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直這麼安慰自己,可我不能這麼給藺繼相安慰,因為這個安慰很可能會耽誤了他該有的果斷心性。
「不,我已然是秦王妃,且為秦宮長使夫人。」
我語音堅定。
藺繼相無視我的堅定,他輕描淡寫的駁了我要他死心的用心。
「我知,可秦王在這齊溪宮留宿過嗎?」他輕笑。
我啞口無言,對于他四兩撥千斤的口舌尋不到反壓回來的破點。
藺繼相在秦宮有人,他知道嬴政的公眾舉止,何況嬴政沒有在這兒留過宿也不是什麼秘密,他對我和嬴政的關系有所掌握也在所難免。
「那是我的事情。」我用強詞辯駁。
他笑意更濃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說的甚為自信。
听到他信口言說的話,想著他對紅衣少女的笑,再閃過發覺我不愛他之後夜夢驚魂的顫栗感覺,我加濃了我的冷酷之色
「早已不是了。」我話音很是涼薄。
听到了我的話,可是藺繼相一副不願意相信听到我話的模樣。
「你說什麼?」
他很激動,脖頸處的青筋暴突,看似可能分分鐘豁出一切的失控。為了不刺激他、使他做出極端的事情來,我只好暫時休戰。
「這就到了,林琴公,請!」
我在暖房殿外對激動著情緒的藺繼相請禮。
藺繼相聰明絕頂,他分得清目前的形勢、也通透我的小心思,更知道此時我不想討論,他逼迫也是無用功,所以他暫收氣惱,在暖房外有守衛的寬闊視野範圍下對我躬身謝禮,請我先入內。
暖房的根基和其他宮殿一樣是用石頭打磨的,只是窗戶較平常建築大了許多。窗面是由雲母片瓖裝而成,在陰雨天和光亮不足的時段,尤其是冬季的冰冷時候。這里有從人不間斷的用炭火燻烤,暖房既暖又亮堂。
暖房內有不少的從人燻烤香木,也有端茶倒水的從人室內待命,所以藺繼相和我沒有多做交流,只是從他驟急驟停的弦音中我可以听得懂他的郁悶和煎熬。
「啪啪啪——」
藺繼相再次暴怒停音的時候暖房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鼓掌的聲音,我一驚,看過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趙夫人竟然站在了那里。
因為藺繼相的憤怒,我看到趙夫人的那一霎那就起了身,萬般恭敬的過去施儀,以此寄予藺繼相能夠明白我在暗示他趙夫人是很重要角色的希望。
「給趙夫人請安!」
我蹲伏下去。怕趙夫人揪了藺繼相沒有下跪請安的錯。忙抬眉笑問︰「奴妾不知趙夫人要用暖房。失儀了。」
暖房有好幾間,照理說趙夫人不開口征用我在用的這間,我完全不用主動讓出房間,可是我這會兒必須對趙夫人恭敬有加。希望以此能夠吸引趙夫人所有的注意力。
可是,趙夫人的目光依然停在了藺繼相的身上。
「不妨事,本宮是听著琴聲來的,你起身吧。」
她讓我起身,我不得不起身。見她在我起身之後有往里走的意思,我繼續杵在原地攔住中央道行不妥,我攔也攔不住,于是只好移步偏側、給她騰了最中間的道路。
藺繼相不聞不問趙夫人的靠近,他清傲著面色。又重新調試出了柔和的旋律。這是藺繼相這一天彈奏的最平和的音律,我听得,知他在平復我的緊張,想要告訴我凡事有他在。
可正因為有他在,我才不得不提心吊膽的怕了趙夫人。
趙夫人似笑非笑。淡雅的听著藺繼相的彈奏,並在藺繼相平弦之後出言評說了一番。
「好一曲《行露》︰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
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
雖速我獄,室家不足!’
曲折幽婉,格調高昂,好詞亦好曲,此位琴公果真如同傳言中所說的傲慢不羈。」
她的語色不驚不火,語意有褒有貶,倒叫人一時說不上她是在表達何種情緒了。
听不出好壞,我只好以壞的結果來對待。
「林琴公乃仙游大家,秉性淡漠,規禮無多,還望夫人寬恕則個。」
藺繼相不跪,我不想勉強他跪,我只能盡量的幫他周旋。
趙夫人縮了眸眼。
「秉性淡漠?本宮看他對溪夫人倒是很動*啊。」她訝道。
趙夫人這麼說,那就是她看到了我和藺繼相在一起的場景了,可剛剛我和藺繼相並沒有多做交流啊,她從哪兒看出來的呢?
還是,她在詐我的話?
「夫人說笑了,奴妾與林琴師一向只談曲樂,不論情、無觀色!」
我已經對嬴政說過我和藺繼相只是學習琴藝,對趙夫人自然也要這麼說。
「是嗎?」趙夫人笑了,笑的甚為驚異,卻又驚異的刻意,問︰「方才本宮不期然于通徑處隔林听到溪夫人的聲音,本想著走出來和你說會兒話的,可趕走間無意听了那麼一耳,仿佛不是你說的那麼回事呢。」
我慌驚,瞠目呆站著;藺繼相身子一動,也冷下了面色。
趙夫人不能知道我和藺繼相的關系,若是她知道…藺繼相若是出手,那趙夫人必是凶多吉少的,我還是盡量弄清楚事情的真偽才好避過無謂的災禍。
「來的路上,奴妾記得風大氣寒,並未多言。夫人說听著了奴妾說話,莫不是听岔了,是她人的玉言?」
我想知道趙夫人是不是真的听到了我說話,若是听到了,她又听到了什麼,听到了多少。
見我問話,藺繼相暫時放大了些本已緊縮發硬的瞳孔,身子的僵硬度也松懈了不少。
趙夫人懶懶昂著頭,傲慢開了口。
「別人的口音或許本宮能听岔了,可溪夫人的不會。溪夫人人美語甜,柔中帶骨,字字句句能攝心奪魄,別說是本宮,就說是這秦宮中的任一人,怕是也不能听錯了你的聲音吧。」她贊中帶刺。
沒有听到我需要听到的答案,我只能繼續追問趙夫人。
「夫人言重了,奴妾如何敢當得起如此抬舉,莫不是夫人听到了什麼奴妾說錯的話了?如若奴妾哪一言不如了夫人的意,還望夫人指正,念奴妾初觸,莫要與奴妾計較才是。」
我又急又恐,這憂慮的情緒一半給趙夫人看,一半也是給我自己的真實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