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野蹙攏眉峰,開始在心里細數他這個新婚小妻子的缺點。
她很笨,連最基礎的微積分都搞不懂,他不求他的妻子能理解高深的物理知識,但至少這方面能跟他有些基本的溝通。
她不漂亮,雖然也不算丑,鼻子翹翹的挺可愛,臉頰嘟嘟的很好戳,眼楮大大、圓圓的令人心憐,但無論如何那樣的五官組合並不出色,他前任女友可是個大美人。
她不懂打扮,穿著沒品味。
她不夠溫順,他訓她時她不會乖乖地听,時不時頂個嘴,將他氣得半死。
她還太年輕,整整比他小了十一歲,傳出去恐怕會有人笑他老牛吃女敕妻,很傷他的面子。
她連大學都沒有念畢業,她一事無成,她家世普通,她一點都不特別。
她的缺點……數都數不完,他到底吃錯什麼藥娶了她?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正好這時丁雨香也放棄了在浴室蹉跎時間,扭扭捏捏地現身。
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棉質睡衣,kitty圖案的,半濕的墨發垂在縴細的肩頭,素顏白女敕女敕的,透著點紅暈,玲瓏的果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腳趾頭緊張地縮了又縮。
蕭牧野看著,眼瞳倏地收縮。
真是的!她干麼一副待宰白兔的模樣?就好像……好像他會一口吃了她似的!他吞了吞口水。
「過來。」嗓音是自己也料想不到的沙啞。
她怯怯地瞥他一眼,走了幾步,猶豫地停在床前。
「上來。」他又命令。
她像傀儡女圭女圭,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慢慢爬上床,愧怍在他面前。
他看著她,從她泛著紅霞的嬌顏,看到她曲線優笑的頸脖,再看到她長長的衣袖下,悄悄交迭的玉手。
「躺下。」
這聲令下,她神情忽地顯現一絲驚慌。
他清了清干澀的喉嚨。「我要你躺下,沒听見嗎?」
「喔。」她悶悶地應了一聲,很僵硬地掀開棉被一角,在他身邊躺平,然後將棉被拉高,將自己全身蓋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張玫瑰色的臉。
他支起上半身,深邃的墨瞳鎖定她。「你要我娶你,我娶了,知道做人家老婆應該做些什麼事嗎?」
她聞言,嬌軀一顫,飛快地偷覷他一眼,接著又斂下眸。「知道。」聲音好輕好細。
「知道就好。」他低語,也跟著躺下來,側過身,手臂搭上她細腰,輕輕地將她攬在懷里。
她一動也不敢動。
「睡吧。」他說。
「嗯。」她閉上眸,身子仍緊繃。
她以為他會做些什麼,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抱著她,溫熱的呼息規律地噴在她臉上。
他怎麼不動?不是應該……做那種事嗎?
丁雨香睜開眼,想轉頭看看身邊的男人,又怕自己一轉頭便會驚動他。
正遲疑著,他低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我就當自己養一只兔子。」
「什麼?」她愕然。
「我說,我就當自己是在養兔子,一年也好,兩年也好,只要你一直乖乖的,我就不會丟下你不管。」
養兔子啊。她眨眨眼。他這是為他們的婚姻下定義嗎?他只打算將她當寵物養,不要求她做夫妻床笫間該做的事?
可這樣的婚姻,能算是正常的婚姻嗎?
她想了想。「那如果有一天,教授有了喜歡的女生怎麼辦?」那她是不是就該讓出這老婆的位置?
「等到那天再說吧!」他拍撫她的背,真的就好似在拍撫一只小兔子。「你放心,我沒那麼容易喜歡一個人的,我跟上一任女朋友分手已經五年多了。」
「五年多,你都沒喜歡上別人嗎?」
「嗯。」
她忽然有點想哭。「教授。」
「嗯?」
「你知不知道學校里有很多女同學喜歡你?」
「知道啊!怎樣?」
只要他肯點頭,多的是想嫁給他的女生,可他卻娶了她。
她微微一笑,眼眸閃著淚光。「沒什麼。」
她喃喃低語,也側身來,喬了喬姿勢,更加偎入他懷里。
攬住她腰部的大手緊了緊,他似有些不自然地咳兩聲。「那你呢?」
「我怎樣?」她不解。
他停頓片刻,仿佛在下定決心。「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她愣了愣。
「怎麼?你敢說不喜歡?」他語氣陰沈。
她輕聲一笑,臉蛋埋進他衣襟前。「我不敢。」
「說什麼不敢?」他惱了。
「你真的不喜歡我?」說著,他像是馬上要爬起來跟她算賬。
但她下一句回話止住了他的動作。「……我喜歡的。」
「什麼?」他愣住。
「我喜歡教授。」她細聲細氣地說道。雖然可能不是那種喜歡,但她確實是喜歡他的。
蕭牧野霎時臉紅,一股熱流竄入他四肢骨髓。
「教授,你是好人。」她又說。
才剛飛起的心倏地又沈下。這又是啥意思?給他發好人卡?
「我喜歡教授。」
短短幾句話,讓蕭牧野的心忽高忽低,一下驚喜一下又氣惱,他愣愣的,有些恍惚,這患得患失的心情怎麼有點像戀愛?
但他當然不可能在戀愛,對吧?
他只是在養兔子而已,養一只香軟可愛逗得人心癢癢的小兔子。
他抱緊懷中柔軟的胴體。「睡覺吧!」
「嗯。」
隔天,蕭牧野陪新婚妻子去探望岳母。
丁媽媽在一年前被診斷出患了肝癌,原本只是定期到醫院做化學治療,三個月前被告知癌細胞擴散,住進了醫院的安寧病房。
她的生命來到末路,隨時可能油盡燈枯,這段日子都是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就連約好了見新女婿的這天,她都沈睡到傍晚才醒來。
蕭牧野坐在床前陪她聊天,她強睜著渙散的眼,努力想把這個女婿看清楚。听說他是大學教授,果然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應對進退也很有禮貌,對雨香態度溫和體貼。
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滿意,丁媽媽很高興女兒終身有了依靠,這樣就算她撒手人寰,女兒也有人照料,不會孤單。
蕭牧野借口出門買水果,留她們母女倆單獨說話。
「香香。」丁媽媽其實很累了,很想睡,仍強撐著一口氣拿那瘦骨嶙峋的手握住女兒軟綿綿的小手。
「以後,媽就不能陪在你身邊了,幸好還有牧野照顧你。」
「媽,你別這樣說。」丁雨香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強忍喉間的酸楚。
「牧野……看起來是個好男人.」
「嗯,他對我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丁媽媽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你說要結婚,我本來以為……會是文翰。」
听聞這個名字,丁雨香身子一僵。
丁媽媽感覺到了。「你跟他……發生什麼事了?他知道你結婚了嗎?」
丁雨香咬唇,伏斂羽睫。「知道。我跟他分手了。」
「為什麼?」
「媽,這些都不重要,我跟教授……很好。」
「你覺得好就好。」丁媽媽慈愛地凝視女兒。「你跟文翰都還算是孩子,牧野是個真正的男人,有他陪著你,也不錯。」
「嗯。」丁雨香伸手按壓了壓眼角,櫻唇淺淺彎起。「媽你不用擔心,我會過得很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丁媽媽喃喃,疲倦地合上了眼。
看著母親泛黃枯槁的面容,丁雨香很想哭,她緊緊握住母親的手,緊緊地,好怕自己一松手母親就會離自己而去。
她好難受。
可她不能哭,不能在如此不舍她的母親面前哭,這樣媽媽會擔心她的,會走不開的。
就算要離開,她也希望媽媽能含笑而去,走得安心。
「媽,我會很幸福的,你不要擔心,至于爸爸,雖然我不曉得他現在人在哪里,但我答應你,我不會丟著他不管的,如果他有需要,我會盡力幫助他。」
那個拋妻棄女的男人啊!也就只有她這個傻媽媽才放不下了,可偏偏她是媽媽的女兒,她也放不下。
一念及此,丁雨香更傷心了,淚霧在眼里凝結成晶,威脅著要落下。
她忍著、忍著,直到蕭牧野回來,將她拉起來,擁抱入懷。
「教授。」她嚶嚶啜泣,珠淚濕透了他的衣襟。
他輕輕地拍撫她的背,像順著綿密的兔毛,那麼溫柔、那麼溫暖。
然後,他牽著她的手,帶她走出醫院。
戶外,夜幕已降,夜色深沈,五彩斑斕的霓虹在城市里閃爍,像一顆顆眨眼的星星。
她對星星許願,願母親在這世間最後的日子身體的苦痛能少一些,精神能松快一些。
他替她擦去眼淚。
「教授。」她小小聲地喚,像撒嬌一樣。
「我們回家吧!」他說,對她微微地笑。
她看著他,他清俊的面容投影在她眼潭,碎成點點光影……
「好。」