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妾不敢!夫人您的計策,奴妾萬萬不敢白謀了成果去——」我推卻的誠心實意。
有些功勞可以謀取來標榜自己,可是有些好事,謀取來卻可能是傷害他人、羞辱自己的壞事。
羋夫人不接受我的誠心實意。
「你乃通天命之人,你口口聲聲說秦國必成事,可見你是知曉楚國復國無望的事實的。既是天意已定,那你去說得,為王上減輕憂心之堵,也算是好事一樁了。」她勸說我勸的苦口婆心的真誠。
但是,我無功不受祿。
「可這是您的事…」
我堅持要表明我不會接受她提議的立場,可是羋夫人頃刻轉換了方式,她還沒有干掉的雙眸簌簌垂淚。
「溪夫人不會不知本宮在秦宮的事,本宮若是能見著王上、為王上分憂,何至于特來求你。」
她哽咽著,打了同情牌。
我心一軟,鼻子也跟著酸楚起來,差點跟著她落出淚去。
「夫人快別這麼說…」
想要勸慰的,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勸慰才能不適得其反、惹出她更多的傷感來。
羋夫人不等我的勸言,她對我直接露出了她殷切的希望眼神。
「這個世界很不公平,有一些愛可以暢所欲言,可本宮的愛卻衷述無門。溪夫人,你能替本宮為王上開解了這個難題嗎?」她問語嬌弱。
我犯了難︰
羋夫人用叛國的罪責為嬴政獻出的愛心是慘烈而悲壯的,對于以義為天的古人、尤其是德行品節洗腦洗的徹底的女子,我不知道我幫助她算不算是「助紂為虐」,對于羋夫人自身來說,我的幫助會不會讓她一輩子都淪陷在出賣祖國的陰影中;
可是,她那泛著淚光的渴求實在讓人難以開啟拒絕的斷言。
「王上說過,內宮不得參與政事…」
我懦懦無力的開口,本想著尋了借口婉拒,可我婉拒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田溪。」羋夫人焦急。居然喊了我的閨名,她夸口道︰「別人不得,你得。你是王上御用的方士,只需出言換個說法,王上一定能采用你的意見的。」
我不是擔心如何跟嬴政說。我是擔心我說了之後會毀了她一生的心安理得。
「可是夫人。楚國是您的母國啊!」我也急了。
羋夫人不再費時去想這些問題,她只是蹙眉看著我,苦了神色企圖說服我。
「本宮知。本宮怎會不知楚國是生養本宮的地方?可女子講求三從四德,本宮已為秦王妃,就要憂王上所憂,為王上排難。今時之托實在是因本宮做不到啊,就當本宮求你了!」
她苦苦費言的樣子讓我動容,也讓我不知所措。心中憐惜著羋夫人,可我也清楚我是真的不該插手這件事情,一時情急,我也要跟著羋夫人流出眼淚來了。
「不是奴妾不幫…」我試圖再次開口。
知道我還要拒絕。羋夫人直接張口阻止了我說出來下面的話。
「田田溪,你就忍心看著王上皺眉不展的愁計戰事,任由兩國成敗已定的大局中再掀血腥、致使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嗎?」
她激昂憤慨、含著淚花的一番質問問愣了我。
好端端的一席話說著,說著說著我就成了讓兩**民生死堪憂的罪魁禍首了?
「奴妾——」我看著羋夫人激動的悲戚神情,弱弱道︰「試試。」
這古代女子犯起擰來,那神色真是固執的可怕。最後主要地道的出口絲帛圖樣羋夫人交給我的時候近乎狂癲執拗的狀態,她不由分說一把塞給了我,一定要我收下。
步步踱近齊溪宮,我心里想著為愛賣義的羋夫人的淚水,暗暗期盼嬴政晚些歸來。這樣我就好有時間決定到底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可是我還沒有行至齊溪宮內,就被慌慌張張出來尋我的從人稟報了嬴政的訊息。
「夫人,您回來就好了,王上駕到,在寢宮等您呢。」
真是天不遂人願。
我心里怨責著,卻不自禁的喜了怨責外的另一半心性,腳程也不由自主的加快。雖是想要踏入寢宮,但我還是在寢殿門口住了腳。
整理一下襟扣裙擺,我心里惆悵著羋夫人所言之事要不要與嬴政通氣︰
這麼多年來,嬴政心有隔閡疏遠羋夫人,現在他好不容易從前朝抽身回來松口氣,若是我貿然說得,我怕事情沒有講清楚倒讓他生了氣去;
如若閉口不談此事,只說風月、哄得嬴政放松了神經——可羋亍宮中該有多難過啊!
不知道當說不當說,那就見機行事,看嬴政的面色再決定說、或是不說吧。
我打定主意,喜眉走進去,可是嬴政沒有看到捅破心機之後我嬌羞的模樣,他閉目躺在狐狸毛軟上,正疲憊的緊鎖著眉頭小憩。
收起匆忙的腳步,我悄步碎移,怕驚擾了休息的他,想要坐在桌邊安靜的等他醒過來。
「過來。」他突然開了口。
我頓了身子、抬眉看向嬴政時他還閉著眼楮,身子也未動分毫。本來我懷疑是我自己听錯了,但是大意想一想,怕他萬一叫了我我沒過去、他還要費神重叫一次,于是我轉了方向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安靜的站好。
「為寡人月兌冠。」他又開了口。
看來他真的沒睡著,是叫了我來著。
我輕輕為他解了頭冠的綁帶,小心輕放了。再次凝眉等候他的指令,因為離得近,我看清了他憔悴的面目——那厚重的眼袋中一定飽含了沉重的責任與操勞的心血。
心中一痛,我在他的床榻邊蹲了下去。
「王上累壞了吧?奴妾為您揉揉太陽穴可好?」我輕輕問他。
嬴政此時就像是一頭臥姿沉睡的雄獅,難得有如此安靜的親和景象出現,所以我的語音像極了哄孩子時的腔調。
「何穴?」他微微睜開了眼楮看我,音色也柔和了不少。
我未多說,私心里想著,嬴政現在不需要補充知識,他需要的、是休息。
對他笑笑,我讓洛蔥拿了幾片薄荷葉過來,在手中揉碎了葉子、合著薄荷汁分成兩團敷在了他頭腦兩端的太陽穴上,按壓旋轉著幫他按摩。
嬴政此刻身心俱疲,他的感知能力定是不敏捷的,為了他能夠盡快感覺舒服一些,我吃力的把手勁兒控制在了偏重的狀態。
手圈畫了十余次,他的眉結總算是松開了些。
「王上可覺著好些?」
我為他能夠因為我而舒服一些開心,與他說話也留露出輕松的語意,努力把氣氛渲染的融洽和諧。
嬴政舒坦的「嗯」了一聲,依然閉目養神。
靜默了會兒,我試圖琢磨他所處的心境。
「王上,班木——如何了?」我輕聲問。
嬴政粗重呼吸幾下,過了會兒才回答了我。
「傷勢嚴重,寡人已命他回咸陽醫治。」他語色轉冷。
看來羋夫人比我想象的還要消息靈通,她「預測」班木回宮的事情都已經是嬴政在行動的事實了,那她所說的壽春城城堡地道之時也定不是楚國的陳年舊事,所以應該是準確且及時的。
班木傷勢嚴重的事情使得嬴政憂心不已,再加之壽春城固若金湯…
若是壽春城真的要耗上些無謂的時間去掙扎,那倒不如讓嬴政早日稱霸了去,這樣天下人民也能早些過上安定的日子,嬴政也好順暢了些心意。
我揉捏著,輕言道︰「王上,方才奴妾去後花園,與羋夫人說話來著。」
我說話後緊盯著嬴政,若是他面部表情或者語言因羋夫人而動,那一切就都順利多了。
「寡人回來你不在,寡人就知你無趣、出去散心了。」
嬴政不動聲色,與我交流的言詞中只接我的話茬而不提羋夫人,看來他是刻意要回避與羋夫人有關的話題了。
提羋夫人不成,那我直接提及楚國好了,反正楚國這個詞匯是嬴政免不得要每天都要听上無數遍的。
「王上,若是壽春城中糧食充足,一兩載投降不得,那咱們可有法子逼迫他們出城?」我問,留神听他的回答。
嬴政的回答決定我對羋夫人之事是否提及到他跟前。
「強攻!」嬴政沒有絲毫遲疑,直截了當的下了結論。
秦軍在王翦的帶領下,首攻壽春之法便是強攻,而後又用了數次,可是都沒有把楚國這座都城攻下來。攻守實力已定,若是再執意繼續強攻,即便最後能夠拿下這座城池,可這死傷…
「壽春城下有地道,地道數量不少,且皆是通往避人耳目之地。
若是秦軍搜尋起來,人生地不熟的必是耗費心神的;而且即便是尋著了,要想擁在狹窄的地道中殺進去也非易事,把持諸多出口斷絕壽春城的外援更是耗費人力與時間。」
我左手停止給嬴政按摩的動作,小心的用兩根手指把羋夫人硬塞的絲帛拿出來,繼續對著嬴政說話。
「奴妾這里有一份楚都地道出口的…」
「田溪!」
嬴政突然陰聲喊住了我、不讓我說下去,在我停了言、凝神听他接下來的話音時,他放低音量道︰「手勁兒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