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縮了眼眸,她渾身散發出的陰森怒意使得四周的氣氛全部冷凝下來。
我或許能夠在與趙夫人等人的糾葛上博得嬴政的公正與庇護,可是在李夫人有心編排的是非里,我沒有一絲把握。
我的怯懦不但是因為李夫人聰明、能夠把事實和道理在嬴政面前說的沒有她做錯可能性的地步,還在于,過往的事件已經把我和李夫人的輕重在嬴政的天平上衡量過了——她全勝︰
上次她讓姬綰打了我、又當眾對我羞辱斥責,嬴政也只是淡淡听著,而後以傾向于她的言論而終結了我被姬綰掌錮的事件。
雖說那會兒嬴政心中對我有怨,但看得出來,嬴政是真心把她當寶貝的!
正是嬴政惜她之心,這讓智高膽大的李夫人有恃無恐,此時心中不順、她又動了懲治我之心。
「奴妾無意頂撞夫人,只是夫人問話,奴妾不敢不答。」
我知道李夫人嬌縱慣了,她說到的話想要做、也是有能力和心性去做到的,惹不起,躲也躲不過,我只好盡力與她對立著。
挑眉,挑事。
「如此說來,你以下犯上不懂敬重,倒還是本宮的不是了?」
李夫人雞蛋里面挑骨頭,不辨說詞,直接定了我「以下犯上」之罪,盯著我的眼神也火辣的凶惡。
如若她要用此罪名押解我、為了摧毀我而不顧她自己在嬴政心中的形象,在嬴政面前一口咬定我犯了不可寬恕的大錯,以她執拗要壓垮我的心。我怕是不九死一生、也會掉了半條命的吧。
「奴妾再膽大妄為也不敢犯上,還望夫人明鑒。」
我心里忐忑著,有些後悔被李夫人激將著說了這麼多話——言多必失,就算是沒有失誤,李夫人與我說話也定會找出失誤來。何況她心智精亮,如何會熬神與我白白費這麼多口舌?
「看來本宮的不是還不止受了你的氣,令要加上污蔑之過了?」
她越說越是沉靜。越沉靜越是激動。看她主意將定的決然,難不成兜兜轉轉的,我是要損毀于被無中生有捏造的虛假錯案里了?
惶恐的听李夫人說著,在她激動時刻,我安靜沉默才會不激化她的憤然與沖動吧?我位份不達。在這個一切靠身份執事的時代,就算是真能說破個天去也無力掙扎,何況我沒有那個本事。
「你不是巧言善辯嗎?本宮問話你不是不敢不答嗎?怎麼不說了?還是在等待著覲見王上,在王上面前消寧罪過?哼,溪夫人莫要把自個兒想的有多大的福氣,本宮可不會寬容你到見著王上的那一刻…」
李夫人咄咄逼人。話說的心意已決一樣的氣勢洶洶;我恐懼的心「砰砰」的要跳出聲兒來,正覺著走投無路之時,一聲溫柔的問候消弭了李夫人未盡出口的對我的處罰之詞。
「是李夫人呢?李夫人萬福!」
我本隨著李夫人言語間帶動的緊張氣氛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被這聲溫柔瞬間打動。很快便安實下來。
「魚夫人?」
被打斷揚威之詞,李夫人有些不悅,她偏首看向走來的田田魚,僵硬打了招呼。
走到我和李夫人身側。田田魚一貫柔雅的笑意和身段不變,對我發出的致意平靜點頭,而後看向李夫人、溫笑開了口。
「奴妾正約莫著華嬋入了齊國了,想著夫人您定是牽腸掛肚念女心切、去子綿宮給您請安呢,不曾想這麼巧,你恰在與溪妹妹說話了。」
田田魚輕笑著,言語中滿是恭順與和煦之喻。
「在聊什麼?莫不是也正說華嬋的事兒呢?」她熱絡問。
李夫人听了冷笑話一樣無語笑出聲來。瞥眉過我身,她粗聲對田田魚開了口。
「華嬋的事情,本宮與溪夫人說不著。本宮在此停駐,只為溪夫人恃寵而驕、蠻橫無禮,本宮看不過,正要教教她《宮誡》的規矩。」
李夫人說的認真。
田田魚一層不變的柔面似水的面色難得的一怔,狠狠斜目剮我一下,她又對李夫人陪了笑。
「夫人菩薩心腸,誰都听得出這是故意要她怕了長記性的了。」
好言哄了李夫人一句,田田魚看向我的表情和語音在她轉頭間轉換的神速且徹底——完全氣惱的狀態︰「因華嬋此姻咱們做了一家人,自當和睦互珍,夫人教誨,田溪你還不快謝恩。」
田田魚如此明顯的要幫我月兌困的舉動讓我很是意外,可疑惑歸疑惑,我腦筋還能轉、分得清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化險為夷,所以听田田魚那麼說,雖然委屈,可也不失為一個暫時保全我自己的說詞。
我斂起傲氣,將我目前無權發泄出來的怒火消弭在了我的氣血中。
「謝夫人教誨。」我禮儀周全。
李夫人看看田田魚,又看看我,獨自泛著冷面,沒有說話。
她一定感知田田魚在幫我的事實的,但她一向與田田魚沒有交惡,且她的女兒又與田田魚的娘弟結為夫婦,這讓她一時未能作出駁田田魚面子的決定。
了解李夫人很少給人情面的狀況,田田魚見我听話的施儀,完畢後沒有停頓,趕緊轉移了李夫人的注意力。
「華嬋初入齊國,第一次離開您那麼遠,必是有諸多不習慣的日子,也難免想念王上和您。雖是相隔遠些,然夫人請放心,奴妾已經修書一封加急傳于田榮、要他多多照顧咱們華嬋,萬不可顧慮散漫了去。」
田田魚親和的猶如慈母般輕柔,這般溫暖的磁力,即便是冷傲如李夫人,因為心念女兒也必是沐之如親、為華嬋有這樣的婆家而寬慰不少吧。
「如此最好,魚夫人費心了。」
李夫人的面色果然好了許多。
田田魚更是加濃了親和力,毫無遮掩的流露出讓人如沐春風的溫笑。
「一家人,應該的。」她的聲音比笑容還要縴柔。
李夫人淡笑的目光因為掃到我而驟然變回了田田魚未來之時。
「一家人,差別可不小,魚夫人與你的‘溪妹妹’真個是天壤地別、不同之處太多了。」
面對李夫人的不悅與言說,田田魚深吸口氣,笑意不變,語氣不變,話鋒有了深意的轉變。
「夫人您說的奴妾都懂,定是會知了輕重,再不敢冒犯了您。」
我听得出田田魚在幫我認錯,也暗含替李夫人教訓我之意,可正因為是幫了我認錯,所以李夫人比無端被認定了過錯的我還要不平。
「到底是姐妹,關系可真親啊。」她又跳回了她自個兒八子夫人的身份,對著田田魚和我甚為不喜。
田田魚自然不會與我為伍,在別人、尤其是死磕了我的李夫人面前更是不會。
「夫人,奴妾一向與溪夫人見不到面,今日我們也是因見了夫人才踫面的。
前些日子忙碌于華嬋出嫁,本是齊國榮光的日子,可她身子不適,怕膈應了您、誤了華嬋一直未曾露面。這不,今時才算是巧遇著見了奴妾,奴妾也正想和她說這話呢。」
她極盡言論撇清我和她的關系,也盡量的向李夫人解釋清楚她要和我說話的原因。
對田田魚的話不置可否,掃眉過我和田田魚,李夫人傲嬌揚了臉面。
「但願是身子不適吧,」她斜目瞥我,隱笑惡道︰「這樣最好。」
不用深品她的話意,單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我就知道李夫人言外有言,對于她來說,我得了病不去恭賀華嬋是最好的,因為她也正好可以借助了病魔的力量去掉我。
即便不能除去我,我難過,對她來說總歸不是壞事。
待李夫人走遠,我收起蹲伏的舉止、正要松口氣對著她的背影努嘴發泄煩心,但我還沒有動作,田田魚就正了身子冷對我,她臉上的冰霜堪比李夫人要教訓我時的酷寒。
我知道,田田魚要泄火了。對李夫人作態的心思消弭殆盡,我恭敬了神色听田田魚說話。
「華嬋出嫁、嫁的不是別國,所嫁之人、于你也非他人,你堂堂齊國公主,又是田榮名譽上的血親姊妹,何以不去親身道賀?」
她瞪圓了雙目,認真的斥責我。
「我…」
我想說我是為李夫人的心情考慮才不去倒她胃口的,但是田田魚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若是我這樣說,她一定認為我在跟她開玩笑、反而會更加生氣,所以我隱去心思,沒說出口。
我不說,田田魚也沒有想要听我理由的心思,她看著旁側的石頭冷靜兩秒,又冷顏開了口。
「知道的是你不懂禮數,不知道的,還當你不滿此樁婚事呢。」她目露反感。
我心神一震,知道田田魚這話有挑起做為齊國姐妹不同血脈間爭斗之弦的嫌疑,為免矛盾激化,我更加不能亂說話了。
「本來我不想管你的,前時費心叮嚀你不可出風頭的忠言你不也沒有听嗎?今日若是李夫人真個懲治了你倒好了,也能挫挫你的毛躁。
我是要繞道而行的,然你總歸是齊國田氏的血脈,若你受辱被定了罪過,那齊國也勢必在秦國惹了話閑,我不為你想,也得為祖宗母國想想。所以拜托你,以後做事說話先過過腦子,你不想活,齊國田氏和百姓還不想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