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之事,但凡是人做的,便不可能不留下蛛絲馬跡。我已經讓人通知了傅相,他會調查相府上下,至于你我,要將從相府到禮部這一路以及禮部內里徹徹底底的追查一遍。」
慕容潯漆黑的墨發用一頂金冠高高豎起,面若冠玉,劍眉斜飛入鬢,眸光深淺難辨的看向湖岸邊,兩道縴縴身影正朝未央宮的方向走來。
慕容沅手中玉盞嗒的一聲,擱到石桌之上,「還真是費勁,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竟敢害雲蘿,若是讓我查出來,我一定將他千刀萬剮!」
「哈哈——」慕容潯朗聲一笑,倒是被慕容沅逗樂。
然還不等著他說些什麼,那廂慕容沅卻忽的眉眼一亮,也發現了自那廂走來的雲蘿,騰的一聲就站起身來,朝著雲蘿那廂猛的揮起了手︰「神女,這兒,我在這兒!」
聲音很大,像是生怕旁人听不到一樣,雲蘿的眉心稍事便蹙了起來。
自然看到了慕容沅,而與此同時也看到了坐在他一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想起昨夜睡夢中的氣息,還有那一瓶子藥粉,她沉吟了半晌,最後還是抬腳,走了過去。
「太子殿下。」
那廂身子尚未落下卻已經被拉起,慕容沅一把將她按到了身旁的座位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嘴巴更是不閑著。
「怎麼只有你們兩人過去掬翠軒,淑貴妃沒有派轎子送你嗎?你的身子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一連串的問題,直問的雲蘿有些懵,忙往後縮了一下躲開他襲過來的手,這才道︰「我好多了,殿下不必擔心。」
「可是好多了也還是傷著,怎麼能夠到處走動呢?萬一再傷著怎麼辦?」
他卻依舊不依不饒。
那語氣是帶著關切的,雲蘿明白,然這會兒當著旁人的面兒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拿眼望著他,不語。
慕容沅見狀,不禁越發的來勁了,最後干脆站起身來。
「不行,我得去說說淑貴妃去,也太不上心了,難道不知道你受傷了嗎?」
他原本便是這樣的性子,極少時候能夠耐得住性子,大多數情形下都像現在這樣的暴躁。
雲蘿見狀忙伸手去拉他,然身上的傷口到底不方便,又擔心牽扯了傷口讓慕容沅更惱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抬腳就走。
正在這時,一直緘默不語的慕容潯忽然站起身來,一把捉住了慕容沅正欲離去的身影。
「皇兄,你冷靜些,別沖動!」
他道,雲蘿也忙快步上前。
「是啊殿下,你不要沖動,淑貴妃沒有苛待我,只不過我如今身份尷尬,就算她讓轎子送我,我也不能坐啊!」
聞言,慕容沅的身子驀的就轉了過來。
「是這樣嗎?」他問,桀驁的語氣下,是有些鬧不清楚狀況的迷惑。
雲蘿忙點了點頭,又道︰「是啊,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必須要安分守己,不能惹出任何的亂子,否則若是淑貴妃這里都留不得我,那我可就真的完了,說不定還要再回去慎刑司。」
慕容沅不覺擰了擰眉,顯然是被雲蘿的一番話嚇到,又想了片刻,這才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雲蘿明顯松了一口氣,還真怕慕容沅再鬧脾氣。
而她的一旁是同樣松了口氣的慕容潯,簡直片片刻都要被慕容沅給嚇死,這小子,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麼多氣,動輒就控制不住情緒。
不過好在有人能夠勸住他,只是這個人是雲蘿,卻讓他的心里頭不是那麼歡喜。
她與慕容沅,終歸讓人很介意呢!
之後三個人又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慕容沅這才想起一旁還有慕容潯在,想起之前還與雲蘿談論過她,便道︰「對了神女,這是我九弟,我跟你提過的,還記得吧?」
雲蘿明顯又愣了一下,原本預備著坐下的身子也跟著一僵,余光之中是慕容潯投過來的視線,她不禁蹙了蹙眉。
這個時候,應該說不認得吧?畢竟之前的種種都讓她不想承認認得那人。
然又想起了昨夜的那一瓶藥粉,還有這一回他明里暗里的幫襯,總覺得若是再于她生氣,反而顯得矯情。
這樣一想,便抬頭望了過去,目光清明的點了點頭,「我……」
然想說的話尚未出口,那廂慕容潯卻忽的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別說這麼多了,關于那件事還有許多要調查,我們走吧。」
他的聲音很淡,臉色也很沉,看不出什麼情緒來,仿若只是在對不相干的人說著不相干的話。
然听了這話,慕容沅卻騰的一聲便站起身來,想起的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扭頭望向了還坐在那里的雲蘿。
「那我就先去忙了,你在未央宮好好的,我很快就會查出真相來。」
說罷,又轉向了一旁伺候的宮女︰「晚秋,好生的照顧著神女,若是有任何差池,本太子唯你是問。」
晚秋當即點頭稱是,慕容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之後也不給雲蘿反應的工夫,拉上慕容潯就走,只余下雲蘿愣在那里,久久未曾回過神來。
*
回去未央宮依舊怔忪。
淑貴妃讓人預備了午膳,她勉強用了一些,卻沒什麼胃口,滿腦子都是慕容潯冷漠的神情,倒是越發的搞不懂他,也搞不懂自己了。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而自己又到底在糾結什麼?
這樣渾渾噩噩的在那里小憩了一會兒,晌午時分過後又帶著晚秋往掬翠軒去,誰知道剛剛出了房門,就見一個人影兒自正門處走了進來。
因為太過突兀,她本能的愣了一下,錯愕間,那人卻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望見她時明顯也是一愣,隨即微微的勾了勾唇角。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傅家小姐,大熱的天怎麼在太陽底下站著,要出門嗎?」
雲蘿又是一愣,望著那一張熟悉到了骨子里的臉,幾乎要按耐不住上去給他一巴掌的沖動。
慕容柘,那個狼心狗肺的慕容柘!
「傅小姐?」見她只是望著自己,卻不言不語,唇角抿得緊緊的,眼底亦是有別樣的情愫噴涌而出,慕容柘不由得心尖兒一顫,低低的喚了一聲,雲蘿這才回過神來。
「原來是三皇子,給三皇子請安!」迅速斂去眼底的波瀾壯闊,雲蘿低眉頷首,恭順的請安。
那情緒轉變的十分之快,讓慕容柘有些措手不及,怔忪間,雲蘿卻已經自顧自的起身。
「我正要去掬翠軒為淑貴妃娘娘抄寫經書,沒想到會踫見三皇子,您是來探望娘娘的嗎?」
「是啊。」慕容柘點了點頭,「許久未曾過來請安,趁著今日得空便過來瞧瞧。」
雲蘿也跟著點頭,與他卻是再無旁的話說,只是微微福了福身目送著他離開,這才轉身,唇角的笑意卻已經無蹤。
慕容柘,許久未曾想起他來,這會兒遇見之後倒是覺得是個機會。
她好不容易進了宮,雖然還是戴罪之身,但是若是能夠趁機將他給收拾了,倒也不枉費自己受了這麼多的罪。
想著,復又朝著正殿望了一眼,這才帶著晚秋,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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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華如水,清冷的月光從窗外潑灑進來,鋪了一地銀霜。
窗子前,雲蘿長身而立站在那里,耳邊是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以及遠處傳來的依稀宮門下鑰的聲音,她眯了眯眼。
「晚秋。」她喚,身後正在給她鋪被子的晚秋便忙走了過來。
「小姐。」
雲蘿轉過頭來,「不用收拾了,你下去歇息吧,忙了一天,也累了。」
晚秋應了一聲便出去了,雲蘿方才走到了櫃子前拿出了一身輕便的衣裳換上,眼見著外涂的腳步聲漸遠,她方悄無聲息的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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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外頭天氣正好。
不同于日間的炎熱,這會兒涼風陣陣襲來,倒是說不出的愜意。
然雲蘿卻無暇欣賞這好光景,一心按著記憶中的那條路,朝著皇子府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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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府位于整個皇城的西北邊,是挨著太子府最近的獨立院落,所有尚未婚配的皇子都居于此處。
雲蘿的懷中裝了一個瓷瓶,里面是她趁著傍晚時分太醫為她把脈之時偷來的藥粉,這會兒是想著拿來對付慕容柘的。
誰知道剛剛走到太子府外,抬腳預備著悄無聲息的進去,卻忽听一個聲音傳來︰「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