還是十分憋屈滴,因為臉頰都已經開始酸疼,還是不屈不撓地保持一個固定的姿態。
高堂之上。天帝旁邊的那張臉,九玄認得——那,就是帝俊。
那時的帝俊看起來更是意氣風發,想必東海天帝這個位子已經坐的很穩。而他下首一位女子拉著的一個小男孩兒,她就不認識了。只見這小男孩兒眉目已經很是俊秀客人,白白淨淨的,這可愛的小正太簡直就像大白梨一樣水靈可愛啊!可是,長長的睫毛和明亮的雙眸像極了現在的叔均,怎能想象水靈的大白梨長大之後,就會變成如今叔均這副冰霜嘴臉月復黑心腸?
一般來講,大人們的寒暄過後,自然便是讓孩子們自己相處,此次亦不例外。于是,在長輩們的教唆之下,紫微只好極不情願地把身後這只大白梨帶往自己的寢殿。一路上兩個小家伙一前一後地走著,卻安安靜靜沒人說話,直至可見路邊池中錦鯉雀躍,小叔均看得歡喜,便停下來駐足池邊觀賞起來。
紫微原本只是自顧自地走著,發覺身後的大白梨沒有跟過來,回頭去看,頓時似乎起了什麼不好的念頭——因為他愣住一下後,肥嘟嘟的臉上竟然流露出一絲狡詐的笑!
九玄大驚,不會吧,不會發生她想象中的事情吧……可是紫微就這樣一步步靠近大白梨,一步一步……九玄想,如果這時候她可以支配這具身體,她一定會緊張地咽咽口水;可這時,紫微這貨竟然真的咽了咽口水!再然後,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所在的這具身體緩緩抬起了一雙邪惡的小胖手,向叔均背後伸去……
幾乎是剎那間,叔均小小的身子一閃,紫微的身體帶著九玄的魂兒就這樣華麗麗滴向池中倒去……九玄欲哭無淚,心道這寄宿的軀殼好端端地先是來回滾,這回又想使壞卻反被人坑,讓她跟著當落水狗。這筆賬,回頭很有必要找紫微一起算回來。
忽地身後衣服一緊,被一股力道安安全全帶回岸上。回過頭,竟然是大白梨小叔均,稚女敕的小臉上一臉無辜︰「紫微鍋鍋,乃……乃腫麼醬麼不小心?」隨即,竟然是微微一笑。
心瞬間有一種被融化的感覺!可九玄分辨不出,這感覺究竟是紫微的,還是于她自己。可結果終究是相安無事,這總是好事,九玄心里頓時踏實了。果然,叔均他這麼怕水,如果當年他真的掉下去,想必又是難活了吧。
可是——叔均怕水嗎?自己……怎會突然有這個印象?
算了,算了。最近自己太不正常,回頭也該好好歇歇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大白梨一百歲的年紀就有如此的身手,簡直……不可理喻。
「紫微鍋鍋。偶不會告訴爺爺他們介件事滴,乃放心好呢!」再是一笑,該死的一笑。九玄心道,原來那時的小叔均。稱呼自己還是「偶」「偶」的,果然比「本君」順耳多了。原來,小叔均也是有招人喜歡的一面的。
「……哼,算你識相!告訴你,要是敢把這件事說給第三個人听,你就死定了!」邊說邊比劃著拳頭,年方二百的小紫微真真是十分凶惡。
可這大白梨仿佛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和恐懼,微微一愣過後,彎彎的眼楮又溢滿甜甜笑意︰「不會的!偶,偶跟鍋鍋素一伙滴呀!」
突然天地失色。周圍漆黑下去。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個人的臉。那是年幼的叔均。似乎已經長大了些,卻依舊像只大白梨,沖著遠處的自己甜蜜蜜地笑著。
「鍋鍋。今天開始偶能跟鍋鍋一起讀蘇啦!」
「鍋鍋,這個問題給我講講唄~」
「哥哥,我背的比你快哦
「哥,明天考試加油
「剛才的比試你又輸了,不會——是讓著我吧?」
「嗯……晚上我還有事,哥你自己一個人抄這些沒關系吧?」
「哥……」
「……」
臉部的稜角越來越分明,大白梨越來越不圓潤,而漸漸多了一分男子的英氣。還來不及細想,周圍忽然再次被點亮,自己竟身處某個祠堂之中。面對岸上的牌匾背著什麼。身上火辣辣的疼,卻依舊有木條抽在身上,啪啪作響,伴著聲聲呵斥。
「我讓你逃學!我讓你搗亂!你!……你將來可是要做太子的人選!你知不知道自己一切都該萬分小心?!」
聲音听不出是誰的,並不熟悉,而紫微似乎也並不打算去看。九玄想,好吧,若是讓我知道了到底是誰再次鞭打老子,老子定不輕饒他!這筆賬,回頭也要一並跟紫微算……
/>/>迷迷糊糊,發覺自己已經趴在寢殿的床上,旁邊偷偷模模進來一人。紫微沒有睜眼,那人卻已先抓住自己的手,聲音顫抖︰「……誰、誰把你打成這幅模樣?怎麼竟然、竟然如此下狠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為什麼一定要替我頂罪?」
這聲音是九玄沒有听過的——不過,大概是更年長了些叔均的聲音,已經幾乎完全變成了青年男子的聲音。可不知怎的,這語調,九玄覺得好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這樣一個人,在耳邊對自己說,「哦,原來叫莫賴賴
想到這兒,心不由得狠狠抽搐了一下。
「莫賴賴
「賴賴
「……」
這一聲聲呼喚那樣熟悉,仿佛就真實地響徹于九玄的耳畔。拼命地在記憶中搜尋搜尋,可卻找不到一丁點兒影子。
覺得,有點兒悲傷。
有那麼一瞬間,九玄幾乎忘了自己此刻正在別人的夢中,充當著別人的影子。好像,真的有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記憶,真的有那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被自己狠狠遺忘了。
然後,她听見紫微虛弱地說︰「你這麼說是叫我生氣麼。你的事,我……我如何不管。呵,只是,那害死你娘親的人,你如何能忍得下……」
「別說了!」那聲音發出低低的咆哮,帶著想要發泄卻不得不隱忍的情緒︰「……紫微。我很好,我也說過了,一切都是自有定數,我娘親她只是盡了她該盡的責任,我也很欣慰,她會為我少昊做出如此貢獻。其它的,你不要再胡說,更不要想
「你!——」一股熱血猛烈地沖擊到大腦中,九玄跟著有些眩暈。紫微卻只是搖頭,不住地苦笑︰「呵呵,呵呵……你,可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子俊?」
「哥手被握得更緊,仿佛有千言萬語說不出的苦︰「別多想,你該多休息了,我改日再來看你忽地,手被松開,指尖縈繞著的溫度被一起帶走,沒有絲毫眷戀。
「反正這罪我也頂下來了,以後,如果你還想去為你母親守靈,我也不過是再多被說幾句罷了。你不要覺得欠我的
「好,哥
心也跟著變得涼涼的,尤其,在听見那人起身向外走的聲音的時候。一步一步,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這時候的叔均,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ps︰
這幾天子夜好忙,都要到處拜年,還可能要去旅游散心~~
過年了,也沒給大家好好拜年。就還是祝各位親開心,看到你們的支持,子夜真的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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