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身入夢 6.鎖芳院的秘密

作者 ︰ 客身入夢

那樣微弱的咸隨著空氣幾經流轉擴散,于滿室薄荷清涼的小廂中早已散了蹤跡。

阿順認真地熟悉繼而辨別每一種相似而不同的香味,看看又嗅嗅又模模。一旁的小人卻早已關閉雙眼,享受著一場無夢的好眠。安靜中不知過了幾分幾秒,沉睡的小人一點一點緩緩抬起腦袋,關閉的眼皮下眼珠微微顫動,像盲者重見光明那般艱難地睜開眼。光亮刺得雙眼水霧朦朧,卻抵擋不住迸出的驚喜的神采。

阿順捏著一片薄荷草側頭,燦爛地笑道︰「雁兒姐姐終于醒了呢,跟木頭哥哥一樣愛睡覺!」

葉雁卻似乎沒听到阿順說話,眼楮注視著自己的攤開的雙手,仿佛從未看過那樣一寸一寸細細地看。她伸手捏住一柄草葉子,動作顯得有些顫抖艱難,連試了幾次才驚喜地道︰「好……好像……真得可以……」

葉雁吐字也變得很不清楚。

「阿……阿順?」

葉雁又似乎發現了另一件驚奇事,像注視自己的雙手那般,注視著阿順臉上每一塊肌肉的松弛。她望了望雙手,有些遲疑地伸出食指指向阿順。

阿順看著葉雁異常的神色和動作,雙眼睜得越來越大,听到她不確定地叫自己的名字,仿若不認識她一般,驚嚇之下淚水立即蒙濕了眼珠。

葉雁霍地站起來,「小朋友,別哭啊,別哭啊……姐姐買糖給你吃好不好?要麼玩具行不?」

話剛出口,流利的話語讓葉雁愣了幾秒,隨即她閉上眼楮,直直地站立著。當她再次睜開眼,黑中渾著褐的眸色突得變得深邃,空凝而無波。小臉亦斂去所有的神色,沒有興奮,也沒有無措,似乎對一切都藐視淡之,又似乎對任何細節都專注鄭重。

儼然現代女冰塊臉。

其實是對眼淚這東西……殺傷力太強,唯面癱臉能應對之。

果然小女孩抽抽噎噎漸止哭泣。

葉雁從旁邊的架子上抽了一塊細棉方巾,迅速裹了幾根薄荷草,拉開廂門時腳步微頓︰「小朋友……阿順,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哦……你和菇頭還有木頭為什麼一大早來這呢?」

阿順強忍住眼前顯得陌生的雁兒姐姐帶來的恐慌感,答道︰「我和菇頭哥哥來給落華姐姐做工……路上踫到木頭哥哥,他牽著小狗,害怕一個人……木頭哥哥不是故意要嚇雁兒姐姐……雁兒姐姐生氣了,我和菇頭哥哥都不敢出來……菇頭哥哥去追小狗了……雁兒姐姐不要怪菇頭哥哥好不好,都是因為阿順……」

阿順原本隨大伙喊葉雁為雁姐,自從隨菇頭一家生活後,便改了叫法,隨著菇頭叫葉雁為雁兒姐姐。

一樣糯懦的「雁兒姐姐」,讓三分鐘前的葉雁感覺到溫暖。

此刻推門而出的葉雁,似乎也能感受得到。

終究是止不住一大滴一大滴的淚水滾落,年僅四歲的小女孩像做錯事那般無措哭泣,她直覺到害怕,害怕雁兒姐姐不再理會她,像雙親一樣毫無預兆地離開,去往她所不能理解的天堂,再也尋不到。

「雁兒姐姐!」

阿順抬起臉,淚眼朦朧中卻只剩下緊閉的廂門。

紅木雕花,緊閉的廂門分開相似而又不盡相同的仿若凝滯的空氣。

葉雁將裹著薄荷草的細棉方巾捂住口鼻,拂開紅帳,沉睡于床榻之上的小人清晰入眼。她抓過木頭的手腕,四指搭脈,接著附耳听其呼吸和心跳的速率。

「只是安眠的作用。」

葉雁走到室內中央擺放的香鼎旁,五歲小娃的身量正好與之齊平,仔細觀察一會後,她的視線落在一扇木窗上,那扇被風鈴刻意落栓的木窗。葉雁搬了小矮凳開了木窗,淡淡的血腥味被窗底殘忍景象無限放大,濃厚的血漬濺得木板牆一道一道紫黑,怒睜的雙眼到死都無法瞑目。

將所有情緒收斂得一干二淨的小臉瞬間變得蒼白,那雙空凝無波的眼越睜越大,狂卷起驚恐的波濤。

人命!

人命血污!一如從高空墜落,支離破碎的身體下迅速灘開的濃厚粘稠的鮮血,令靈魂為之恐懼戰栗!

一如那一幕,支離破碎的她身下所灘開的鮮血!

葉雁驀地閉上眼,她暗暗告訴自己,斂去無謂恐懼,讓頭腦掙月兌情緒的枷鎖,歸于清明,歸于理智!

「尸體?早已經很熟悉不再害怕了,不是嗎……」

再睜開眼,葉雁面無表情地越窗而出,小心地避開血漬,細細查看尸體。

「嗚嗷……」一聲低低的怒吟傳來。

葉雁循聲望去,不遠處雜草中一只白毛狗前低後高地俯著,瞪著一雙狗眼滿是警惕。狗爪下按著一只殘破不堪的手臂,皮肉翻開道道爪痕猙獰。葉雁搬起一石塊舉過頭頂,使出全力擲出。

縱然只是已死之軀,作為人的尊嚴不容侵犯!

何況是禽獸!

一只狗!

啪!

石塊擦著白狗直樹的耳朵尖砸落在地。白狗一聲嗚咽,棄了食物含恨逃離。

葉雁怒氣飛揚的小臉一泄,嘴角微抽,隨即扶額無奈,「明明對準的是腦袋啊腦袋。唉,準頭啊準頭……」

葉雁將雜草拂開,這具尸體不若窗底那位一看就是位嫖客,黑衣緊身,臉上蒙上一塊黑巾。除了那只被狗啃的手臂,全身沒有肉眼可見的傷口。雙目微睜,皮膚青紫,肌肉僵直,就連臉部肌肉都異常僵硬。葉雁雙手微一停頓,雙目半闔,透過根根分明的睫毛,那一線目光輕若無物。葉雁張開十指,插入黑衣人頭發中,一寸一寸細細模索。

那無一絲情緒的半張小臉,突然成為這陰沉的天色里,最濃的暗影。許久,那最濃的暗影似乎幾不可見地搖了搖,小小的身軀正待緩緩站起。

「雁兒姐姐!啊……」

一聲慘呼,伴隨桌椅傾倒聲突然從頭頂傳來。

葉雁一愣,隨即奔至木窗,正要扒拉去爬過窗口,蹬著木板牆的腳一滑,砰地一聲栽地。

額角蹦出一個井字,葉雁嘴角抽搐地望著面前擋住去路的木板牆,屋內地面高而屋外低,爬出來可以,爬進去,很難!

葉雁面無表情地站起,吸一口氣調高音調沖著屋內喊道︰「阿順!你沒事吧?」

屋內阿順側倒在地,窗旁側翻的矮凳砸在腳踝,哇哇哭叫聲極其嘹亮。听到雁兒姐姐的叫喊,阿順哭叫轉為嗚咽,淚珠卻仍是滾滾而落。阿順抬起臉,沖著窗口執拗地搖頭,哽咽地回了句︰「沒事!」

葉雁看不見屋內的情況,卻因這一句回答,面無表情的臉上憑空像舒了口氣般放松下來。

應該只是爬窗戶跌倒了。

葉雁的目光在木板牆上凝滯的血漬上一凝,而後落在正下方的尸體上。但願這一切沒被阿順看見,或者沒看清楚,死亡的陰沉黑暗是不會像這天色般,總有一日放晴,鑽入肌膚啃噬心血,留下坑窪斑駁的陰影。

葉雁盡量用最輕松溫柔的語氣喊道︰「阿順,雁兒姐姐進不去了,你能去找其他人幫忙嗎?額……別只找風鈴姐姐一個,多找幾個人,雁兒姐姐才能進去哦!」

「好!」

仍是帶著哭腔的聲音顫顫巍巍傳來,「剛才是小雜毛嗎……雁兒姐姐,菇頭哥哥現在會在哪里……」

嗚咽聲越來越顫抖起來,透著無法克制的恐懼。

葉雁心中一震,她全部都看見了!

那凝固的鮮血,猙獰的尸體,殘忍的死亡,全部張牙舞爪地涌進一個年僅四歲的幼兒眼中!

「雁兒姐姐等著阿順……」

仍是顫抖哽咽,卻隱約有著單純的執拗,像是孩童對于手中的玩具,跌倒摔跤也不放手!

阿順吃力地搬開矮凳站起,攥著薄荷草的手捏成緊緊的小拳頭,忍著痛兩腳輕重不一地跑開。

阿順記得大胖哥的爹爹是鎮守軍,記得塘頭鎮官老爺府邸坐落在北角,記得父母離世時曾經來過一位黑衣人。阿順記得……阿順記得菇頭哥哥真得好像是自己的哥哥,記得現在的爹娘真得待她好如曾今的爹娘那樣……所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再次被奪走!

輕重不一踉蹌的小步子,被甩在身後的淚水,那些好像自天頂垂掛下的晾掛的衣物,一重又一重擋住前路,再一層一層被掀開,震蕩,垂落……

鎖芳樓二樓木廊之上,脂粉生俏的女子時不時臨欄揮動袖帕。大概因是風雨欲來的陰沉天氣,街道行人甚少,即使有那麼幾位,也只是遠遠和那些女子調笑一番,便匆匆離去。鎖芳院的姑娘們漸漸有些煩躁,相互之間的談笑聲也漸漸停住。

最是紅樓倩影寂寞,于這些風塵最底處的女子,男人既是衣食父母,也是解悶調笑的談資。

她們需要這些好笑好玩的談資,正如看肥皂劇需要一包瓜子,飲酒配一碟花生幾盤小菜,食桌上最好有一盤辛辣酸爽菜品來刺激味蕾。

「哼!死東西!真是越來越不得勁!」

落華沖著一位白面中年男子叫罵了句,完了才覺得聲音大了些,在姐妹中丟了面子,瞥一眼倚著木欄失魂落魄的苑青和清冷獨立的風鈴,手指不自覺絞著絲帕,蹙起的秀眉松了又緊。

「哦?落華,那不是最纏著你的王才子嗎?好久沒見倒是敢擺譜不來我們這了,」落華沾衣捧憐惜「,倒真是憐惜得緊呢。」

一位與落華同是嫵媚風情的女子掩嘴輕笑,斜著眼看她滿滿嘲諷。

落華絞著絲帕的手指一頓,隨即更用力地拉扯起來,「哼!王吟來不來這憐不憐惜我可從來沒什麼要緊的,我從來都不缺這一個男的。哦,想你是寂寞得很了,一個男的也夠你稀罕的了。」

「落華,你!」

嫵媚女子一怒,但隨即想起了什麼,意有所指地笑起來︰「哎呀,我可沒你的好本事,王大才子寫詩相贈,昨日晚上又是一位闊主兒,雞鳴了,隔著一間房,還能听見你房里動靜呢。大早上的,你精神還足嗎?要不乘沒客人去補補覺?」

「昨晚客人可不多,闊主兒不就那一位?不是去了苑青姐姐那,怎麼在落華房里?」

一位略顯嬌憨年紀小的女子一臉驚奇。

嫵媚女子掩嘴的絲帕更是顫動得厲害,只向落華瞟去一眼,便施施然轉了個圈,點了一下嬌憨的女子的額頭便不急不緩興致盎然地解釋道︰「那可是真正的闊主大老爺,原是沖著苑青姐來的,沒想到進門的時候,硬是被某人用絲巾套著脖子拉了去。落華這一手真是厲害,我們可學不來……」

落華雙頰通紅,又想起後來被嫵媚女子听去的動靜,手指更是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她卻沒有再次出聲反駁,目光停在那一處青色與米白上,雙目涌出忿恨嫉妒。

憑什麼?憑什麼怎樣都比不過那兩個人?

憑什麼靠自己的手段立足卻被嘲諷?

憑什麼那兩個人都有清貴的理由?

淪落風塵,自己和那兩個人都是供人消遣低賤的玩具,卻又憑什麼她們可以獨善其身?

「咦?那不是……不是苑青姐姐的未婚夫嗎?」

嬌憨的小女子似乎不能停歇住自己的好奇心,遙遙指著左鄰街街角的一黑色身影叫起來。

倚著欄桿的青素色身影驀地一抖,緩緩轉過身,淚痕未干的臉上一片蒼白。

站得遠的紅姑也向嬌憨女子這邊望來,隨意一瞟便不再打算插手,繼續心焦地望著門口羅雀的大門。

嫵媚的女子沒好氣地白了那嬌憨女子一眼,這回當真是用食指使勁戳她的腦袋瓜子。

這丫頭缺根筋,敵我不分,搭台子給敵人唱戲。

果然,唱戲的來了。

落華忿恨的神色一掃而空,細眉高高挑起,也似嬌憨女子那般驚叫起來︰「苑青姐姐!苑青姐姐!你快來看誰!」

落華可不管苑青願意與否,一把將她拉到正對那黑色身影的木欄旁,「苑青姐姐,你快看!他會不會是來見你的?真是太好了……可是,你的未婚夫會不會受罰?我听說他家教甚嚴,不知道會不會因為來見你而受罰?」

苑青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驚惶,想抽回手卻被死死抓住。眼眶酸澀,苑青終是強忍住淚水靜肅地站著。

她不能回避,那黑色的身影曾是與她有過婚約的男子。

不能回避,現今的她淪落風塵,他依舊是最年輕的風朝才子。

她可以,可以靜靜地不哭不鬧等他走近。

落華看著那張假作平靜絕美的臉,嗤了一聲,道︰「想當初苑青姐姐和他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卻沒想到姐姐你現在……唉,如今姐姐又引得他為你違背家規來這等風花之地……」

「什麼樣的俏公子呢?我來瞧瞧……」

有些清淡的聲音悠悠響起,原來是從不愛湊熱鬧的風鈴走了過來。她似乎很仔細的打量那一道越來越近的黑色身影,半晌才似若有若無地嘆了聲氣,「原來是冰塊啊,倒很襯這陰沉的天氣,配我們鎖芳樓最美的苑青姐姐就不怎麼好了呢。」

落華一愣,沒想到風鈴會來插嘴,相比苑青,風鈴的一舉一動更讓她著惱,眉一簇嘴一快說道︰「難道憑苑青一妓子還要揀著人挑?」

苑青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著落華,緩緩而不可違拗地抽回被緊抓的手臂。

她以為同是落難人,總會惺惺相惜些。爭鋒嘴角,只因大家都苦。

她卻不料,原來她這落敗的人生亦是此刻陪伴的她們眼中的笑料。

落華,平時最懂取得她理解憐憫的人,她卻不曾得到相應的憐憫,只有嘲諷。

缺一根筋的嬌憨女子也注意到了氣氛的不一般,看見苑青逐漸轉青的臉色,下意識地要維護這個待她如長姐的女子,沖著落華潑辣地叫道︰「你說誰是妓子?你才是總搶別人男人的臭……臭東西!發霉發臭沒人要的東西!」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戲台子、唱戲的角都有了,風鈴輕飄飄地避到一旁,撢撢衣袖,哎呀呀,沒看客,那就只好她勉為其難地來當了。

嫵媚女子也緊上一步,直直站在落華的跟前,哼道︰「的確是個發霉發臭沒人要的貨色!從苑青姐姐那不知得了多少便宜恩惠,卻盡干些忘恩負義的事!」隨後她執起苑青的手,神色堅定地說道︰「姐姐,姐姐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能配得上所有好男兒,只是他們都沒福澤遇見而已。」

她永遠記得那一季寒冬,黃泥牆角,度冬的衣食,素衣女子溫和端莊的笑容。

那一季冬,凍死了很多人,她們一家卻活了下來。

縱使今日,落了滿身風塵,那依舊端莊的面容,永不敢忘。

苑青對上那堅定的目光,心下擦亮一星火花,漸漸擋住周身的冰冷,她微笑,從來那麼溫和端莊,「我,苑青,從來都不妄自菲薄,亦不敢吹噓妄言,只是無奈飄零,前事不敢、不願也不會再提,于未來亦不曾妄想圖謀,于他,」苑青平靜注視樓下那越走越近的身影,笑容雜一絲慘淡︰「過去,未來,乃至現在,從來是陌路人。」

樓下之人走得極快,忽然感應到幾道視線,抬頭一望,便望見幾位女子,當中一人端莊絕美,一人清淡似煙。他卻也只是一愣,隨即繞了個彎,直取鎖芳院正門,腳步飛快而不亂。

落華將手收進袖中,注意到那黑衣男子的目光只在苑青和風鈴身上停留一剎,便突地笑得風情萬種︰「姐姐,可別否認哦,你當珍寶似的畫像不就是這個……這個冰塊嘛?我可听說你的心上人可是位,仵,作。天哪,冰塊仵作就要進來這院子了,這麼稀奇的東西可要讓姐妹們見識見識,最好還有什麼死人尸體的,沒有的話,姐姐可以當當讓他剖開看看嗎?妹妹真是好奇的緊啊。」

嬌憨女子一愣,隨即就要撲上來廝打︰「臭東西居然敢咒苑青姐姐!沒準那冰塊就是來將你剖肚挖腸!」

風鈴很是盡了看客的職責,精彩處輕拍掌呵呵笑,眼角余光卻悠悠飄至黑衣男子來時的街角,又似乎應和了句︰「冰塊仵作啊……」

看來好玩的秘密要掩藏不住了呢。

嫵媚女子氣得臉色一白,扯了嬌憨女子的耳朵拽到一邊。嬌憨女子撲打之勢來不及收住,一巴掌揮在嫵媚女子的脊背上,頓時驚呼︰「親娘……哦不,親姐姐!」

嫵媚女子疼得秀眉緊蹙,雙眼瞪住嬌憨女子,直瞪得她乖如弱兔戰戰兢兢。

何止缺一根筋,腦回路全堵了!能這樣喊冰塊嗎?就算是冰塊,也是對苑青很重要的冰塊!

瞪完自己腦回路全堵住的親妹妹,嫵媚女子揚起手,揮手直下眼看就是一巴掌!

來勢洶洶的一巴掌就要落在落華的臉上!

嫵媚女子保證落華的臉會腫得再也見不得人!

損人的嘴會再也吐不出一個傷害苑青的字眼!

乖如弱兔的嬌憨女子頓時滿血復活,親姐姐的!威猛!

輕拍手呵呵笑的風鈴笑得大聲了些卻同時拍落了繡帕,然後撇撇嘴施施然離開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兩個徒弟偷溜之前有沒有收衣服,眼看就要下雨了呢。算了,不指望了,偷溜也不來稟告句,還招來些討厭的東西。哎呀呀,是偷溜啊……為師要不要也偷偷溜走呢?

啪!

一聲脆響如期而來。

站得遠些的姑娘們再也挨不住好奇心慢慢朝這四人聚攏,眾人好奇、打量、嘲諷的目光之下,落華頓時血液直沖腦門,揚起手就要回擊。

「住手!」

驀地一聲叱呵,紅姑沖破人圈一把分開嫵媚女子和落華,一股冷風鼓進墜在腳跟鮮紅色的裙裾中呼呼直響,隱約刀劍盔甲相踫聲悶在風中裙內。

落華眼一紅,卻在第一秒撤下巴掌,就勢以臂抵額靠在木欄上嚶嚶啜泣,好似受了莫大的冤屈。

嬌憨女子眼一直,真能裝!臉頰氣得鼓起來,嬌憨女子擼袖上前,叫你裝,我要扇得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嫵媚女子也在第一時間換上平時的嫵媚風情,再次把腦回路堵住的親妹妹拽到身後,沖紅姑柔膩膩一笑︰「紅媽媽,可是出了什麼事?」

屬于最是女人的她的第六感,告訴她發生了一些事。

怒罵喊打,之于紅姑來說都屬正常,面無表情可就不正常。

嬌憨女子非常受挫,她是多麼崇拜並想模仿親姐姐的威武啊。

眾人面面相覷,都隱約覺得紅姑有些不正常。只余兩人無視這不正常,一個入受虐的戲太深,一個受挫低落不能自已。

紅姑站在落華和嫵媚女子之間,站在眾人疑惑的目光里,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五年前,這座木板樓上,來了苑青,來了許多受難的女子。接著來了沒有名字的嫵媚與嬌憨姐妹,再者是落華。

五年前,左重城一場驚變,五萬護城雄軍不知所蹤,十萬士卒家眷鋃鐺入獄。

鎖芳院,鎖住少女最美的年華,換來十萬家眷最稀少的幾條性命。

如今,冰冷的鐵鉤是不是即將要挑開紅紗,再次以血浸染?

來得好快,來得措手不及。她以為她可以,可以護住十萬家眷僅存的血脈。

一如當初,她相信她可以,可以以死覲見換得生機,卻錯失了與親人同死、愛人同穴的機會與幸福。

那麼這一次就一起流血……

紅姑深吸一口氣,試圖笑起來,笑得慈祥些,可五年未笑的臉有些不听話,眉毛嘴唇雖在抽搐但彼此陌生無法合作。

嬌憨女子躲在親姐姐背後,探出一雙眼楮呆呆地瞅,隨即沒忍住噗嗤一聲。

紅姑嘴角眉毛直抽,但好歹擺上了個笑,尷尬的笑。她以從未有過的溫柔目光自每一張臉龐滑過,輕輕開口︰「你們……其實我是知道的,偏居一隅、隱姓埋名,甚至墮入風塵都只是想更好的保護你們。不用擔心,這里幾乎所有人都是……」

「啊!有好多官兵!」

其中一人尖叫起來,木板樓上所有姑娘頓時像涼水澆頂,顧不得紅姑所說的究竟有多深意味,即使是呼之欲出的謎底也得再次死死蒙住。

官兵!今日終于是來了嗎?

紅姑撲向木欄,一眼望見數列身穿盔甲的兵卒,鐵銅相擊腳步陣陣,正如風中地面先行傳來的響聲一樣。

可是……可是……

紅姑雙瞳漸漸放大,隨即是巨大的驚喜,「哈哈哈!不是!不是!」

不是風朝雁子國青羽軍!

顏色不對!不是青色鎧甲!

兵器不對!不是青柄重劍!

這只是一隊鎧甲顏色糅雜、兵器不一的鎮守軍。如若真得發現鎖芳院真實面目,怎麼會派來這樣一隊無建制鎮守私人護軍來打草驚蛇?

眾人驚嚇之後也立刻反應過來,但隨即陷入下一輪驚嚇中。

沒笑過的人,都會笑得如此驚悚、奔放、振聾發聵的嗎?

驚嚇過後,深深疑惑又沉入每個人心中,剛才紅姑的意思是什麼?不過這深深的疑惑,所有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表現出來,現在不是舉手提問的時候。

所有目光緊盯那隊鎧甲鎮守兵,既不是心中所想,那又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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