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說得簡單,但是奈何知道他隱去了很多艱苦。比如,他是如何說服冥君的,他又為此付出了什麼代價。
這些不歸都沒說,奈何也沒有問,因為她知道,這些事對不歸而言都不算什麼,只有還能陪著縵縵,無論要他做什麼,他都是願意的。
縵縵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了不歸,她朝他綻開了一個單純美好的微笑,那時的不歸想,他的千年等待終于有了結果。
不歸說到這里,不由回頭多看了奈何兩眼,他第一次見到奈何時,奈何和縵縵笑得一樣的美,以至于恍惚了他的心神。
可是奈何,現在的奈何恐怕很那再露出那樣的笑了吧!
「那時你一定很快活吧!」奈何微笑道。
她一直閉著眼,看不到他的臉,她好像更能體會到他的心。
不歸回憶起往事,也笑了起來︰「嗯,很快活
好像又是一個新的美好的開始,縵縵再次愛上了他,他很快活,他想有她的日子他能這樣一直快活下去。
縵縵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叫不歸。
不歸本不叫不歸,只是那個天庭他已不想再回去了,在他來到冥界之時,他便決定了,有縵縵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不歸這名字,表明了他與天庭決裂的心。
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與縵縵一直被孟婆戲稱為黃泉鴛鴦,他們也樂得接受這個稱呼,他們一直是比神仙眷侶更美好的存在。
有了他們,讓人感覺,冥界還是有溫度的。
不歸想與縵縵成親,那是他最幸福的一個決定,卻釀出了他最痛苦的結果。
冥界並沒有供他們成親的東西,不歸卻很想看看縵縵穿喜服的樣子,他想,縵縵那樣一定很美,很美。
在得到冥君的同意後,他離開了冥界,去了人間。
屢次違抗天帝的命令的他,早已讓天帝忍無可忍,只是冥界的事天帝不好插手,他與縵縵才得以平安無憂。
只是到了人間,冥君護不了他,他終是被天帝打得散去七魄,拖著只余三魂的身體回到冥界。
他滿懷愧疚地對縵縵道歉,訣別。
他曾許她一世相守,可是偏偏他要先走一步了,即使先背棄承諾的是他,他也希望,她不會恨他,他希望,她能好好的。
她自然不會恨他,只是沒了他,她怎麼好好的?
有些人,若是一輩子不曾遇見,或許彼此都相安無事,只是一旦遇見了,再教人分離。
那種痛,足以讓她萬劫不復,而她,最終選擇了萬劫不復。♀
他是被疼醒的,他的心很疼很疼,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疼,他出去找他的縵縵,卻只看見彼岸的一片枯草。
曼陀羅華至純至淨,本是傷魂所化,又有聚魂之效。
縵縵用自己的精元救回了他的命。
其實她不在了,他活著也沒意思了,他想隨他一同去的,只是每次想到縵縵的精元還在他的身體里,他就無法剝奪他的生命。
那是縵縵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他想,他需要好好地將其守護好。
然後,他又在忘川上漂泊了千年,這也是他對自己的放逐。
「你的心,一輩子都要為縵縵放逐了嗎?」她問他。
「是他這次沒有遲疑,答得很快。
她沉默,他離去。
她和他,永遠不可能了吧!
兩世情長,他的心就像一方淨土,土里滿滿都根植著雪白干淨的曼陀羅華。
她這叢曼珠沙華,無論開得多美,都擠不進他心里。
她心如落花,他情如流水。
落花空有意,流水自無情。
奈何,奈何,莫可奈何。
「與君初逢忘川上,便于吾心種情殤。入骨相思君不知,銘心痴戀我獨悵。聞君傾吐前塵事,知君與卿難相忘。奈何奈何可奈何,忘川彼岸唱斷腸……」
她後來常在她幻化出人形的地方唱歌,因為那是她與他第一次相見的地方。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唱著,歌聲從惆悵憂傷變到痛斷人腸,她的眼眸從清澈見底變到深沉無望。
後來的奈何,每日都會為他流一滴淚。
無關愛恨,只是無望。
漫長的生命能給她的只有漫長的無望。
不歸,她眼前的不歸,她心里的不歸,那麼好的不歸,偏偏就不是她的不歸。
奈何覺得不歸依然美好,只是她心已憔悴。或許,從來都是她配不上他。
每次不歸從奈何眼前經過時,都看到了她發紅的眼。
怎麼會這麼傻?不歸無法坦誠地承認自己對奈何的心疼,他自欺欺人地以為那只是愧疚。
每次在奈何回歸花中安眠的時候,不歸都會為她澆水,他希望她能好好的。
唱了五百年了,奈何似乎終于唱累了,她不再唱歌,又像從前一樣窩在孟婆身邊,听孟婆閑暇時給她講故事。
「那時沉寂,是否是想放棄了?」說書人問她。
「是啊!」奈何笑道,「五百年了,他始終沒有回應,我以為我唱得更好些,就能唱入他的心了
可當她唱到萬鬼齊哭的時候,不歸仍然沒有回頭。不歸看到她的時候,眼里依然只有淡漠。
說書人沒有告訴奈何,不歸每天為她澆水的事。倘若沒有發生後來的事,這對奈何而言還是希望。
可是後來,不歸給了奈何那麼重的傷害,再讓奈何知道這事,怕只是諷刺了。
「我是不是很傻?」奈何問說書人。
說書人搖頭,能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小花妖哪里傻了?她只是還太天真,冥界那地方或許灰暗,但是那里也算干淨,沒有太多爾虞我詐。
生長在那樣一個地方的奈何,沒有經歷過太多塵世的苦痛,單純得就像是初生的嬰孩,假如沒有遇到不歸,她或許會那樣一輩子單純快樂下去。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青帝,」她忽然這樣喚他,「你掌管天下百花,是否依舊幫不了我?」
他不願承認,卻只能承認。
他掌管的是天下百花,而奈何是地府的花兒,並不在他管轄之內。
奈何低頭沉默,她眼楮紅紅的,有些酸澀,只是再流不出淚了。
他忽然覺得很無力。這是第二次這麼無力了,上一次是他的若靨。
看見奈何,仿佛看見了他的若靨。
她們都是他無力挽救的花兒,可是奈何,他還是想幫幫奈何。至少奈何現在還活著,只有還活著,便還有希望,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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