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奴印
升仙殿，喻意得道升仙，修成正果。
這里便是仙界之門，一入此地，即為仙人。
殿堂十分寬敞，其內陳設異常簡陋，沒有金雕玉飾，不見仙華繁欲，卻透著一絲古樸蒼涼的氣息，讓人不禁肅穆收心。
在大殿的正中央，一座高台平地而起，正面刻著「升仙」二字。
此台由烏黑的金石建成，厚有三丈，正正方方，四根極柱直立在四個角落，其上仙雲流動，金光內斂，其下滿布奇異的符紋，隱隱散發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升仙台下，一名老者盤坐于空中，閉目而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此人一襲錦袍，童顏鶴發，胡須飄長，眉心之間一道劍形紋印金光閃閃，腦後三色法lun神光閃耀。
大殿兩旁，數百仙兵並肩而站，一個個身穿白甲，頭帶白盔，手中握著仙器寒光閃爍，極像是凡間的兵衛，看上去更顯威武大氣。
……
「咻！咻！咻！」
一道道白光閃現，不停有身影出現在升仙台上。
來著皆是散仙，每個人臉上都是茫然未覺。
陌生的空間，陌生的事物，不可預測的未來，無法掌握的命運……同時，眾人也被剛才的那一幕場景所震撼。以一人之人，將這麼多的散仙挪移到此地，到底是何等驚世駭俗的神通！
「這……這又是什麼地方？！」
「難道這里就是那位金仙口中所說的仙界一中天！」
「我們……我們真的成仙了？！」
「仙界的仙氣果然比下界的靈氣純淨，要是真能待在這個地方修煉，也不是什麼壞事。」
「哼！散仙之體還有什麼好修煉，沒有仙道根基，任何功法都是無用，天劫之下最後還不是要化做灰湮。」
「我听下界前輩說，散仙在仙界的地位很低。」
「低又如何，只要肯努力，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咦？！我們可以動了，禁制沒了！」
「這里不太對勁，大家小心些。」
……
散仙齊聚殿堂，白沐塵亦在其中，感受著仙氣的洗滌，心中暖意流淌。
短暫的沉浸之後，眾人回過神來，發現大殿的氛圍有些不對。現在他們身上的禁錮已經消失，可以自由活動，但此時此刻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眾人默然無聲，警惕的望著四周的仙兵。
白沐塵強壓下心中的不安，靜靜待在原地，仔細地觀察著身處的環境。周圍散仙少了許多，看來另一部分人應該是被送到別處去了。
對于仙界的情況，白沐塵也只停留在下界傳聞之中，所以他絲毫無法把握住自己的未來，現在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何許多散仙寧願滯留在資源貧乏的下界，也不願跨入仙界半步。正是合了一句古話，寧為雞首，不做鳳尾。
就在白沐塵轉念之際，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眾人耳邊︰「爾等在上面站著干什麼？」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升仙台下的老者緩緩睜開雙眼︰「老夫便是這座升仙殿的入籍仙官，負責登記仙冊。爾等還不快點過來印入仙籍，要是錯過了時辰，少不得要受些苦頭……」
升仙台上，一眾散仙面面相覷，忽有一人開口問道︰「請……請問仙官前輩，這里是什麼地方？我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是啊！能不能回去？」
「對了，其他人去哪里了？」
……
這一句話，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他們這些人雖然沒有度過天劫，可無緣無故被空間裂縫吸入仙界，確實有點難以接受。畢竟不少人在下界還有牽掛，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離開，叫他們如何放心得下。
「恩？」
仙官淡淡掃過台上一眼，眾人心底冒起一絲寒意，仿佛靈魂都快要被凍結一般。
僅僅一個眼神就如此厲害，此人絕對不能招惹……
眾人心里忐忑，哪里敢造次。
仙官見狀滿意的點了點頭，淡淡道︰「這里乃是仙界，正所謂仙有仙規，天有天條，任何時候都必須懂規矩，老夫念爾等初犯，也不追究剛才失禮之罪……」
這次沒有人再開口，仙官繼續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老夫告訴你們也無妨，此處便是仙界之門，八十一座升仙殿之一。爾等皆是在下界度劫失敗的修仙之人，本應灰飛湮滅或墮入輪回之苦，只不過仙帝仁慈，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在仙界通道設下禁制神通，把所有應劫失敗後的修仙者度入仙界，並讓其在洗仙池凝聚仙體，成為散仙。至于其他散仙，自然有別的升仙殿負責……現在，你們還有何疑問？」
見眾人惶惶不語，仙官翻手取出一物拋入空中，乃是一面白色的令旗，其上金紋流動，印有「聚仙」二字。
「此物名為聚仙令，乃是仙界至寶之化影，可承載仙籍，可封號仙印，現在爾等排隊過來，老夫為爾等一一封上入籍仙印。」
仙官恭身拜了三拜，然後口中默念了幾句，手指畫出一道奇異的符號，直接印入仙旗之上。
「聚仙令」微微一抖，爆發出一道金色光環，將整個大殿籠罩其中。
金光徐徐垂下，化作金絲纏繞，一道道神秘的符紋呈現在那仙官身後，密密麻麻整齊排列，讓人眼花繚亂，無法辨識。
……
一眾散仙愣愣的站在原地，躊躇著要不要上前。正在這時，那位仙官不耐的招了招手，人群前排的一名中年散仙被拿了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真齡多少？」
听到仙官問話，中年散仙心神一緊，連忙回答道︰「晚……晚輩乾元，修仙五百六十年……」
在老者的淡淡的威壓下，中年散仙不敢說謊，甚至連欺騙的念頭都不敢生出，他能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種比天劫還要恐怖的力量。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講錯一個字，必是灰飛湮滅的下場。
仙官眼簾微垂，神情漠然道︰「乾元為始，天之氣數，倒是個不錯的名字……」
中年散仙聞正待謙遜幾句，不料又听對方道︰「名字是不錯，只可惜你白白佔了這名字還是沒能度過天劫，修仙五百六十載才這樣的修為，真是怪難為你的。」
對方這等**果的諷刺，中年散仙心里又是憤怒又是懼怕，只得一陣賠笑︰「前……前輩說的是，晚輩根基淺薄……」
仙官不可置否的哂了哂，接著問道︰「你應的是何天劫？如今仙元多少轉？」
中年散仙小心翼翼的道︰「晚輩應的是六九天劫，如今煉化仙元為一百二十轉。」
「才一百二十轉仙元，果然是根基淺薄之輩。」
仙官也不在意，點頭再問︰「你在下界何處修行？」
「晚輩是天穹大陸「碧雲宗」的弟子。」
中年散仙聲音略大，不自覺的挺了挺胸，似乎為自己的宗門感到自豪。
仙官微微頷首道︰「紅塵有三千世界，這天穹大陸倒是下界的一方修仙盛地，不過碧雲宗老夫沒有听說過……」頓了頓，老者復問道︰「那你可有仙門路引？」
「這……」
中年散仙一臉茫然道︰「敢問前輩，什麼是仙門路引？」
仙官環顧台上眾人，轉而對著中年散仙道︰「仙門路引便是仙界中各大仙門的傳承印記，為了方便下界弟子成仙以後認主歸宗，上界仙門會通過一些手段將各自的傳承印記送入下界宗門。若是沒有仙門路引的仙人，自會被送入各方仙城，成為仙界的普通仙民……現在，爾等可明白？」
這話雖是對著中年散仙所講，但其余之人亦是听得一清二楚。無非就是上界有人好做仙，要是沒有靠山，就只能規規矩矩的做一方仙民。
中年散仙唯唯諾諾道︰「前輩，這……這個，晚輩沒……沒您說的仙門路引，這該如何是好？」
「沒有仙門路引？」
仙官不無意外的笑了笑︰「沒有仙門路引，又是散仙之身，不能為民，只能為奴……」
話未說完，仙官右手一招，從中年散仙的頭頂抽出一道純淨的白光，投入「聚仙令」中。
緊接著，「聚仙令」上金紋微微一閃，一道灰芒反射，直接落在中年散仙的眉心之上，形成一道灰色的圓形印記。
此印甚是怪異，似圖非圖，似字非字。
中年散仙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心神一顫，短暫的空白之後，腦中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些信息。
乾元……無劫散仙……天穹大陸碧雲宗……真齡五百六十載……仙籍白奴……
仙籍白奴……仙籍白奴……
中年散仙雙眼空洞，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曾經修仙界高高在上的他，現在竟然仙籍為奴！
仙官見中年散仙一動不動，不耐煩的拂了拂手︰「仙衛，還不將他帶下去听後安排。」
「是！」
一名仙兵跨步上前，壓住那名中年散仙，後者恍若失神︰「我不要做奴隸……我不要做奴隸……」
「我不要做奴隸——」
一聲不甘的怒吼，中年散仙猛然暴起，用力掙月兌仙兵的控制，朝著大殿出口狂奔而去︰「我不要做奴隸……我不要做奴隸……」
「拿下！」
仙官一聲令下，身旁仙衛張口吐出一道寒芒，直射而去！
寒芒速度之快，眨眼而逝，中年散仙根本來不及躲避，只聞一聲轟響，中年散仙爆體而亡，只留下一道真靈飄蕩，被那仙衛收入掌中。
做完這些，仙衛退下，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所有動作都是那麼的駕輕就熟，對方顯然不只一次干過這樣的事情。
仙官見狀不為所動，至始至終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
大殿中一陣死寂。
看到這樣一幕，沒有人敢發出半點聲音，身怕下一個受害的就是自己。
無形的恐懼彌漫整個空間，一點一點的侵蝕著眾人的勇氣。
一名散仙，說殺就殺。一個鮮活的生命，轉眼間就魂飛魄散，連僅剩的一絲真靈都被收走，這是何等凶殘冷酷的手段，難道這才是真實的仙界，還是說自己等人以前太過天真？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們失去了反抗的信念，只能默默的接受。
白沐塵終于找到自己內心不安的根源……自己沒有仙門路引，又是散仙之身，今後只能為奴為僕，過著沒有尊嚴的日子，這樣的命運安排，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憑什麼？憑什麼散仙就要為奴隸？！憑什麼自己的生死要別人來掌控？就因為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還是說物竟天擇、適者生存？如今這仙界，是否還有天理存在？是否還有因果報應？
一眾散仙心念急轉，想要逃離此地。正在這個時候，耳邊再次傳來仙官的聲音。
「一入仙籍，便為仙界之人，只要你存在于六界之中，就能知道你身在何地……所以，老夫奉勸各位還是不要報有什麼其他念頭，剛才那廝的下場便是爾等的警告。」
仙官冷漠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讓人听後不寒而栗。
「下一個……」
一聲輕咳，仙官又隨手招來一名散仙︰「叫什麼名字？仙歸何處？真齡多少？應何天劫？仙元幾轉？有無仙引？」
這散仙是位白須老者，听見仙官問話，表情惶恐道︰「晚……晚輩毛月枯，天恆星修士，我……晚輩是散修出生，沒有宗門，修仙有七……七百二十年，應的是六九天劫，如今煉化仙元有二百三十轉……」
听到這里，仙官不耐煩的打斷道︰「散修出生？那就是沒有路引咯，行了……」
說罷，仙官如法炮制，將那散仙的一絲神魂抽出，送入「聚仙令」中……接著，仙旗上的金紋一閃，射出一道灰芒，直印那名散仙眉心，與先前中年散仙的情況一模一樣。
毛月枯……無劫散仙……天恆星散修……真齡七百二十載……仙籍白奴……
默讀著腦海中的信息，老者一臉苦澀，修仙七百多年，歷經無數坎坷才走到這一步，而今卻只能與人為奴，可悲啊可悲！
「帶下去……」
仙官揮了揮手，一旁仙衛直接將人壓走，這回不再有反抗之事發生。
台上靜的可怕，這種等待審判的個感覺令人倍受煎熬。
「下一個……叫什麼名字？仙歸何處？真齡多少？應何天劫？仙元幾轉？有無仙引？」
「晚輩青雨，是紫飛星晚霞宗弟子，修仙四百五十載，應的是六九天劫，煉化仙元二百五十轉，沒……沒有仙引。」
「仙籍為婢，送去百花宗。」
「諾！」
……
下一個，又下一個。
時間就在無聲的寂靜中流失，台上的散仙一個接一個的離開。
在這群散仙之中，沒有誰擁有仙門的傳承印記，所有人毫無例外的成為了白奴。想想也是，能夠擁有仙門印記的宗門，怎會連天劫都無法度過，即便有例外，那也是微小的一部分。
看著那一張張茫然絕望的臉龐，白沐塵雙拳緊握，渾身微微顫動，有種難以壓制的憤怒。他的憤怒不是遭受壓迫，而是反抗不得……反抗就是死，但白沐塵必須活著，哪怕苟且偷生，哪怕受盡折磨，他都必須好好的活下去。因為，他有必須活著的理由。
天道至公，卻是大大的不公。
盡管心中極度不甘，白沐塵還是選擇了沉默。
……
「下一個。」
仍是仙官的聲音，這次被招過去的人正是白沐塵。
站在仙官面前，白沐塵微微抬起頭，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
「你叫什麼名字？仙歸何處？真齡多少？應何天劫？仙元幾轉？有無仙引？」
仙官千篇一律的問話，白沐塵認真回答道︰「晚輩白沐塵，神州之地玄乙門傳人，修仙三百二十年，應的是九九仙劫，煉化仙元三百轉……晚輩，沒有仙引。」
「九九天劫！？仙元三百轉？」
听了白沐塵的情況，仙官臉上首次露出異樣的神情。在這升仙殿待了近千年，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能在九九天劫活著的人，于是他上下打量著對方道︰「嘿，你這小女圭女圭居然應的是九九天劫，真不曉得你在下界造了什麼孽！」
白沐塵眉頭微皺，不知該如何解釋，仙官繼續道︰「你有什麼孽老夫不管，入了仙界之門，紅塵之事便與你無關，不過可惜了，修仙三百載就擁有三百轉的仙元，好資質！好根骨！想必在下界也是一方強者……神州之地玄乙門？老夫在這仙界數萬年，還從沒听說過下界有這麼一處地方，想必是什麼旮旯之地。」
白沐塵沒有說話，靜靜待在原地，垂手而立。
仙官難得來了興致，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小女圭女圭，你能在九九天劫下活著，倒是有些本事，不過老夫必須提醒你一句，不管你曾經是誰，有多厲害，成為散仙便注定沒有出頭之日，就算你的資質再好也沒有用……因為，散仙之體乃是仙氣凝聚，沒有仙根則無法修煉，只能自行吸收煉化仙靈之氣，一年即一轉，待你體內仙元滿一千轉，度過一重仙劫，才算得上一劫散仙。所以，對于仙界來說，散仙不過是被上天遺棄之人，只有為奴為婢才能體現其存在的價值，希望你能安守本份。」
仙官這翻話，在白沐塵的心里掀起一陣驚濤駭浪！散仙竟然無法修煉，這樣的打擊對于所有的散仙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隨即，仙官將白沐塵的眉心烙上仙印，一段信息在他腦海中顯示。
白沐塵……散仙……神州之地玄乙門……真齡三百載……仙籍白奴……
輕輕的模了模眉心的印記，白沐塵痛苦的閉上雙眼。這哪里是什麼仙印，分明就是奴印，生生世世為奴的烙印！
從今以後，自己便是仙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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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天劫與仙劫不同，天劫為三六九等，而仙劫分為九重，以後會在文章中詳細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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