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杯,見我沒了動態,趙舞又開了口。
「溪夫人雖是命好,被王上看重了,眼巴前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然則本宮多說句溪夫人不愛听的——你實在是太過蠢笨!」
趙舞痛惡的夸張評論,嘲味笑言︰「王上做的決定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實在是不自量力,難怪王上雖是喜歡你,卻一直不願親近你太長時間。」
我懂趙舞說的意思,也不得不承認我是有那樣的問題存在,可我卻不會告訴她我心有苦衷。掩起心底的失落,我強顏安詳笑了。
「奴妾怎敢頂撞王上,夫人您又說笑了。」
我露出真個覺著趙舞在與我開玩笑一樣的笑容去面對趙舞,這個笑容引來了趙舞更多的鄙夷,卻也促使她放棄了對我變的索然無味的嘲笑。
「本宮說不說笑你自個兒心里清楚。
前事不提,咱就說這會兒子宴席的。
王上擺明了想要栗耳出去歷練、順便立個功啥的,連人家魚夫人都還沒說什麼呢,你倒好,巴兒巴兒的給頂絕了回去,還拿栗耳的性命做賭注。你真當你善良,心比身為母妃的魚夫人還要跟栗耳近了?」
她哭笑不得的看著「傻」掉的我。
她人的諷刺就是自己的鏡子,我明白我若是真把栗耳當做親子一定是得不償失的事情,因為沒有什麼比血緣親情更牢固的人際關系了,幸好,我並沒有這麼認為過。
「奴妾並非是要與誰比親近。只是栗耳擺明了去的有危險,奴妾知曉此難,便不能不提醒。」我神色淡然。
對于將死之人不能袖手旁觀,尤其是田田溪的親人。這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底線吧?
我的心語遭到了田田魚更加肆意的嘲笑。
「呵呵,說你自作聰明你還真是對得起你自己!
這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出來,勤奮多知的栗耳比一無所長的項羽要優秀很多,就憑你一句話。栗耳真個就要死在一事無成的項羽手里了?
再則說了,伐楚之戰剛剛結束,大秦勝出、楚國敗亡,栗耳堂堂秦國公子,千軍萬馬簇擁的人,還能真被一個楚國孩童給殺了?」
田田魚好笑的看著把我自己的預測當回事兒的我,靜候我醒悟的表情。
原來大家是這麼看待栗耳出征的這個問題的!
我說怎麼那天救下栗耳後、田田魚一言不發就帶著栗耳走了,原來她既不想栗耳出戰有危險,可也覺著栗耳不去楚國、也不會有躲過生命危險那麼重大的意義。而且無端不出頭報仇還會有怯弱的表現。所以她也很糾結栗耳何時出戰的問題。
可。她們只是懷疑我的能力是否可靠、所以才這麼想了,可曾認真的不存僥幸心理的思索過,萬一項羽真就命不該絕。栗耳不能功成身退,後果會如何?
即便是有秦將保護、項羽不能直取栗耳之首級。可失敗了的栗耳,要麼被嬴政殺身成仁,要麼存活下來成為秦國與嬴政心頭的另一根恥辱之刺,再無別的出路了吧?
此戰必敗,栗耳必毀!
我淒楚的想著,這種苦澀只能由我獨品,無從分享給不信我的人听。
趙舞並不糾結我心中所想,她看到如她意的我落寞的表情,只需要達成她自己暢意痛快的目的就可。
「胡亥一直吵著想來、被本宮壓下了,今日本宮來了,被胡亥纏著非要問你一個問題。」趙舞頓一下,認真的看著我,問︰「若是大殿中王上指名要出征復仇的人不是栗耳,而是胡亥,你還會冒著性命之憂、向王上頂撞著進言勸阻嗎?」
她認真的甚至有些緊張。
在我看來,這不是趙舞有意的戲弄之言、便是她閑來無聊的興起之話,可是胡亥的童言在她轉述著問來,卻是別有分外在意般的感覺。
她的這份在意讓我意外,也讓我有種無所適從的壓力。
栗耳是田田溪血脈相親的堂姊的兒子,田田魚又數度救我于危難之中,我救栗耳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這個人選若是換做了胡亥…我與趙舞一向不和不說,就是胡亥成年之後要做實的那些罪大惡極的事情,我也有心讓他去冒一冒險。
雖然就現狀的胡亥來說,若是讓他送命我也同樣不忍心。
「夫人怎會如此問話?」我給了趙舞我驚異的目光、用以掩蓋我否定的回答,反問她道︰「夫人莫不是覺著奴妾因為心善才憐惜栗耳、為栗耳求情的?」
我的言外之意趙舞想來是听得出的︰我說我不是因為心善才為栗耳求情的,那就是說,我是因為血脈相親的緣故才為栗耳求情的,其他人、包括胡亥,與我無親無故的,我犯不著拿我自己的性命去為一個受嬴政寵愛的生身母妃求情都求不下來的人去涉生命之險!
听得出,可是趙舞卻似乎不甘心听到這樣的回答。
「你若是心善,這個人世間必是不會有惡毒算計的人了。」她惡言一句,接著道︰「本宮本想著胡亥被你數度利用,你若是尚有一絲良心,也該知道感恩的。可今日听來,你語意不明,閃爍其詞,應是不想承情的意思了。」
她警惕的看著我,像是很不滿我沒有明確表明我可以為胡亥做些什麼「承情」的實際言詞來。
我利用了胡亥,所以我心甘情願的默許趙舞借我之功晉升為七子夫人,可若要我為此受威脅、被迫付出性命,我卻是不甘心的。
「奴妾沒有閃爍其詞,即使是沒有善心,光明磊落還是要的,只是夫人多想了奴妾的心思、因而不明奴妾的態度罷了。
既是夫人一定要听的明白,奴妾也絕不會含糊其辭敷衍了您。
栗耳乃奴妾阿姊的兒子,即使是不論王上那邊,奴妾念著阿姊之情、也自當把他看做親生兒子的。奴妾穹陽宮之舉,就如同胡亥有事夫人您會第一個沖上去一般,奴妾為栗耳做的,也是如此。」
我做的是母親能夠為兒子做的事情,卻不是人人都可以被我視作是我的兒子,我想趙舞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不甘心的,她總該是听明白了我正是她不甘心的回答的事實。
「阿姊?哈哈哈~~~」趙舞突然笑了,悲憫我一般的笑了︰「你的阿姊可認為了你是她的阿妹?一廂情願又不得好,是多麼可笑的事情啊。
如果你的阿姊真個在乎你,那麼你的仇敵、嬌艷欲滴的終黎夫人孕胎有異,這事兒你的阿姊是知曉的,她可告訴你這事兒了嗎?」
輕蔑痛惡的掃目過我,趙舞不待我細問、氣洶洶的出了齊溪宮。
終黎因為肚子漸大、而她個子嬌小所以近期行動不便,不常在梨花宮外走動了。她孕胎有異的話,從她半隔離外界的情形來講,要麼沒有人知曉,要麼全部內宮的人都知曉,何以內宮沒有傳開,趙舞會先知道了去?
難道消息正在秘密外傳,而趙舞機緣巧合、從別處恰好听到了?
我一直覺著終黎自從被扶蘇的雞湯之油滑跌之後處處小心,與素無好感的我更是鮮有見面。我自認為她重視她自己的這胎孩子所以暫時不會有她想,便讓洛蔥松懈了對她的關注,沒料到她居然謹慎自此還是有了差錯。
「夫人,打探到了,秘傳中梨花宮一切照舊,只一點有異——便是御醫人選了。」洛蔥本就低沉的聲音更為降調的壓了壓,對我悄語︰「以往終黎夫人保胎用的都是余槐,可是昨日突然棄余槐不用,傳了王僚入宮。」
我驚異看向洛蔥,洛蔥明白此事牽扯甚多、不容有失,于是肯定的對我點點頭,確認她稟報的消息無誤。
我心沉了下來。
保胎之事何其重大,一般都是嬴政或者御藥房慎重考慮之後、指定給孕事王妃專門的負責人,終黎突然換掉了一直在用的余槐,其中必是有蹊蹺的,想必趙舞也定是察覺到這個消息、才揣測終黎胎像有問題的猜忌的。
嬴政置身前朝無暇後顧,余槐被換掉,欲興風起浪的人必不會放過這個終黎想要消弭事端的契機的。
「可有哪宮的人叫余槐去診脈?」我問洛蔥
若是誰在這個時候冒然叫了余槐去宮中請脈,那這宮的主人必是有話要問余槐的了,既是問了話,就是有想要做文章的心思,這個人也會成為這件事情中在內宮引爆重要事端的關鍵人物。
在秦宮中,無論是否是與你有關聯的事情,若不能成功利落的做到置身事外,那任何一個人、一個傳聞都可能要了你的命,即使你比竇娥還要無辜。
所以,我要時刻警惕著王宮的風雲變幻,以規避引火上身的危險。
洛蔥處理事情很有一套,我想要知道的關聯問題,她一般都會早早探听清楚了,也會即使替我做好相關分析。
「終黎夫人突然換了保胎御醫,這事兒本就沒有對外宣揚,若不是刻意留意著打听、不會有人知曉,故而各宮夫人們為了彰顯自個兒兩耳不聞窗外事,皆未有所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